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雪•第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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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自己,十面迴天令已經全部收回,今年的病人應該都看完了,怎麼到了現在又出來一個?——以那個女人的格,肯費力額外再收治,想來只有兩個原因:要麼是那個病人非常之有錢,要麼…就是長得非常之有型。如今這個,到底是哪一種呢?難道比自己還帥?
他摸著下巴,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忽然間蹙眉:可是,為什麼不想讓他知道?
“喂,你說,那個女人最近什麼風啊?”他對架子上的雪鷂說話,“你知不知道?替我去看看究竟吧!”
“咕。”雪鷂歪著頭看了看主人,忽地撲扇翅膀飛了出去。
第二枚金針靜靜地躺在了金盤上,針末同樣沾染著黑的血跡。榻上的人在細微而急促地呼著,節奏凌亂。薛紫夜坐在前,靜靜地凝視著那個被痛苦折磨的人——那樣蒼白英俊的臉,卻隱含著冷酷和殺戮,即使昏中眼角眉梢都帶著人的殺氣…他,真的已經不再是昔年的那個明介了,而是大光明宮修羅場裡的殺手之王:瞳。
瞳…她心裡默唸著這個名字,想起了他那雙詭異的眼睛。
作為醫者,她知道相對於武學一道,還存在著念力和幻術——但是,她卻從來不敢想象一個人可以將念力通過雙眸來擴張到極至!那已經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範圍。難道,如村裡老人們所說,這真的是摩迦一族血脈裡傳承的魔力?最後一枚金針還留在頂心的百匯上。她隔著髮絲觸摸著,雙手微微發抖——沒有把握…她真的沒有把握,在這枚入腦的金針拔出來後,還能讓明介毫髮無損的活下去!
行醫十年來,她還是第一次遇到了“不敢動手”的情況!聯想起這八年來一直困擾她的事,想起那個叫沫兒的孩子終究無法治好,她的心就更加難受——無能為力…儘管她一直被人稱為“神醫”可她畢竟只是一個醫生,而不是神啊!怎麼辦…怎麼辦…
深沉而烈的無力,幾乎在瞬間將一直以來充滿了自信的女醫者擊倒。十二年前她已經失去了雪懷,今怎麼可以再失去明介?薛紫夜靜靜坐了許久,霍然長身立起,握緊了雙手,身子微微顫抖,朝著之庭那邊疾步走了出去——一定要想出法子來,一定要想出法子來!
不同於冬之館和秋之苑,在湖的另一邊,風卻是和煦的。
溫泉從夏之園湧出,一路經了這一個之庭,然後注入到湖中和冷泉融。此處的庭院裡,處處都是旎光,盛開著一簇簇的碧桃,薺菜青青,綠柳如線。一個蒼老的婦人拿著雲帚,在階下打掃,忽地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谷主,是您?”之庭的侍女已經老了,看到她來有些驚訝。
谷主已經有很久沒有回這裡來了…她天賦出眾,勤奮好學,又有著深厚的家學淵源,十四歲師從前代藥師廖青染後,更是進步一千里,短短四年即告出師,十八歲開始正式接掌藥師谷。其天賦之高,實為歷代藥師之首。自從她出師以來,就很少再回到這個作為藏書閣的之庭了。
“寧姨,麻煩你開一下藏書閣的門。”薛紫夜站住,望著緊閉的高樓,“我要進去查一些書。”
“哦,好好。”老侍女連忙點頭,扔了掃帚走過來,拿出了一枚鏽跡斑斑的銅鑰匙,喃喃,“谷主還要回來看書啊?
…
那些書,你在十八歲時候不就能倒背如了麼?”薛紫夜不置可否。
門一打開,長久幽閉的陰冷氣息從裡面散出來。長明燈還吊在閣頂上靜靜燃燒,閣中內室呈八角形,書櫃沿著牆一直砌到了頂,按照病名、病因、病機、治則、方名、用藥、醫案、醫論分為八類。每一類都佔據了整整一面牆的位置,從羊皮捲到貝葉書,從竹簡到文,應有盡有。
薛紫夜負手站在這浩瀚如煙海的典籍裡,仰頭四顧一圈,深深了一口氣,抬手壓了壓發上那枚紫玉簪:“寧姨,我大概會有兩三天不出來——麻煩你替我送一些飯菜進來。”老侍女怔了一下:“好的,谷主。”在掩門而出的時候,老侍女回頭望了一眼室內——長明燈下,紫衣女子佇立於浩瀚典籍中,沉思考,面上有嘔心瀝血的憂戚。
“谷主。”她忍不住站住腳。
“嗯?”薛紫夜很不高興思維被打斷,蹙眉,“怎麼?”
“請您愛惜自己,量力而行。”老侍女深深對著她彎下了,聲音裡帶著嘆息,“您不是神,很多事,做不到也是應該的——請不要像臨夏祖師那樣。”臨夏祖師…薛紫夜猛地一驚,停止了思考。
傳說中,二十年前藥師谷的唐臨夏谷主、她師父廖青染的授業恩師,就是吐血死在這個藏書閣裡的,年僅三十一歲——一直到死,手裡還握著一本《藥賦》,還在苦苦思索七星海棠之毒的解法。
“您應該學學青染谷主。”老侍女最後說了一句,掩上了門,“她如今很幸福。”門關上了,薛紫夜卻還是望著那個背影的方向,一時間有些茫然——這個老侍女侍奉過三代谷主,知道很多的往事和秘密,故有此一勸。可是,她又怎麼知道一個醫者在眼睜睜看著病人走向死亡時,那種無力和挫敗呢?她頹然坐倒在閣中,望著自己蒼白纖細的雙手,出神。
黑暗裡的那雙眼睛,是在門剛闔上的瞬間睜開的。
片刻前還陷在昏掙扎裡的瞳,睜眼的時候眸中竟然雪亮,默默凝視著薛紫夜離去時的方向,在瞬間閃過無數複雜的光:猜疑、警惕、殺意以及…茫然。其實,在三天前身上傷口好轉的時候,他已然恢復意識,然而卻沒有讓周圍的人察覺——他一直裝睡,裝著一次次發病,以求讓對方解除防備。
他在暗中窺探著那個女醫者的表情,想知道她救他究竟是為了什麼,也想確認自己如今處於什麼樣的境地,又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他是出身於大光明宮修羅場的頂尖殺手,可以在任何絕境下冷定地觀察和謀劃。
然而,在他嘶聲在榻上滾來滾去時,她的眼神是關切而焦急的;在他苦痛地抱頭大叫時,她握住他肩膀的手是冰冷而顫抖的;甚至,在最後他假裝陷入沉睡,並時不時冒出一句夢囈來試探時,她俯身看著他,眼裡的淚水無聲地墜落在他臉上…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到底為了什麼要這樣?難道,真的如她所說…他是她昔認識的人?他是她的弟弟?
飄著雪的村莊,漆黑的房子,那個叫雪懷的少年和叫小夜的女孩…到底…自己是不是因為中了對方的道兒,才產生了這些幻覺?
他有些苦痛地抱住了頭,覺眉心隱隱作痛,一直痛到了腦髓深處。他知道,那是教王釘在他頂心的金針。被控制、被奴役的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