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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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麻煩了。”律韜渾厚的嗓音從殿門傳來,容若訝然回頭,看見他信步而入,樣子似乎才剛到,卻已經是對殿內所發生的事情瞭若指掌。
“想來還是被你給察覺了。”他如曜巖般冷黯的眸光,直視著他的皇后,沉聲吩咐一旁的元濟領所有人退下,將殿門關上,就只餘下他們二人相對,“不必去端那些渣子了,朕直說了,你所喝的那劑藥湯,再讓奴才們端來千碗百碗,飲了也不會落胎,你開的那副方子,朕已經著人又添了兩味,太醫說過,如此一來滋補的藥效沒了,但不致於傷身,皇后就不必再白費心思了,朕已經下令,往後你所服用的每一樣食物調料,無論鉅細,都要經過太醫的查驗。”容若轉眸瞅著他,不開口說話,任由沉默佔據他們之間看似近,實則遠的距離,一臉的淡然,絲毫沒有陰謀詭計被拆穿的心慌。
“不問朕是如何知道的嗎?”
“若皇上想說,自然會說,何必問?”
“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想起什麼?”
“還想與二哥裝佯嗎?容若。”再次從他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竟已經是事隔多年,人已非昨的如今,容若徐起冷笑,道:“原來你真的知道。”
“為了要儘快殺掉那個孩子,容若不夠沉得住氣,那兩味藥雖挑得不明顯,但還是張揚了些,沒能瞞過郭太醫的利眼,若不是如此,只怕今天朕趕到時,已經又是太遲了。”雖然她沒開口問,但他還是不吝於告訴她實話,“你是真的鐵了心,不要我們的孩子嗎?”
“你知我的子,依你說呢?你的孩子,我會捨不得嗎?”她看著他一雙長眸在瞬間黝沉了不來,“告訴我,明明應該死掉的我,卻在阿翹的身子裡還魂重生,你是如何辦到的?”
“為什麼不問,朕是因為什麼理由才這麼做呢?”你問了,朕就會說,是因為朕喜歡你,捨不得你死。
“不說就算了。”容若畔的笑意不減,其實,她本不願意去想透律韜讓她還魂的理由,尤其,在與他當了兩年多的夫之後,在他們之間有太多的回憶,她記得他太多的疼愛寵溺,這一切,讓原本許多她以為理當如此的事情,忽然間變得不太確定。
但是,如果當年強她雌伏身下,那樣的律韜讓人覺得可恨,那麼,做出讓自己的弟弟還魂成女子,並且娶回宮當皇后的這個人,讓她到可怕得過分,究竟是什麼樣的執念,什麼樣的恨,讓這人不惜一切,一而再,最後徹徹底底毀掉自己親弟的人生呢?
所有的一切…容若在心裡苦澀地笑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但是,律韜所做的是奪走她曾經引以為傲的身份與軀殼,卻比殺人更惡劣萬分,如今的她,沒有天下,沒有皇后嫡子的身份,甚至於已經不是“齊容若”律韜兒她緘默不語,心裡苦笑,笑自己在她面前本就沒有勝算,她只需要掌握他的心,就已經穩勝券。
然而,就是這樣的毫無勝算,讓他心裡害怕忌憚,但他真的不想再後悔一次,真的不想了。
“通天犀。”他以這三個字為開頭,娓娓道來當年的一切,在最後一刻以“還魂香”吊住她一口氣,派人積極尋找天官覓得的“通天犀”然後是沈阿翹的主動求見,她的孃親是“女冠”世人只當是女道士,卻不知道她們通常是因為擁有可以與神靈溝通的能力,說的更貼切些,是“巫女”
“她說,四殿下的福澤極厚,命卻不長,天官與她說過同樣的話,但朕沒相信,但是,世事真的就是如此巧妙,若要讓人還魂重生,龍血,巫女,通天犀,缺一不可,這百世難以一遇的巧合,就真的是碰在一起了!容若可能會納悶,朕怎麼可能讓華延齡也知道這件事,因為,當年本沒防你會失去記億,所以青陽也知道,但朕想,你應該早就猜到了,而華延齡在知道你失去記憶時,勉為其難讓朕娶你,條件是雖不向你披從前的身份,但從前的事,他絲毫都不想瞞你,這是換條件,朕雖然覺得棘手,但無可奈何。”
“你如何能確信,在這軀殼裡,生還的人是我?”
“不,朕不能確定,一直到你為後的那一刻,朕的心裡其實都還不能確定在那個身子裡生還的人是容若,可是,從我們成親之後,就一直沒有圓房,因為你怕朕碰你,而在這天底下,沒有人比朕更清楚,你為什麼會怕朕的親近,從那一刻,朕讓自己相信,在那身子裡活下來的是齊容若的靈魂。”
“這麼簡單的理由就能讓你自欺欺人?為什麼不會以為我只是單純覺得你這人很噁心,才會不想接近你呢?”
“還記得,咱們成親之後的第一年,膚帶你登泰山祭天,那,在那山巔上的亭子裡同看落,朕說喜歡你,你是如何回答朕的嗎?”律韜直視著她冷淡的面容,見她微斂了斂美眸,與他一同想起那。
“瓏兒,朕喜歡你,那你呢?喜歡朕嗎?”
“臣妾是您的皇后,自然是喜歡。”
“那如果你不是朕的皇后,也會喜歡嗎?”猶記得那時候,她沉默了好半晌,然後,才緩緩地揚起了笑,道:“只要皇上說我喜歡,那我就是喜歡。”
“我記得自己說過什麼,但那又如何?”容若冷哼了聲,心情又惡劣了幾分,她也同時想起了他們從泰山回來之後,律韜對她的態度更加視若珍寶,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
“如果朕說喜歡,你就喜歡,那是什麼回答?自始至終,你沒有回答出自己的心意,那時候的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卻還是知道什麼叫做還拒的手段,也知道如何說話惹朕生氣,但朕不生氣,是你的回答讓朕篤定,在那個身子裡活著的人,是容若。”雖然,在律韜的心裡對這人刁滑的子也是恨得牙癢癢,明明已經是什麼都記不得了,卻還是無法從她的嘴裡騙到一句真心實意的喜歡。
到了最終,也不過就是一句“願意”但卻已經將他哄得心花怒放,為她折服了。
“容若,相信二哥,我沒想過要對你動手。”一直以來,律韜從不屑為自己辯解,這些年來,關於他弒君奪嫡的謠言太多,他卻從來沒想過要去澄清,但是唯有在這人面前,他希望能得到她的信任,“若我真想殺你,你今天又怎麼還能站在這裡呢?”
“那是因為你是個瘋子,讓我變成女人,才能讓我嚐到比雌伏在一個男人身下更大的厭辱。”容若不讓自己迴避他的目光,語氣極其嘲,比起喜歡,她真的寧願相信律韜是恨她的。
“你不信我,總也該想想這兩年來,我是如何待你的。”話落,他陰沉的眸光緊捉住了她的視線,彷彿是在問她是否還有一點良心,要不,這兩年來,他們身影不離,恩愛相隨的歲月,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忘得一乾二淨?
如此輕易,如何能夠忍心呢?
“倘若,如今在我眼前的一切,就是你所謂的‘喜歡’,那我只想問你,你究竟瞭解曾經的我多少,才能夠那麼理直氣壯的說你喜歡我?”此刻,容若彷彿覺得自己還能夠聽見,在她清醒之後,看見自己映在鏡裡的那張女子容顏,強忍在心裡沒喊出來的悲鳴。
如果,還魂續命,就是天官與阿翹口中所說的福澤,那她寧可不要。
這一點,若他懂她,就該想得到!
她的話,彷彿利刃般,割得律韜心痛,卻讓他啞口無言,他究竟瞭解容若多少?或許…不,是肯定不如那個裴慕人多,但是,他是真的喜歡著她,深深地愛著,只要她願意接受,他們能夠用往後年年的歲月去彌補,所以,曾經的容若,他究竟瞭解多少,重要嗎?
“懷上那孩子,真的讓容若到如此痛苦難受嗎?”容若挑輕笑,想他終於願意正視這一點了,冷道:“你也是個男人,換成你,想想我,你說呢?”這一,律韜下朝,就待在“養心殿”一側的密室裡,下令誰都不見,只想一個人獨處,與那幅王爺的緙絲肖像,“靜齋”裡的一切,曾經睿王殿下的丹青手書,治國良策,甚至於是這兩年來,每次只要“瓏兒”隨手畫些寫些什麼,他就會悄悄地取回來,然後在她面前當作沒那回事。
每想到這裡,律韜總是苦笑,堂堂一個帝王,在她面前竟成了雞鳴狗盜之輩,而且還樂此不疲,她像也猜到了,偶爾會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瞋他。
那之後,他派人在容若身邊看守得很緊,防著她對肚子裡的龍嗣下手,但越是如此,她就越明目張膽宣召裴慕人與敖西鳳,與他們見面,甚至於已經下達皇后旨意,封裴慕人為皇后詹事三卿之一。
雖然,隔就被他一道旨意,著裴慕人官復工部侍郎原職,省得他們有大把機會見面。
“來年歸芳菲盛,桃花仍向東風笑…”律韜斂眸看著攤在案上裱好的間距,想到了去年的除夕夜,泛起了帶著思念的苦澀笑容,明年四月芳菲時,他還能得桃花綻放笑顏嗎?
在他的腦海裡,一直迴盪著昨所見的場面,容若笑著賜下一幅丹青給裴慕人,祝他官途順遂。
曾經,“瓏兒”的好全都屬於他,為他備甜糊、備藥膳,見他倦累了,會表現得比平常乖巧溫順,但是,如今的這一切,卻美好得就像是昨夜的夢,夢醒了,曾經的心疼,就只剩下一片片破碎的陌生。
“元濟。”他揚聲喚。
“奴才在。”一直守在密室之外的元濟順聲答道。
“照著那天皇后配的藥方,加上太醫的滋補方子,熬好了送過去。”
“皇上?!”
“去吧!”
“可是,皇上,那可是加在一起會落胎的藥劑,萬萬使不得啊!”雖然隔著門,沒親眼看見那位從七歲以後,隨身伺候的老僕人表情,但律韜可以猜想得到他一張老臉上的驚慌失措。
“照朕的話去辦,下去吧!”說完,律韜深沉的眸光再度回到那幅字上,厚實的嗓音帶著疼寵,呢喃道:“如果,在我們之間只有一個人可以遂心如願,容若,我希望那個人可以是你,還魂之事,沒讓你有機會選擇,孩子的事,二哥成全你。”
“放心,朕一定將青陽平安無事帶回來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