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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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開了麼？”白中反應了一會兒，又問:“公子要去多久？”

“公子哪還會回來啊！”小黃雞從花壇上跳下來，“我去找公子了。”誒？不回來了嗎？那昨晚那頓飯豈不成了告別宴？白中回過神來忙道:“你等等我，我也去趟。”好歹也…正式送別一下。

她腦子裡一團糟，匆匆跑回賬房裡，取了斗篷就往外走。旁邊徒弟猛地抬頭:“白師傅啊，你要去哪兒啊？”她頭也沒回，只撂下一句:“有點事，我去去就回，替我與主事說一聲。”屋外冷，白中披著斗篷往碼頭趕去，那隻小黃雞旁邊嘀嘀咕咕道:“你跑去找公子做什麼？又要蹭飯嗎？愚蠢只會吃飯姑娘！飯桶！”白中懶得理它，一路走得飛。所幸蔡府距離東海碼頭也並不遠，她火急火燎地趕到時，見船隊還未起航，便稍稍鬆了口氣。然剛到碼頭，她便被攔了下來。

一個官廳侍衛問她:“你要去哪兒啊？可有文書？”呀，差點忘了這茬。白中遂道:“我不出去，見個人便走。”

“見人？”那侍衛瞥她一眼:“找誰啊？”白中一來不知道張諫之是否又改名，二來不知他眼下到底是不是官廳人，正猶豫不定時，旁邊小黃雞著急道:“笨蛋，你就說張公子啊！”

“我找…張公子。”語末調子還有些上揚，似乎略是遲疑。

“張公子？”侍衛上下打量她一番，“你叫什麼？”

“白中。”侍衛見她一本正經模樣，遂推了推旁邊一個傢伙道:“你去船上稟報一聲。”白中著急等著，也不知自己這樣算不算冒失。可海國那樣遠且不易去，若張諫之當真去海國不返，興許…這很有可能是他們後一次見面了。

旁邊小黃雞很是焦躁地走來走去，嘀嘀咕咕道:“我不等你了，我先上去了，蠢貨你當心點。”言聲剛落，白中低頭看去，小黃雞已不見蹤影。

這當口，一侍衛匆匆忙忙自船上下來，踏過長長登船板朝這邊跑來，氣吁吁對白中道:“您請先上船罷。”誒？這麼好說話…

白中徑直往前走了一段，踏上了那登船長板時，這才回頭望了一眼，心道傳聞中管理嚴格東海碼頭居然也就只是這樣而已？

她剛上船，便有官廠人領她上去。由是張諫之房間針房旁邊，故而得從甲板上沿著梯子往下走。漆了桐油木梯又陡又窄，白中又走得急，一不小心差點踩空。她定定神，視線移下去，已然看到了站底下張諫之。

“不用慌，走穩一些。”白中索轉個身，扶著把手面對著樓梯一步一步挪下來。

她才剛下來，那隻小黃雞便一旁亂跳:“蠢貨蠢貨！走樓梯都走不穩！”白中不理它，轉過身來看看張諫之，略是緊張地琢磨著要如何開口。張諫之卻已是淡笑著說道:“急急忙忙趕過來是為了與我道別？”白中迅速順著他給臺階回道:“聽說不會回來了，所以就…”張諫之目光移向地上小黃雞，那小黃雞陡然轉個了身過去背對著張諫之。

張諫之復看向白中，神情溫和:“怎會不回來呢？你哪兒聽到消息？”誒？！白中低頭看那隻蠢雞，這個騙子！她頓覺丟臉，便立時解釋道:“只是、只是聽說了…覺得海國那樣遠，將來也許見不到了，便過來道個別。既然、既然我聽錯了，那我這就走了…”她立時轉了身，手迅速搭上了木梯扶手，可她腳才剛踩上去，便覺一陣搖晃。

怎、怎麼了？

張諫之往針房那邊瞧了一眼，問匆匆走過去一個水手:“船開了嗎？”水手答他:“恩，已然離岸了。”那水手因要上甲板，看著扶著把手隨船搖晃白中笑道:“這是哪家姑娘？怎會我們船上呢？”白中聽說船已是開了，也未來得及回他，便噔噔噔爬了上去，到甲板上朝碼頭上一看，那登船長板早就被撤掉了，巨大四爪鐵錨已是收了上來，用桶棕纜懸船頭，順風旗被海風吹得獵獵響。

她還有些恍惚，搖搖晃晃地眼看著要倒，緊跟著上來那水手扶了她一下，朗笑道:“姑娘頭回上海船麼？是伙房幫工麼，或是…賬房？”白中壓沒聽清楚他說什麼，噔噔噔又順著陡木梯跑了下去。張諫之仍舊是站原地，一臉淡笑地看著她這冒失模樣。

小黃雞則躺倒地裝死。

白中深一口氣，腔內便滿是鹹腥海水氣息。她只問了張諫之三個問題——“船開出來便不能退回去對不對？”、“去了海國何時才能回來？”以及“我這個船上待著…當真沒事麼？”張諫之一一作答，末了轉過身，輕描淡寫地留下一句:“進船艙待著罷，海風太大了，小心著涼。”白中已是認清楚了現實，裹緊了身上斗篷，趁張諫之已然轉過身去，便暗暗踹了一腳正裝死小黃雞。

小黃雞“嗷——”地叫了一聲，跳起來自我辯解道:“都有失誤時候！都有失誤時候！”白中不理會它辯解，跟著張諫之進了船艙後，思考起現實問題來。蔡府賬房那邊要如何是好？她走得倉促，且又未與主事告假，一群人恐怕得以為她失蹤了。加之先前她和賭王比打牌輸贏事情，保不準一群人以為她被宋賭王給抓走咔嚓了。

她想得腦殼疼，張諫之已然倒了杯水給她遞過去。

望著對面這張臉，她便又想起青竹來。青竹呢？往常他去哪裡都會說一聲，今是怎麼了？

張諫之收拾著桌上文書與賬冊，也未抬頭，只淡聲道:“我們得海上待十幾，你沒有換洗衣物便只能將就些了，穿我介意嗎？”他說這些時，頭也不抬，兀自忙著自己事情，語氣輕描淡寫，反倒讓白中覺得有些咋舌。為何面對同樣一件事情，張諫之卻全然不會像她一樣著急？

“不、不介意…”

“恩。”他聲音裡稍稍帶了些鼻音，“斗篷掛那邊，屋子裡生了暖爐。”他說完起了身:“櫃子裡有書可供打發時間，若實無趣了，你可以先睡會兒，到飯點我會喊你。”說話間他已是走到了門口:“我去一趟針房。”白中聽他說完這一連串，歪著腦袋坐凳子上，看著門口消*影，整個人都愣愣。直到身後忽有人喊了她一下，她這才陡然醒過神來。

她聽到悉聲音，猛然回了頭，見到是青竹大呼不好:“你趕緊走啊，我怕那個和尚也船上，若被他撞見了，大概會出事。”

“和尚？哪個和尚？”青竹一臉從容，“我未做過對不起佛祖事，為何要怕和尚？”白中不確定他是否當真知道，又問道:“你如何找過來？”青竹側過身，打量屋內，淡淡說:“你哪裡我都能找到。”白中一時咋舌，卻道:“那、你知道他也船上罷？”

“知道。”青竹似是很無所謂，“左右他不需要我，即便碰上了，也不能對我如何。所以…”他轉過了身，望著白中笑道:“你不必擔心。”白中抿了抿。她想起先前小黃雞與她說，其實青竹已然見過張諫之許多回，且若不是張諫之護著，青竹早就灰飛煙滅了。難道——是真嗎？

小黃雞突然跳了出來，嚷嚷道:“真真！我發誓這句話是真！”白中:“…”她起身將斗篷掛起來，侷促不安地走到書櫃前。青竹見她這樣，忽輕嘆出聲，道:“那我便先走了，海國見？”他說著自己卻否定掉了:“唔，興許半路想你了，會突然出現，放心罷，我會挑好時間。”他眼中笑意濃，扭頭看了一眼地上打滾小黃雞:“你要這地方待著嗎？”小黃雞百無聊賴地問道:“蠢貨你有什麼好玩事做麼？帶老子去玩玩。”青竹沒回它，走過去俯身拎起它便往外走。

“喲蠢貨你力氣好大，可以拎得動老子！”小黃雞嚷嚷聲越發遠了，屋內安靜了許多。白中從櫃子裡出一本書來，這才轉過身看了看四周。

這是多麼典型“張諫之屋子”依舊是所有能收起來東西絕對不會堆外面，也不能容忍物品擺放亂七八糟，打開櫃子裡面所有東西都整整齊齊。

這樣說來，這間屋子，便是專門留給他用。

所以，張諫之已然去過很多次海國了嗎？

隻身一人來到齊地，這麼便成為官廳人，且專事官廠對外貿易事務，這其中歷經時間，也不過一年而已。

白中困惑極了。他人生早已超出了自己認知所限，實是教人好奇。

她正愣神之際，忽聽得門口動靜。她偏過頭去，只見張諫之抱著一套嶄被褥進來了，只看了她一眼，道:“沒有多餘房間，晚上睡地板可能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