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中暗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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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離開金城的事,王叔還不知道吧?”無蘇淺淺笑開,指尖敲擊著手中玉杯,道:“虧你還知道擔心!你走的事無顏和我說過了,已經按壓下來了,我從金城出發前…宮裡暫且還不曾有誰知道。”
“那就好。”我拍拍口,自動忽略掉他話中的“暫且”二字。
無蘇好笑地瞥了我一眼,不語。
自己的事安定下來後,我這才想起外面那詭異的氣氛,不由得又開口問無蘇:“對了,大哥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安城突然間防守這麼嚴密?好像全城都在戒備。”無蘇抿了一口茶,眉尖微微蹙起,角笑意卻依然溫和:“楚公子凡羽與夏王惠公皆不請自到。而且聽聞晉國的官員傳言,說是楚王桓公前親自領了二十萬大軍兵壓晉楚邊境,目前形勢仍不明朗,不知他意為何。”前?
不就是晉穆與玄甲軍隊回安城那天?
我的心不知怎地咯噔跳了跳,雖已知曉這外面的劍拔弩張與自己無關,但還是忍不住將自己的整個心神皆繃直若臨敵之態…許是因為打戰打久了,本能的反應?還是因為聽到“公子凡羽”這個於三年戰事中糾纏在我和無顏耳側無止無休名字的緣故?
想到這,我不回頭對無顏道:“二哥,聽見沒?你的老朋友也來了安城呢!”半響聽不見他的回答,過了一會,倒是飄來一陣略微沉重下去的呼聲。
“小心眼…裝睡!”我擰了眉,鄙視道。
“夷光,”無蘇驀地開口叫我,聲音輕緩柔滑,甚至有點小心翼翼的閃躲,“其實還有一個人也來了安城,我和無顏商量了一下…既然你們明天也會出席意和妍公主的婚禮,我想還是提前先和你說一聲比較好,省得明見面會尷尬。”我不以為意地一笑,道:“是誰?難道我認識?為什麼會尷尬?”問時無意,問完後我腦中終究還是慢慢形成了一個人的身影…我面頓時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無蘇。
無蘇笑了笑,清淺的褐眼眸在這一瞬間似夜深邃。
雖無言,卻已默認。
我深深皺了眉,實在是不解:“大哥是說…湑君?他怎麼會來安城?他不是質子麼?”無蘇淡笑,邊浮起若有若無的嘲,涼聲道:“成親後第三,他便帶了夷姜隨他父王回了梁國,從此再不是梁在齊國的質子。”我怔了怔,腦中思緒轉了千百回後,如今總算明白過來那夜湑君說的那句“他需要夷姜”話裡的含義。想明白這件事時,我更清楚知道了他三年前究竟是緣何拒絕了。
我畢竟不是當今齊王莊公的親生公主,看似地位尊貴高於其餘眾姐妹,實則不過還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
他若娶我,王叔斷不會如此放心讓他早回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不住展眉一笑,心裡憋悶許久的疑團終於解開時,沒有意料中的大喜大悲,倒是有著說不出的輕鬆和釋然。
其實早在三年前那句“齊大非偶”響徹耳邊時,他就已遠去…
我回過神,凝眸一笑,言詞輕快:“大哥二哥都不必擔心,再見湑君,已非當湑君,我能知分寸。”言罷,我突地轉過頭,瞧著身後已睜開眼愣愣看著我的無顏眨眨眼,笑道:“難為二哥,只睡這麼一小會就醒了?”他不自在地哼了一聲,重新斂了眸,看似神清冷,卻可惜忘記去收回邊的笑意。
無蘇拂了拂長袍,起身接過豪姬遞上來的淡黃絨裘衣,穿好後,他笑看著我和無顏,道:“事情待完了,我也該走了。明婚事,變數極多,來者眾而是非者多,你們千萬要小心。”我點點頭,答得快:“放心!我和二哥會當心,不會了行蹤的。”
“那就好。”他淡淡道,橫眸再看一眼無顏後,轉身跟隨豪姬離去。
我呆了片刻,回味著無蘇最後看向無顏的那個眼神,猛地心中一陣發慌。
眸底光芒莫測難解,鋒利,細銳,一反無蘇平素溫和軟弱的子…
那意味著什麼?
我按了按額角,恍惚明白幾分,卻不敢接著往下想。
於是索不想,我站起身,低眸看了看似已睡的無顏,躡了腳步輕輕離開。
一夜安寧,並未如我所料發生什麼大事。
晨時我是被震天的爆竹聲和吵鬧的鼓樂聲驚醒的,躺在上靜待了一會,見那喧譁的聲音並不會隨我埋怨不滿的意念而消減後,我只得起身下了。
洗漱完畢後,我頭也未梳,披散著長髮正要出門時,豪姬卻捧著一件嶄新的銀狐裘走了進來。
她看著我衣冠未整就要出門的樣子不由得嘆了一聲,蹙起了細緻的柳眉。
我被她瞧得臉一紅,手指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嘴裡解釋道:“我是想去問問無顏,究竟今該怎麼裝扮才不容易被別人認出來。”豪姬拉著我將我按坐在妝臺前,拿起木梳細細地給我捋著髮絲,笑道:“他早出門了,說有要事要辦。他讓你待會自己先去宮中,他要辦完了事才能趕去。”
“什麼?”我吃了一驚,不安地動彈時,豪姬來不及撤回手上的木梳,一下掉斷了好幾髮絲,扯得我的頭皮隱隱作痛,“他又去辦什麼事?”豪姬無奈地搖搖頭,擺正了我斜坐過來的身子,依然慢條斯理地幫我梳著發,輕聲道:“公子走時沒有待,豪姬也不甚清楚,不過他走時匆忙的,想來該是要事。公子說了,今你依然穿男裝,不必修飾容貌,自然就好。”我怔了怔,忍不住對著銅鏡伸手摸了模自己的臉,道:“不怕別人認出來?”豪姬低眸瞧著我,笑:“公子說認出來也沒關係。天下沒人敢在晉王后和公子穆面前對你怎麼樣。”我腦中“嗡”地一鳴,心中頓時糊塗,不知道這無顏究竟又在搞什麼鬼:他明明知道我最怕的就是被姑姑和晉穆給認出身份了,他居然還開這樣的玩笑!
轉念一想又覺不對,無顏看上去雖不羈,但心思細密天下無人能及,斷不會白白地將我送去姑姑和晉穆面前。
我擰了眉,低頭思索著,不再說話。
豪姬給我梳了男子高髻,纏上了一條金光的巾幘。她的手藝和爰姑很相似,同樣是將黑髮整整齊齊地來回盤旋著高高束起,看上去很是漂亮。
“豪姬認識爰姑,對不對?”我端詳著鏡中的髮髻,突地問出口。
豪姬笑了笑,明眸瞥向我時,腳尖輕輕一踏,手臂長揚,寬袖飛卷,裙裳雲,銀髮恣意如練。
端的是舞姿婀娜。
“我和她曾同是齊國宮廷的舞婢。”她緩緩垂落了高高翹起的蘭花指,回眸笑道。
如此說來,難道她和爰姑是同輩人?
我心中奇怪非常,卻依然抑不住目中的欣賞望向她:“爰姑的舞姿我也見過…你們,舞藝不相伯仲。只不過…豪姬你看起來比爰姑年輕那麼多,怎會是同輩人?”豪姬揚了揚眉,微微一笑,道:“事實上我比無爰還要大一輩,無爰…她是我的徒弟…”我聞言震驚,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她斜眸看著滿臉皆是惑的我,邊一動,想要繼續說時,卻又緊緊閉了。沉片刻後,她終是半斂了美目,轉身去拿桌上的銀狐裘,慢慢地披到我身上。
“有些事,現在不能說,但公主以後自會知道。”我轉眸瞥了她一眼,彎一笑,點點頭。
她既不說,我自然也不能去強求。
無顏雖說讓我先入宮,但我還是堅持著在竹園等了他大半天。
一直等到下午,約莫晉國臣民的朝賀都已結束後,我見無顏還未回,心中不由得開始著急。
豪姬見我坐立難耐,忍不住出言提醒我:“說不定公子辦完事後直接去了宮中…”
“有理!那我先去宮裡找他。”她的話音未落,我站直身出言打斷她,轉身拿了請柬後,便快步跑出了竹園。
不知怎地,我一想起昨夜無蘇的眼神,心中就不自覺地開始發惴。
總覺有事要發生…
還不一定是好事。
我原不知,我的預是如此靈驗。
我更不知,這次夜覽和妍女的婚典上,該出現的不該出現的人皆出現了,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事也通通都發生了…
無人可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