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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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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諫之這句慨似是隨口說說,也未等白中做出回應,卻已立即起了身,走到櫃子前將被褥取出來,藺草蓆上鋪好:“我先睡了。”白中靜悄悄地捧過一旁茶盞,喝了一些涼水,又走到窗子前,將那竹簾子掀開來,又稍稍移開窗子,這才看到外面飄揚著大雪。

這時節她竟有些想念起幼年時候家鄉了,入冬後也總是這樣大雪一場連著一場,整個冬裡似乎只有瑞雪來得為勤,天地都乾淨了,也多了不少玩樂。

中前去熄了燭火,自櫃子中抱出被褥另一側躺下睡了。

雪夜是難得安靜,西山這裡是無人叨擾。清早時白中被屋外嬉笑聲吵醒,遂坐了起來,卻見張諫之還躺那邊睡著。誒?他不是素來起得很早麼?

張諫之聽到她起來動靜,也未翻身,閉眼淡聲道:“大雪必然封了路,一時半會兒都下不去了。今沒有要緊事,多睡會兒罷。”白中卻再睡不著了,這會兒她餓得簡直要發瘋。

張諫之似是想起什麼,倏地坐起來,看了白中一眼,迅速起身穿了外套:“那便抓緊時間洗漱罷,指不定還能趕上伯親王家早飯。”白中聞言手腳麻利地洗漱完,換好衣服便站到外頭去等。走廊裡積雪已被清掃乾淨,外面有些小雪片仍飄著,庭院裡積雪都能沒到小腿肚子。

兩人一道往正廳去,雖是這天氣,正廳已是坐滿了賓客。張諫之用海國話與一些賓客寒暄完,帶著白中入了席。白中吃了一些後,陡然想起昨晚小黃雞與她提過那個戴金箔面具孩子,她正廳中仔細找了一番,卻未見一人臉上戴有面具。

小黃雞是故意誆她麼?

若那金箔面具少年當真是伯親王兒子,又怎會不出現這樣場合?何況昨她聽譯長說,伯親王府人幾乎都到了。每年冬天這時節,伯親王府總會舉家住到別院呢。

她納悶著吃完這一頓早飯,張諫之道:“我有些事要與海國官廠儲大人談一談,譯長過會兒會過來,她會帶你四處轉轉。”末了又不忘補充道:“小心著涼。”白中點點頭,便隨部分女眷一道出了門。女眷們各自結伴散去,白中則站門外走廊裡等著譯長。

有一株上了年紀臘梅樹立庭院中,似是有很多故事。白中望著那株臘梅樹走了神,卻見一位少年走了過來。白中眼眸中陡顯驚,那少年近一半臉隱藏金箔面具之下,身形看起來格外像一個人。

她正驚異之餘,譯長則恰好急忙忙趕到。譯長一瞧她額上傷,嚇了一跳:“昨急急忙忙跑出去摔倒了嗎?”白中敷衍道:“恩,走太鞋子又不方便,故而摔了。”她注意力仍臘梅樹下那位少年身上,譯長已是順著她目光看了過去:“噢?那位也來西山了麼?”

“認識嗎?”白中好奇問道。

譯長湊到她耳旁,偷偷摸摸說道:“這位雖是伯親王兒子,可不受寵呢,為人也很孤僻,小小年紀便總是拒人以千里之外。”白中亦是小聲問:“那為何、戴面具呢?”譯長仍是貼著她耳朵低聲回道:“聽說約莫是近十歲時候,自己不小心燙到了,臉上便留了很醜疤,王妃命人特製了這種金箔面具。似乎也是從那時開始,這位本該是世子少爺,便漸漸孤僻起來,不愛子也不討喜,故而也無緣世子位了。如今伯親王世子位由誰繼承還未定下,連下人們都自己挑主子巴結,這位是一點機會也沒有了,因此也遭府里人冷落。”這樣嗎?

聽起來似乎與張諫之並沒有何干系。

這當口,那少年卻轉過了身,正臉望向這邊。白中望著那張臉有一瞬走神,為何這張臉有如此強烈?可又有說不出來不對勁。

那少年踏上了臺階,帶著腳上積雪踏上了走廊木板,從白中身邊走過時忽偏頭看了她一眼,白中當即愣了愣。

待那少年走了,譯長才嘆道:“說起來,連自己母親也不喜歡自己,那一定很傷心罷。”他是阿言兄長嗎?看上去差不多年紀,可阿言那般受寵愛,他卻…

譯長似是覺得這話題也不能多說一般,隨即與白中岔開了話題:“今雖大雪封路無法下山,倒是可以去附近清水寺轉一轉。”譯長一提清水寺,白中便立時想到明安和尚。她本想推拒,可實盛情難卻。

中硬著頭皮跟譯長往秋水寺去,這時節秋水寺十分冷清,香火也不旺。入寺上香拜了佛,白中出了三重塔,拉著譯長便往來時路上走,譯長說:“好不容易來一趟,為何急急忙忙走呢?不如去寺中轉一轉罷,有座渡月橋,很漂亮呢。”白中心道先離開這三重塔應當也不大會遇見明安了,便隨著譯長往寺中深處走。清水寺雖然塔樓不大,整座寺範圍卻很廣,這座渡月橋便包含其中。路上有僧人掃雪,渡月橋上只清出一條小徑,站那橋上,可看見底下溪也被皚皚白雪覆蓋,天地之間,一片靜謐。

譯長深了口氣,似是很享用這安靜,過了會兒,才指了西邊方向與白中道:“往那邊走,就是出寺另一個門了,靠那裡有個海姬衣冠冢。不過不著急,我們可以寺中料亭先歇一歇,我帶了點心。”白中走了這麼多路,已是很餓,便走過去坐了下來。這時節坐料亭裡,覺得有些冷。白中俯身敲敲酸脹小腿,譯長將點心盒放上石桌,打開來遞給白中。

中正低頭吃著,忽聽得譯長道:“誒?有人來了呢。”白中猛抬頭,看清楚來人之後嚇得幾近跳了起來。明安領著兩個僧人正往這邊走來,白中立時想要跑,譯長卻已是問出了聲:“怎麼了?”明安也已是看見了她,不急不忙走了過來,仍舊是一副老樣子:“許久不見,白姑娘。”譯長這會卻嚇一跳,這和尚不是海國和尚麼?

料亭裡石凳共有四個,白中坐譯長旁邊,明安則坐另外一邊,他身後跟著兩個小和尚,將一應俱全茶具放上了桌,白中這才注意到料亭一角居然還有個小爐子。

這天氣裡煮雪品茗可真是…太雅緻了。白中腦子裡不斷回想著小黃雞話,生怕它當真喊個小妖怪來給明安下藥。

待那邊雪水煮開,洗茶燙杯之後,明安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中接過來,手指搭那茶杯邊緣,有些不怎麼敢喝。清茶幽香空氣中浮動,明安低頭輕嗅那小陶杯裡茶香,將其喝了下去。

中見他沒事,這才舒了一口氣,正喝時,腳底下一聲尖利喊停聲:“笨蛋!你喝下去就會死掉!我讓小狐狸雪水裡加了砒霜!”白中手一抖,那杯子便失手滾到了地上。趁俯身拾杯子當口,白中用口形與小黃雞道——可他喝下去沒事!

“我當然看到了!”小黃雞既失望又不解,隨即又道:“我不能久待,那和尚知道我這裡,真該死!我先走了,前邊等你!”它說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白中拾起那杯子放回石桌,一臉歉意:“實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來有些事,先告辭了。”她看了譯長一眼,譯長見她神不對,立時也跟著她站了起來。

中行了合十禮,轉身便走,腳步飛。譯長連忙跟上來,問她道:“怎麼了?”白中搖搖頭道:“沒什麼。”她定定神,回頭看那料亭,見明安還是好好,忽覺得有些可怕。

待走到離那料亭很遠地方,小黃雞陡然跳了出來:“我想了想,用死尋常人辦法估計是不死那和尚了!你應當也察覺到了,那死禿驢已不知活了多少年,也好似受不到冷熱似,總是穿那麼一件薄薄袍子。真是煩死人了!我好難過!我覺得那禿驢定然與公子有些舊關係,原本我以為能從蠢貨那裡讀出來,可是不能啊!蠢貨也不知道這個禿驢到底怎麼回事!”白中心中想是…這個和尚現下求是什麼,且又為什麼長年不老,也許張諫之知道其中原委?

小黃雞沒耐心地嚷嚷道:“我猜公子也應該知道,可是公子他看得到我!我連跟他對視都不敢…且他總能藏得好深。”它頓時有些氣餒:“我不開心極了,你不用安我,笨蛋。”它說著說著兀自轉了個向,神叨叨地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譯長見白中還是怪怪,老是朝地上望,以為她走神,便問道:“我們到秋水寺西門了,出門便是海姬衣冠冢,是從西門走小路直接回去還是繞回去?”白中回了神:“從西門直接回去罷。”譯長走到西門門口,與寺廟人打了招呼,這才開了小門讓她們走。

然她們剛出西門,便見不遠處海姬衣冠冢前站了一個人。

中陡然愣住,那人已是轉過了頭。

譯長也是很驚訝,忙問道:“公子…怎會來海姬衣冠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