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翔之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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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準你走,你敢離開?”威嚴冰涼的話語在身後響起,低沉的嗓音,入耳攝人心慌。
我深深了口氣,輕輕一笑,道:“敢問惠公還有何事命下?”夏惠此刻倒默了一下,再開口時語氣莫名一軟:“坐下,我想和你談談。”我側過身,瞥眸看了他一眼,順從地走去一旁的椅中坐下,乾脆地:“說吧,夷光聽著。”夏惠緩步踱來,垂眸望著我半,不言不動。我蹙眉抬眸,卻見他複雜飄忽的目光,似遲疑難定,又似帶著一抹隱隱的愧疚和不捨。
“惠公有話,但言不妨。”我忍不住開口打破沉默。
“孩子沒了,是那碗安胎藥的問題。”他低低出聲,卻驚得我差點跳起來。我怔了片刻,手腳發涼,待要站起時他卻垂手將我按住,冷冽的眸一瞬,盯在我的臉上,似決絕,又似痛心:“不必懷疑你師父,藥,是我下的。”
“你!”我又恨又氣又傷心,忍不住一掌揮去重重拍在他的肩頭,冷笑,“你…你好哇,你究竟是不是我的舅父?接二連三,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我大病初癒,掌力無勁,拍過去他紋風不動,只是那猶帶冰雪寒芒的目逐漸嚴厲下來,緊緊望住了我的眼睛。
夏惠道:“那孩子本來就要不得,你師父明白卻心軟下不了手。你如此聰明,難道一點也不知曉其中利害?且不說那孩子因你體內瘴毒本就羸弱不堪,縱使生下也會夭折,不僅如此還會累你半生身體病弱,難以痊復。只說那孩子的身份,生父是自己母親名義上得哥,世間沒有遮掩長久的秘密,他的身世一旦揭曉便是奇恥大辱,你讓他何存何處?豫侯說是愛你至深,卻連一個婚約都許你不得,為他受苦受屈你何苦何求?”夏惠一口氣說完,見我茫然無言,他長長嘆息了一聲,又忍不住勸道:“再說如今你將嫁晉國穆侯,即便他心寬廣得可容下那孩子,你能安心?襄公不會懷疑?想必你也知道襄公是何等人物,天下心狠手辣最厲害者非他莫屬,晉穆實是他最寵的兒子,縱是儲君之位暫不給他,縱是囚他不得自由,卻也是費盡心機地在保他周全不受一絲折損。你連連累晉穆至如此難堪的境地,那襄公早不知對你成見如何,你卻還想著要帶那無顏的孩子穩居晉國?”我冷笑,言道:“我何時說我要嫁晉穆,我何時說了?”
“晉穆此人,你不嫁,也得嫁,”夏惠吐詞落音,字字清晰擲地,霸道得不容他人一絲反駁的餘地,“丫頭你不要太任…”話未完,門陡然被風括開,滿室藥香騰繞而起,草葉飛亂,有青影夾風而入,彩長鞭在搖晃的燈花下凝成一束犀利光芒,直直向夏惠的方向。
夏惠不閃不躲,扭頭時,面寒如冰石,眸凌厲。
他剛揮袖擋那鞭影時,我趕緊起身護在夏惠的身前,低喝:“爰姑,不得放肆。”無論心機還是武功,爰姑怎是夏惠的對手?這鞭若打下來,只能是苦了爰姑。
鞭影將落臉龐被她險險收回,門扉又關,適才大風下燈火歇了一半,唯餘的一半輕輕飄蕩著,陰影浮浮,照得一室藥草鋪地的景象更顯凌亂。
魅兒拍翅站在門口處,見我望過去時,它眸間略有愧,低了頭輕啄地上的飛屑草藥。
爰姑伸手拉我入懷,哽咽聲輕微:“公主倒狠得下心,竟這般無言離我而去,若不是魅兒回來送信,若不是我的輕功還未荒廢,是不是你今生都不願再見我了?”我忍不住淚,默然不說話。
爰姑的手在我後背輕輕撫著,聲音傷下去:“你和無顏…還有我那可憐的孫兒…公主,你們這般折騰當真是想要爰姑的老命不成?”我依然不語,只推開她,凝望眼前那張悉的面龐時,卻陡然發現幾不見,她卻又蒼老不少。鬢角花白,容顏倦怠。
“爰姑…”我低嘆,無奈,“對不起。”爰姑望著我,半,她又側眸看了看一旁不再出聲的夏惠,開口時聲音顫微:“公主,你當真要嫁晉穆?”我不言。
夏惠冷道:“豫侯已然做主答應,聶無爰你還不知?”爰姑驚詫,面蒼白,笑意苦澀,許久,她方能說出話來:“好,好好…原是這孽障狠心傷你…他天天舍了新婚的子住來疏月殿,幾幾夜地不睡覺,一旦閉眼,夢裡都在喊著你的名字,我只當他與我一般找你發瘋,念你發狂…可我卻不知,卻不知他在私底下卻做了這般的事。”我聞言一僵,只覺腦海中空茫一片,昏睡時夢裡那人抱住我囑咐叮嚀的話語再次回現思緒中,我愣了片刻,倏而,我離被爰姑握住的手,輕聲道:“爰姑,你回去吧。”爰姑失:“公主?”我悽然一笑,心痛,心落,心傷無痕:“無顏,他此刻才是真的苦。你若再離開他,他會比我更孤獨。”
“那你…”我看了看夏惠,眸光忽然一定:“我…我自然也有我要去完成的責任。”爰姑怔然。
夏惠望著我,角慢慢勾起,眸欣,笑顏傾城絕美。
“丫頭,”他輕嘆,拉住我,柔聲道,“明隨小舅舅回鳳翔城。”我一笑不語。
我會聽無顏的話等他,卻不能站在原地不動。
站在原地不動,便唯有被人欺負算計的份。我無辜賠了心傷,賠了三年,賠了我的孩子,我怎能甘心,又怎能不學聰明,怎能不知為自己、為齊國學會謀算反擊?
尤其面對的人是你,我的小舅舅-雨夜雖難行,我卻執意將爰姑送離藥居。
我也沒再叮嚀她不要告訴無顏我在哪裡,因為我知道即使他現在知道了我的行蹤,他也不會拋下一切來尋我。我只是吩咐爰姑千萬不要將孩子的事告訴無顏,既然那孩子來去如此匆匆,是喜是哀已糾纏得太不分明,痛苦我一人受便夠,他要愁、要憂的事遠比這些來得令人頭疼煩惱,我若懂事,便該知道如何為他分憂。
如今伴在他身邊的不是我。那麼即使能做一點點,也是對那遺憾的一絲彌補。
縱使將來再難攜手,卻也不至於兩相埋怨。
縱肆的馬蹄聲踏響靜夜,眼看爰姑的身影漸遠不見,我才輕輕彈指驅走歇在我肩頭的魅兒,撐著傘,走回我住的竹舍-房裡安靜,可是那人卻已醒了。
先前他披散的長髮已被溢彩的金冠束起,身上原先那件黑長袍也被換去,此刻他金衣粲然,燭火下那襲華貴的衣料湛出耀眼光芒,襯得屋裡的光線似是頓時亮了幾分。
我站在門口,撐著傘,略略起疑。
“沉睡散麼?”他勾笑,懶洋洋地倚在竹塌上,看著我,“對我無用。不過當時你既醒了,我想多勞累也是該睡一會的時候了,對不對?”我尷尬無言,痴留門外。
雨氣清寒,沾衣溼潤。
他低低一嘆飛身躍出抱我回屋,關上門,取過傘扔在地上,拉住我坐回塌邊,輕聲道:“既知身子不好,還這般不愛惜自己?雨水溼寒,可對你剛…”音頓,他眸一閃,自知失言,不再語。
我看著他。
“還傷心麼?”他問。
我神一黯,手指不自覺地去撫小腹,觸及衣裳的剎那又猛地握拳縮回。我輕輕搖了搖頭,垂眸不言。
他沉默片刻,忽而站起身,在不大的屋子裡來回踱了兩步後,身形一止,問道:“你…願意和我回安城麼?”我一驚抬眸,望著他的眼睛:“你要走了?”
“晉國事多煩亂。我已經出來太久了。”他伸指眉,直言不諱。
“你父王不是將你…”眼見他斜眸睨眼瞅著我,我識趣地停住不語。
他卻微微一笑,看似一點戒備也沒有,言道:“父王囚我不過是計,目的是要看清晉國國內那些不安分的人的真切動向。”言罷,他想想,忽地一勾眸,笑意深深:“貌似利益分圖,煞是熱鬧阿。”我抿思量一下,道:“你和夏惠關係不錯?”晉穆冷哼一聲,眸忽涼,臉上笑意卻愈發地詭譎難辨:“世人還當我和豫侯關係也不錯,你認為呢?”我聞言心寒。
你果真早就意圖東齊。
念光沉落,我挑了眉,彎輕輕一笑,起身倒了杯茶給他。
“我隨你回晉。”他抿笑,臉上聲不動,只是緩緩搖了搖頭,嘆息微微。指間,茶澄碧,茶氣茵氳。他慢慢飲了口茶,放下茶杯的那刻他眸忽而一亮,手臂一伸攬我入懷,溫暖的指尖自我發上輕輕撫過,貼近耳畔來,呼溫軟,話語低柔:“夷光,我不管你答應是真是假,抑或為了其他。但只要你跟我走,給我一年時間便夠。一年,我定叫你看清所有人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