小鎮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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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老劉你要有點修養,你要八風不動寵辱不驚,人家誇你你要鎮靜,輕飄飄也是人家走後的事情,那時隨你飄哪兒去。人家罵你你更要鎮靜,不能拿襪子來勒人家。你看上次小張來說你幾句,你就拿襪子勒人家,退一步說,好歹也要用洗過的襪子嘛…總之老劉,你要學會平靜如水,如死水,如結了冰的死水。
老劉說:“為什麼要假裝平靜?應該不平靜的時候就不應該平靜。”我讓老劉過一過江南小鎮的生活,看看細雨時明清窄街和上面安詳的老人,你就會明白為什麼要平靜如水。
2老劉就這麼轟轟烈烈地離開校園,一走再無音訊。傳聞說他先去了呼和浩特,然後轉到準噶爾,行走幾十公里終於看見了錫林郭勒大草原,兩個月後在那裡一家文學刊物當編輯。
然後是我們中文系的一個小子跳樓。他來自雲南農村,最後消息傳來說他的父親因為販毒而被捕,而且數額巨大,早超過了死刑的量。當時我在窗口看藍天白雲,突然看見一個人往下掉“唰”一下就從我的窗口掠過。我正納悶這是仙女下凡還是怎麼著,就聽見下面的人亂叫,才明白過來是有人跳樓。當時我差點昏了,但忍住沒叫,一個晚上睡不著。
跳樓的消息學校封鎖得很緊,對外界只宣稱是失足。天相信那是失足,都這麼大了沒事爬窗上去玩什麼,況且窗有口高,要失足從那兒掉下去也不是容易的事。
然後,我聽到的議論竟是諸如“哎呀這小子真笨,要死還挑跳樓,死得那麼難看”
“其實可以在最後一秒裡擺個pose嘛”
“他爹媽是賣白粉的還是賣麵粉的?搞這麼多?”
“他家裡肯定發了”
…
於是,我突然嚮往一種幽靜的生活。況且那時我已略有小名,在十幾家報紙上發過一些東西,有的還造成了比徵婚啟事更為轟動的效果,收到了上百封信。我更想的是好好花一年時間去寫一部書。那可得是鉅著,如果不幸輪不上好歹也應該是較鉅著。
這就是我來小鎮的原因。
3開始的幾天,大佑並不作畫,一副沉思的樣子。我還以為這是藝術的沉澱,以乞求一次大爆發。一旦爆發出來,指不定能創作出什麼“蒙莎·麗娜”或者“最早的早餐”之類。說起早餐,我們每天都吃小鎮的特產饅頭,這種饅頭便宜得很,但皮薄多汁,令大佑讚不絕口。大佑十分鐘愛這種饅頭,他平沉默寡言,一天總共說五句話,對饅頭說的話就佔三句。
坐在柳永的舊屋裡呆了三天後,大佑說要出去走走。這三天裡,我們無所事事。我的書稿只開了一個頭,然而這個頭開得十分不滿,所以我決定擇個黃道吉重開。大佑純粹是每天在窗口,用拳頭抵住下巴沉思,扒光了衣服整個一個“思想者”除了去柳永外逛逛,我們都在屋裡。大佑要出去走走,不是為了寫生,而是到處尋覓一個小鋪子可以讓他賣畫。對這件事,鎮上十分關心,因為這畢竟是小鎮第一個畫店,可以反襯出一種水鄉的濃厚藝術氛圍而更引遊人。
以後的幾天,我們為開畫鋪的事情忙著。我幫著給大佑做了許多事情,比如把畫到框裡。大佑對此心懷,開始把說話重點從饅頭挪到我的身上。大佑一共有百來幅畫,大多是油畫,但還有一些是國畫。我們租的小鋪子也像幅油畫,遠看有鼻子有眼的,近看就一塌糊塗了。門板上盡是窟窿,天氣陰溼時會有一些五彩繽紛的無名蟲子探頭爬出,動到另一個裡,不知和誰幽會去了。
所幸的是這個小鋪子的地理位置絕佳,坐落在古鎮區的中心,背倚市河,以後遊人多了這裡就是黃金地帶。況且在我印象中,能來小鎮的人都應該是博古通今蘭心蕙質的。到時,每個人帶一幅畫,一天賣他個二三十幅就發大了。於是,我由衷為朋友高興。
4大佑的畫鋪即將開張,玻璃櫃、掛鉤等一些東西已經齊備。此時季節已入秋。秋意蕭索,小鎮上的明清建築時近黃昏更散發出一種人的寂清。大佑在柳永邊上支一個畫架揮筆疾畫。旁邊一些吃完飯或倒完馬桶的老大媽紛紛圍觀,指指點點,十分新鮮,說畫家到底是畫家,畫的啥咱一點都看不懂。
我十分羨慕大佑能當街作畫引人圍觀,而我寫書就不行,我總不至於搬個桌子當街去寫。
大佑作完此畫之時,我的書已寫到五萬多字。此時,我開始沉浸到書稿中去。我們在舊屋裡泡麵時已經接近七點,大佑的畫尚未畫完,就打道回府了。大佑說,那裡連街燈都沒有,再當街作畫黑咕隆咚的,萬一給人踩死就難看了。
“大佑,你為什麼要到這裡來畫畫?”我問。
大佑的概括簡單明瞭,他說的時候顯得義憤填膺。他說,你知不知道我的女朋友——我說不知道。
“話,你當然不知道。她死了。”我嘆一口氣,心想年少喪人生一悲。
“怎麼死的?”
“車禍。”
“什麼時候的事了?”
“一年前。”
“你們多久了?”
“六年。”
“這麼厲害?這種事情想開一點,節哀順變。她開車?”
“不,坐人家的車。北京吉普,城市獵人。開車的那小子殘了。”對話至此,我終於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一句話,就是她揹著他坐他的吉普兜風。結果他車技不佳出了事,她死了,他殘了,另一個他跑這裡來開畫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