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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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黨委辦公室有六位秘書,早上一上班是他們最忙的時候。要安排領導一天的工作,要了解領導的行蹤動向,上傳下達,該跑的跑到,該通知佈置的通知佈置下去。秘書小王沮喪了臉來找古三和,將一份文件遞到古三和麵前,然後一言不發站在一邊。

古三和正在批轉一天的文件,見又是文件,問是什麼內容。小王說,這次人事調動,又沒有我家的。

古三和看一眼,確實是縣政府發的人事調動文件。細看內容,裡面不僅沒有小王的愛人,黨委系統早就打算要調的人也一個沒有。這就怪了。調一般職工雖然是人事局的權力,但最少也要請示一下黨委,和黨委這邊商量商量。不請示不商量突然一個文件,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小王多次提出申請,要求解決兩地分居,將在鄉下教書的子調到城裡。古三和請示過高書記,高書記點了頭,說到下半年一起研究解決。為此小王高興得差點跳起來,晚上帶了子提了一大包禮物來謝他。這才幾天,怎麼突然就發了文。他這個常委辦公室主任不知道,高書記也未必清楚。古三和想想,拿起文件去找高一定。

高一定的辦公室是個套間,外間已經坐了三四個人等待彙報工作。按規定見領導要先到辦公室預約安排,但來彙報的都是些局長書記,自認為和領導悉,本不遵守這樣的規定。古三和大步來到高一定面前,將文件遞上,說,剛收到縣政府人事調動的一個文,不知您知道不知道這件事。

高一定看一眼,問,最近研究過人事工作嗎?

古三和肯定地說,沒有,黨委這邊肯定沒有。

高一定說,我也不記得有這回事。為什麼不研究就發文調人?

古三和搖搖頭,說,要調的人都是他們政府部門的親屬。政府辦調了兩個秘書的愛人,我們這邊一個都沒有。

細看果然是這樣。高一定猛拍一下桌子,厲聲道,怎麼能如此亂搞!不請示不研究,想怎麼幹就怎麼幹,這樣下去怎麼了得。你給我撥人事局長的電話,問清這是怎麼回事。

接通電話,古三和就將話筒遞到高一定手裡。高一定說,我剛看到你們發的一個文,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人事局長周立德剛解釋了幾句,高一定又猛拍了桌子高聲說,胡說!我告訴過你人事調動是最最重要的事,必須黨委常委會研究,為什麼還擅自胡來!

周立德解釋說,是縣政府常務會通過,要求下發文件,我只好照辦。

這樣的解釋如同火上澆油,高一定真的來了氣,臉都氣紅了,幾乎到了失態的地步,質問也變成了責罵:你胡說八道!黨領導一切,你把黨委擺在了什麼位置!重大問題要集體討論,難道你連這樣的常識都不懂嗎!他們要你下文,那你是幹什麼吃的,你知道不知道滕柯文要調走,你知道不知道這是調走前的突擊調人?你為什麼也不給我打個招呼!難道只有要官要權你才知道來找我嗎!我告訴你,文件你必須給我收回,如果今天收不回,我立即撤了你的職。

周立德沉默不語。高一定再次要求立即將文件收回時,周立德豁出去了,說,文件是縣政府發的,要收也得縣政府去收。

高一定猛地扔下電話,說,你看我能不能把文件收回來。然後說,你給我接滕柯文的電話。

撥通,古三和又急忙將電話遞給高一定。高一定聽半天,說沒人。古三和壓了重撥滕柯文的手機。接通後,高一定平緩了語氣問最近調動人事的事知道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滕柯文詳細做了解釋。高一定耐心聽完,說,人事調動要黨委常委會研究,這是制度,這次怎麼不遵守。

滕柯文說不知道有這個規定,他只知道人事局屬政府序列,科級幹部要黨委研究,一般職工政府就可以調動,這次調的只是一般職工,連幹部都不是。

偷偷摸摸幹這樣的事還嘴硬,這次我一定要讓你知道縣長也是書記管的。高一定青了臉說,你應該知道,腐敗往往是從用人開始,老百姓最痛恨的也是人事腐敗,任人唯親,任人唯關係,一人得勢雞犬升天,這樣的腐敗現象黨不僅要管,還要從管理體制上加以防範,這就是人事要黨委集體研究的原因。你們匆匆忙忙拋出這麼一個東西,群眾意見很大,黨委不能不問一個為什麼,你也不能不回答一個為什麼。

竟然說是匆匆忙忙拋出,竟然無限上綱上線拉到人事腐敗上去。滕柯文氣不打一處來,但還是忍了,說,黨政各有分工,縣政府也是一個集體,縣政府常務辦公會也是集體討論研究,為什麼只有黨委會才算是集體研究。

看來你滕柯文是不願接受黨的領導,不願接受黨的監督,更不知道黨的政治制度了。兩人發生了烈的爭吵。吵一陣,高一定說,臨調走前突擊調動人事,這是上面明令止的,也是很沒道德不講原則的。滕柯文立即反駁,問誰說他要調走,是已經下了文件還是小道消息。然後抓住不放說,我的調動是你說了算還是上級黨委說了算,你是縣委書記還是傳播小道消息的街頭婦女。高一定自知不該說調走的話,但他毫不妥協,說,既然你不認錯不收回文件,那就下午召開黨委常委會議,你是黨委副書記,一切問題咱們在黨委會上解決。說完,高一定掛了電話。

一陣憤怒過後,滕柯文又有點心虛。本來人事局提的調動名單隻有七八個,大多是按政策需要照顧的,但上縣長辦公會時,幾位縣長又提出了幾個,要調動的人數一下增加到十幾名。他當時就覺得不合適,但去掉誰提出的都不可能,只好硬了頭皮接受這個現實。沒想到還是出了麻煩。

滕柯文給周立德打電話,問以前調一般的職工,是不是要上縣委常委會。周立德說,我也說不清,一任領導一種做法,高書記當書記後,一般要上縣委常委會,也有沒上的,不管上不上,都是縣委和縣府提供給我們一些名單,然後通知我們上會,通知我上縣委會我就往縣委跑,通知我上縣政府會我就往縣政府跑,反正我們只是個辦事的,不清究竟該怎麼辦。

滕柯文生了氣說,難道就沒個章程嗎,明文規定是怎麼辦的,你那裡有沒有個依據。

周立德說當然有,有上面發的工作條例。周立德又說,可條例管什麼用,我已經向高書記解釋了,人家問我縣委是幹什麼的。你能拿出條例,人家當然也能拿出條例,這種事誰又能說得清。

周立德說得對,條例又有什麼用,許多事情本來就是矛盾著的,馬列主義活的靈魂就是具體事情具體對待。滕柯文什麼也不想再說,默默地掛了電話。

坐回到桌前,滕柯文到事態確實嚴重,如果硬鬧下去,鬧到市委,無疑會加速調動問題的解決,那時很有可能以鬧不團結為由將他調走。再說,你滕柯文能在市委於書記面前提要求,人家高一定就不能在於書記面前談看法?高一定和市委李書記好,難道就不能和於書記也好?滕柯文覺得今天和高一定吵是最大的蠢事。小不忍則亂大謀,在此非常時期,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影響市委的決斷,都會影響他的命運。他決定徹底忍了,在下午的常委會上徹底讓步,最好一言不發,讓高一定佔足上風。給足高一定面子,他也不至於得理不饒人。

給秦涓涓打電話,問候幾句,然後問他的事有沒有動靜。秦涓涓說還沒上會,最近一位副書記不在,於書記也到省裡開會去了,可能還得一陣子。

放了電話,滕柯文又到有點悲哀。作為一個縣長,竟要向一個打字員打探消息,在市裡竟然沒有一個能說私話的知己領導。滕柯文長嘆一聲。他想,忍過這一陣,以後也得多往市裡跑跑,即使攀不到後臺,至少也要讓領導悉。

滕柯文沒想到的是,下午的黨委常委會一開始,高一定就開門見山說了事情的嚴重,然後建議滕柯文做深刻的檢討。這和滕柯文一言不發的打算大相徑庭。不討論不表決就讓檢查,這也太霸道了。滕柯文想爭辯,但看看高一定黑青的臉,知道爭辯就是爭吵。他決定忍下去。滕柯文說,我確實不知道一般幹部的調動也要上縣委常委會,當然不知道也算錯誤,既然大家認為錯了,那我就向大家檢討。

這個簡短的解釋的檢討,還是有點出乎高一定的預料。他以為滕柯文要烈爭辯,所以才先發制人,開場就讓他檢討。高一定平緩了語氣說,今天的會不是針對某個人,而是針對這件事。既然滕柯文同志已經認識到了錯誤,那麼我們就不再追究個人的責任。但這件事影響很壞,下發的文件必須收回來,必須等待時機重新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