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飢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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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的烏雲盤旋在夜空,天幕陰暗的彷彿壓向地面,偶爾一聲驚雷打在頭上,人們期盼的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充滿了瘋狂的熱切,然而過了許久,烏雲卻漸漸的散開,沒有一絲雨水落下來,只有一陣充溢著死亡氣味的泥土在凜冽呼嘯的風聲中,捲過蒼茫的大地。
“天啊!你也要亡我們嗎?”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喊,仿若是垂死的困獸,聲音淒厲有若鬼哭。人群裡一陣騷動,然後慢慢的靜了下來,只聽到那個書生打扮的人披頭散的站在街道的中央大聲指天咒罵著,彷彿是受了那人的染,漸漸的有人小聲的哭了起來,然後慢慢的哭聲越來越響,似乎開始的時候人們還在有意的剋制,可是漸漸的悲從中來,也就壓制不住了,只一會的工夫,哭聲就響徹了整座榆次城。
曉禾靠在牆壁上,微弱的呼著,周圍的哭聲越來越大,她緊緊的皺著眉頭,許久,慢慢的仰起頭來,眼淚順著眼角滑了下來。過她乾裂的嘴。
今已是宋金剛包圍榆次的十九天了,那哨兵通報之後,遠近的居民見宋金剛的大軍襲來,就紛紛飛蛾撲火般逃入了這個北黃蛇嶺,兵勢兇張,向來為兵家必爭之地的榆次城。然而只有曉禾心裡清清楚楚的知道,武德二年劉武周進圖晉陽,南向以爭天下,大將宋金剛為西南道大行臺,統兵三萬入寇,一路上勢如破竹,所向批泥,破榆次,拔介州,進攻幷州及太原,高祖譴裴寂往爭,大敗。齊王則假意出兵,夜間卻帶著妾,一溜煙逃回長安。於是晉州,幷州,太原相繼陷落,河東一帶,一片戰火狼籍。
而最先被戰火波及到的就是這座榆次城,果然不出半劉武周的大軍就開到了榆次的城腳下,三萬大軍一字排在城下,笙旗招展,漆黑的天幕下無數火把閃爍,幾乎照亮了半面天空,曉禾站在殘破的城牆上,一次見識到了電影裡古代戰場的雄偉與壯觀。可是此時曉禾的心裡卻除了害怕與淒涼並沒有一點的興奮與好奇,她一個人愣愣的站在那裡,眼淚緩緩的落下,心底是無法掩飾無法壓制的巨大的悲傷與淒涼。她並不是害怕自己會在這場和自己全無半點關係的戰爭中被波及送命,只是一種對戰爭的深惡痛絕和對城下那一雙雙充滿期待的眼睛的悲憫和憐惜。
帝王搏亦,百姓何辜!
然後便是三的圍城,宋金剛並沒有動什麼有效的攻勢,只是為了不悶場,才一直小規模的進攻著,城內的士兵不免懈怠了起來,認為大名鼎鼎的宋金剛也不過如此。只有曉禾心裡清清楚楚的知道事情遠不會那麼簡單。果然,三,全城的水井河在一夜之間全部被下了毒,城內居民死亡無數,再然後就是糧草大營被燒,曉禾愣愣的靠在牆角,親眼看到無數人七竅血,痛的在地上翻滾,卻無能為力,戰爭的殘酷一次真正意義的刺到了這個在和平環境下生長了二十年的女孩子,那一幕幕血淋淋的畫面始終在曉禾的腦子裡揮之不去,讓她夜夜在睡夢中驚醒,在黑暗中痛哭。
然後,榆次就陷入了全城斷水的尷尬境地,城內的御河、十里河、口泉河、淤泥河也紛紛被敵人從外截斷,到了六已是全城再無一滴可用之水。
如此傷天害理天怒人怨之事,在這個強權公理的冷兵器時代卻被奉為戰時經典。一將功成萬骨枯,戰爭從來都只是當權者的遊戲,而這些如浮游一般脆弱的百姓在戰爭中就是註定被犧牲和拋棄的。
曉禾苦笑著搖了搖頭:“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
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溼聲啾啾。
曉禾長嘆了一口氣,慢慢的站起身子,用手扶著牆壁想要離開這條充滿哭聲的街道。
“姐姐!”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袖,曉禾低下頭看了一下,見是一個衣衫單薄的小女孩,黑漆漆的小臉,一雙眼睛又大又圓,黑白分明的像是兩顆葡萄。曉禾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伸手摸著小孩的臉蛋,問道:“你叫什麼啊?有事嗎?”小孩用一雙黑漆漆的小手抓住曉禾的手,笑容甜甜的,“我叫阿魚,我沒有姓。”曉禾聽後不有些奇怪,蹲下來看著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怎麼會沒有姓呢?你家住在哪?”
“住在華院,就在那邊。”孩子用手指著城的東邊,曉禾會意的點了點頭,華院是這座城裡最大的院,裡面的女生的孩子,不知道爸爸是誰,自然也就是沒有姓的。
小孩嘆了口氣,憐愛的摸著阿魚的小臉:“那你怎麼不回華院呢?在這幹什麼?”
“娘生了病,姨就把我們趕出來了,”孩子笑呵呵的說:“娘早就想走了,姨都不讓,這下可好了。”曉禾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到這裡雖說已經很久了,可是終究是一直在李家生活,之後又是在山上的尼姑庵裡,所以一直以來她都不曾見到史書上所描述過的隋末亂世的戰火硝煙與人民的離失所,雖然她心裡知道這個時候百姓的生活一定不會安定,可是畢竟沒有親眼看到,直到這次逃出來她才真正的見識到了種種的一切。李元吉的囂張跋扈,萬夫人的忘恩負義,官兵的冷漠兇殘,百姓的孤苦無依,還有眼前的婦孺的毫無保障的生活和卑微的社會地位。這樣一個人吃人的社會,讓曉禾深深的痛苦且悲哀著。她並不是什麼悲天憫人的智者,也不是什麼品格高尚的賢人,只是站在一個現代人的角度上對眼前的一切到深刻的厭惡和痛苦,雖然現代也有著地位的尊悲,可是卻沒有人會像這裡的人一樣對生命完全不尊重完全的蔑視,沒有人會在殺了人之後還能若無其事的笑笑就離開。還要多少年,才能改變這種人吃人的社會呢?而她,這個原本就不屬於這裡的人,還能看到那一天嗎?
她低下頭看了看那個被人拋棄的孩子,心裡無法抑制的開始難過了起來,因為這樣的原因離開,雖說算是逃離了苦海,可是又該怎樣生活下去呢。敵人就要攻進城了,這樣一對母女該怎麼辦呢?
曉禾想了想,突然笑出聲來,自己都已經自顧不暇,還有力去為別人心。搖了搖頭就往外走去。”姐姐!”那孩子突然跑上來拉住曉禾的手“姐姐”曉禾回過頭去“什麼事?”
“姐姐,能把這個衣服賣給我嗎?你看,我有這個!”孩子獻寶似的從寬大的衣服下面拿出一個土碗,而裡面卻有半碗清澈的清水。
曉禾一把把孩子舉的高高的手拉下去,慌忙的看了看四周,還好沒有人注意。如今人人已是渴到了及至,若是看到這孩子手中的水,真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你是從哪裡找到的。”井裡有毒的水都程青白,而這碗如此清澈,一看就是乾淨的。
“華院裡有一口廢棄的小井,我平裡都在那洗衣服,就我一個人知道。”孩子高興的仰起小臉“姐姐,你喝吧,沒了我再去拿。可是不要告訴那些人,他們一去就沒有了,那的水不多,只有那麼一點。”孩子努力的用手形容著水的多少,曉禾看著這個才不過四五歲大的孩子,心下突然覺得很是難過,才這麼大一點,就已經知道防備別人了嗎?
“那麼,怎麼告訴我了呢?”
“媽媽一直在睡覺,天太冷了,媽媽身子都涼了。我想要姐姐這件帶的衣服。”曉禾心中一驚,連忙拉住孩子的胳膊“你媽媽在哪?快帶我去看看。”孩子以為她答應了,連忙歡天喜地的拉著曉禾向一座觀音廟跑去。
婦人一動不動的偎依在角落裡,身體冰冷,面目青白,曉禾蹲下身子顫顫的把手探過去。
許久,曉禾的手開始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她緊緊的咬住自己的下,大腦一片空白,看著孩子清澈的眼睛和充滿盼望的小臉,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那麼愣愣的跪坐在那裡。
“姐姐,你換嗎?”孩子在一旁小聲的催促著,然後彷彿是下定決心般開出了大了價錢,趴在曉禾的耳邊小聲的說著,惟恐被別人聽見“你要是換給我,我就帶你去那口水井,你想喝多少多行,我說話算數。”曉禾的嘴慢慢哆嗦著,突然一把抱住孩子,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打在孩子小小的臉上。孩子見她哭的傷心,反而伸過胖胖的小手環住她的頭,輕輕的搖著,像是媽媽哄孩子睡覺一樣,小聲的哼哼著。
曉禾的心裡越的難過了。她無法抑制的放聲大哭了起來,廟裡的人都轉過頭來看著她們,然後再搖搖頭轉過去,似乎明白了什麼,卻什麼也沒有說。
許久,曉禾漸漸的平息了下來,阿魚伸出髒西西的小手把曉禾的臉擦的亂七八糟,曉禾沒有說話,只是任由她擦著。擦好後,阿魚又低下頭來看著曉禾“姐姐,你換嗎?”曉禾抬起頭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換!”孩子歡呼了一聲就上來脫曉禾的衣服,並用小小的身體把坐在地上的曉禾擋住,拿出那碗她一直緊緊抓在手裡的水遞給曉禾,小聲的催促著“快喝快喝。”曉禾喝下了水,覺身上的力氣恢復了一些,便脫下衣服遞給孩子,阿魚費力的拌過婦人的身子,然後使勁的給她穿上,婦人的身子早就已經僵硬,只是阿魚並不知道,還只道自己的媽媽是在睡覺,見她身子冷冷的,就脫下自己小小的衣服,裹在媽媽的身上,可是仍不管用,就想起了那邊穿著皮衣的姐姐。衣服穿的很不合身,曉禾的身材太瘦,阿魚的媽媽本穿不上,只能勉強的包住,可是孩子還是努力的扣上了釦子。然後笑嘻嘻的拍拍她媽媽的臉:“這下不冷了吧。”曉禾偷偷把臉轉向一邊,悄悄的擦去下來的淚水。心裡劇烈的絞痛著,這樣一個孩子一下子就失去了唯一的親人,一下字就成了孤兒,在這樣兵荒馬亂的歲月裡又該怎麼樣生存下去呢?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的自己,看著比當年的自己更加幼小的阿魚,天地之大,哪裡又是她的安身立命之地呢?
突然間一陣喧譁的腳步聲響起,再然後一群人凶神惡煞的衝了進來,四下裡看去,然而在看到了曉禾身後的阿魚突然咧開嘴角笑了起來。曉禾看著他們的表情,突然好象明白了什麼,腦袋裡突然冒出一個詞語來,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