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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番外第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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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世界裡很紛繁,換個心情來看也許會覺得繽紛熱鬧別有意趣。它們藏匿於各個角落,櫃子背後、底下、幽深的井裡…只要有黑暗之所,它們便無處不在。

它們有時也許會百無聊賴地跑出來,四處遊蕩,它們知道自己在遊蕩,讓空氣都變得異樣起來,讓活人內心的恐懼滋生。

這恐懼演變成敬畏,於是人們開始了祭祀,故去的父母子女也好,先祖也罷,我給你燒紙錢元寶,讓你一路走得順當,快去投胎罷,不要留在這個世界上繼續嚇唬我們了,保佑我們平安的話,會一直…供著你的。

除卻悼念的成分,也就是易而已。

——*——*——*——*——程府本家已好些年沒有辦過正經的祭典了,這些年程氏子孫各奔東西,本家剩的最多的便只有老人家了。世家大族益衰落分散,這是誰也沒有辦法阻止的事。於是剛過完節不久,族長便遣人往各分家送了帖子,目的自然是很明確——大家清明回來參加祭典罷。

一個月之後,遠在杳州學畫的程葦杭收到了分家的信,讓她即刻啟程回程氏本家。

語氣看起來像是非常重要的事,卻壓沒有寫清楚到底是什麼。

這家書無意間被她師傅看到,那個怪脾氣的老太太,也不過哼了一句:“分家的人能想起你來,鐵定不是什麼好事。去什麼去?”程葦杭自然知道。分家庶出的女兒,本來就是好事攤不上壞事才上身。故而母親去世後,她便獨自離了家,前往杳州學畫。

年紀輕輕離家遠漂,何況還是女孩子,以為她當真願意這樣嗎?只是…不想被擺佈,也不想看主母和姨娘們的眼罷了,更不想將來重蹈母親覆轍——到了該婚嫁的年紀,便被安排嫁給某個富商官吏做小妾。

那一眼望到頭的人生,困在高門深閨裡的前路,讓她不甘心。

每個人生來都有侷限,會有什麼樣的父母,是生在富貴還是貧苦之家,樣貌是否標緻,腦袋是否聰明——這些都固有不可更改,是屬於既定的命的範疇。但命運命運,運是握在自己手裡的,至少她還有得選擇,不走那條令她生厭的路。

她猶豫再三,還是收拾行李啟程打算回本家了。怪脾氣的師傅說會有她後悔的,她也沒有回話,淡淡朝師傅笑了笑,行完禮,提著包袱下山去了。

她想要逃離程家,卻又出於一貫的道義倫理覺得自己不孝,這是她矛盾之處。所以…還是回本家祭拜一趟罷。

清明將近,藍山花海爛漫,放眼望去悉數是開到了極盛的油菜花,程葦杭在一間小驛館外的天棚下坐下來,喝碗茶歇歇腳,店家將茶碗端過來,她自包袱裡取出餅,撕成小塊不急不忙地吃著。

她甫低頭,對面的竹凳上有個人坐了下來。她抬了頭,對上一雙明眸。那雙眼眼尾略彎,眼睫長密,朦朧而奇妙,好一雙漂亮的桃花眼。

學畫之人皆愛細察,她沒有見過那麼好看的眼睛,便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而那雙眼的主人,同樣探究般地望著她。程葦杭頓覺唐突,伸手捋了捋耳邊碎髮,低頭繼續吃餅,然對面卻伸過來一隻手:“能賣我一塊麼?”

“誒?”這分明是再尋常不過的餅,一文錢兩塊,便宜得不得了,實在不好意思拿出來轉賣。

“見你吃得似乎很香。”言聲雅淡,聽著不像壞人。

程葦杭沒抬頭,心道這世上當真是稀奇古怪什麼樣的人都有,索就重新拿了一塊餅遞過去,聲音低矮:“不用給錢了…”那人同樣是要了一碗茶,坐在初時節的山腳小驛館外,不急不慢地吃著。

程葦杭竟覺著時間變得漫長起來,好不容易吃完,她連忙起身背上行李繼續前行。

她這一走,對面坐著的那男子卻沒有急著動。他端起茶碗,飲了一口茶,偏頭看了一眼身側,聲音低淺如囈語:“跟上去。”他身旁並沒有人,唯有一隻浮游靈。那隻浮游靈似乎十分聽話,立即便跟上了程葦杭。

男子不急不忙地起身,身後傳來幽幽聲音道:“白子彥,你看上人家小姑娘了不成?”白子彥淡笑,語聲還是老樣子:“你難道沒有看出她的特別之處麼?我只是好奇罷了。”

“特別?沒怎麼在意。你到底是為什麼要讓小鬼去跟著她啊?那小鬼可只是個浮游靈,隨時可能不聽話的,萬一要是傷了你那姑娘,你豈不是要後悔死?”白子彥並沒有理會身後這隻妖靈的話,只繼續前行。

——*——*——*——*——程葦杭自然察覺不到身後跟了一隻浮游靈,她只是個普通人,看不到那些鬼怪,也受不到它們的存在,何況她也不信這些。

大約是程家的人都愛念叨鬼神,總抱著又敬又畏的姿態,供奉啊祭掃啊,素來都認真對待,且甚至到了有些誇張的程度。所以程葦杭莫名地對這些反。覺得被說得很恐怖是原因之一,更大的原因大概是覺得煩罷。

她腳程很快,在清明前幾終於趕到了本家。本家的確是衰落了,祖宅裡原本住了百來號人,熱熱鬧鬧,眼下看看,大約也就剩六七十號人了,且大多都是頑固的老人家。程葦杭作為分家的庶女,在這裡體味到了疏離。

但出乎意料的是,本家的態度卻好得不得了,姿態也不如意料中那麼高傲,府裡管事的老婦對她恭恭敬敬,全然不把她當庶女對待,在起居照料上,更是細緻到了體貼的程度。

這兩66續續有其他分家的代表過來,大多是長子,且都為嫡出,唯獨她一個,是分家來的庶女,不免顯得有些奇怪。

但她也見不到其他分家來的人,所以幾乎沒有什麼人知道她已到了本家。主要是本家的管事將她的房間安排在最西邊的角落裡,除了侍女與管事的老婦,她本接觸不到旁人。那位兇悍的老婦每都盯著她的動向,每次她一有出去的打算,那老婦便道:“閨女家如何能隨隨便便出閨門呢?”程葦杭自小就不喜歡這些嘴煩面兇的老嫗,懶得與之辯駁,遂索窩在屋裡。

原本漸漸冷清下去的本家,因為這幾紛至沓來的遠客,似乎熱鬧了一些,但那都與程葦杭無關,她只能閉門畫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