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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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福從黃組長的辦公室裡走出來時,夜幕已經降臨。
儘管鮑福只捱了黃組長几句無關痛癢的批評,而且這些話語的背後還都是以汪清賢的錯誤做依託的,但是他還是跟吃了個蒼蠅似的,因為他又要跟最令他噁心的人物成為搭檔了,而且還是人家的副手。
這個絲毫不知羞恥的傢伙,剛才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可憐相,一出來黃組長的辦公室,就立即變得滿不在乎了。臨分手時,他還親切地給鮑福道了一聲“再見”呢。
鮑福望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搖了搖頭“呸”地吐了一口。
其實,剛才的風波對於他們來說,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十幾年來,他們就是從無數次這樣的風波中走過來的。
從鬥爭的角度來看,他們過去無不在進行著這樣的鬥爭,但鬥爭的結果究竟誰勝了?這得另當別論。在鮑福看來,當然是他勝了,因為他認為,既為男子漢,就得堂堂正正做人,有話說在明處,群眾為你樹起大拇指,才算你有本事,就像剛才的鬥爭,他在眾人面前揚了眉,吐了氣,把對方駁得理屈詞窮,所以勝利者是他;然而汪清賢不這樣認為,汪清賢認為大丈夫應該能伸能曲,在眾人面前趾高氣揚那不算本事,暗裡下刀才是英雄之舉,就像剛才的鬥爭,我一言不發,並非軟弱,會說不如會聽,領導看一個人水平的高低,通常不看他在眾人面前表現得多麼凌厲,而要看他是否有涵養,俱樂部主任的寶座能落在自己股下,這就充分說明自己才是勝利者。
鬥爭策略的不同最終形成了對藝術理解的分歧,這種分歧主要表現在他們對於劇情的把握上。地方戲,特別是這四平腔並不像京劇藝術那樣把行當和板式界定得那麼清,更多的時候,板式的運用是靠節拍來把握的。在劇團裡,他們倆一個打鼓,一個拉主弦。從客觀上講,兩人對於劇情的把握都是舉足輕重的。相比之下,汪清賢更注重整體場面的設計,而鮑福則更注重人物形象的塑造。按說二者並不矛盾,但是一旦雙雙進入角,都會因為對方的不配合而難以容忍。曾幾何時,雙方都想將對方改換他人,或者自己遠走高飛,但最終還是陰差陽錯地走到了一起。於是他們就利用各自的策略進行明爭暗鬥,到頭來他們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無論是算破天機,還是撥動神將,都未能將對方損壞分毫。
然而今天的局面,無論在局外人還是在當局者看來都是汪勝鮑負,因為正副主任的安排已經完全說明了一切。為什麼會這樣呢?鮑福首先想到的是文圭汝,但一想文圭汝目前也自身難保,便百思不得其解了。他畢竟是個不肯認輸的人,當然不會就此罷休。他要繼續聚集力量,伺機向對方反擊。他首先想到的力量源泉就是馮水新,這老傢伙不僅業務了得,城府更是深不可邃。別看他平時見了人總是一副笑臉,表面上看去,似乎對什麼都懶得往心裡裝,實際上全蘆花村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還沒有一個人能比他對村裡的溝溝坎坎摸得更清。
鮑福敲門進去,馮水新意與他促膝長談。
說話一貫開門見山的鮑福這回一改前非,張口卻說:“大哥,我有一個想法。”他覺得下面的話很可能會引起氣氛由熱變涼,於是有意停頓了一下,以便尋找更適當的措辭。
“接著說。”馮水新的目光中帶著無限的期盼與鼓勵。
“我不想讓他倆再幹咱們這一行了。”他低著頭說,聲音細到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
馮水新了一口煙,沒有馬上說話,他看了鮑福一眼,臉上掠過一絲笑意,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鮑福本以為他會說點什麼,至少會問一句“為什麼?”吧,可是他什麼也沒說。
“也許他對我的反覆無常太失望了。”鮑福想。可是從馮水新出的笑意來看,他絲毫都沒有不高興的情態,那掛在臉上的笑容是自然的,也是真實的,絕對沒有半點兒偽裝,而且那種笑容只有在他聽到一個極好的消息時才會出現的。
“大哥,我在想…”鮑福還想再做些解釋。
“兄弟。”馮水新制止了他後面的話,並用一種十分信任的口吻對他說:“我很理解你,就按你的意思辦。”鮑福也很清楚,關於兒女情長的話題,在這樣的氣氛下不宜多說,於是,迅速把話題轉到今天的事兒上來:“大哥,今兒我又跟那姓汪的幹了一仗…他的話太噎人了。黃組長雖然也在場,但沒有多說什麼。看樣子,以後的秧子還少不了。明兒他們肯定過來向你解釋。”
“鮑福兄弟,你也別替我這份兒心了,你大哥不比前些年了,你也別怪大哥擺架子…其實我也沒有什麼架子可擺…這次我狠了心了,只要有他姓汪的在,我決不會踏入俱樂部半步。”
“大哥,只要咱老哥兒倆擰在一起,不信他姓汪的能翻了天?”
“鮑福兄弟,不管你怎麼說,我都是那句話,我決不會跟他姓汪的混在一起。別說現在他當了什麼主任,要領導我,就是我倆換換位置,我也決不答應。我有言在先:‘寧可為君子牽馬墜蹬,決不給小人當祖宗。’”鮑福實在扭不過,只好作罷。
出了馮水新的家門,鮑福覺得腦子裡更亂。這馮水新也太不識抬舉了!兄弟我今兒得口乾舌燥,還不都是為了你?可你老兄倒好…坐山觀虎鬥。他一氣之下真想回過頭去把馮水新罵個狗血噴頭,又一想,算了,還是忍了罷。
面傳來一陣哼小曲兒的聲音,不用問這準是二繞子晚飯後散心的情景。這老頭兒活得倒瀟灑,品行也不錯,就是嘴貧了點兒,不過也有意思。心情不好的時候跟他聊聊天,還真能消愁解悶。不過今兒鮑福沒心情跟他貧嘴,只能簡單地打個招呼:“二哥,吃過了?”
“哎呀,是鮑福兄弟呀!”二繞子顯得很吃驚。
“咋啦。二哥?”
“借一步說話。”二繞子把他拉到一個僻靜處。
鮑福不知道他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便急著問:“二哥,有啥事兒?”二繞子神神秘秘地問:“兄弟,你吃晚飯了沒?”
“還沒呢。到底有啥事兒?”
“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
“就這事兒?”
“嗯,就這事兒!”嘿!這老傢伙!鮑福被他得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