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最後的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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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馬上讓開!”聖·菲斯的身子劇烈地抖了起來,下意識地側讓了兩步。
大天使加百利的出現,總是要求所有的人和神給他讓出最正面的路的。
他才一讓開,一個聲音便嚴厲而至,直撲壓到伊堂神父的頭頂。
“你這個叛教者!”那個聲音毫不留情地宣判道。
“你明知道你供奉的神帶來的是誰的旨意,竟然還敢違抗!”伊堂神父滿頭稀疏的白髮,在那語聲的威壓中蕭然飄動。四周的氣溫似乎一下降到了絕對零度。伊堂神父覺自己彷彿處身於最冷漠的邊緣。
原來,那就是天庭。也許,自己效忠教會,竭盡血與生命,直到朽老,都無幸靠近天庭一步——它是永遠地邀不可及的幸福與夢想。但只要稍一觸犯,甚至不是出於主動,你原來就可以立刻覺到天庭離得是如此的近,以一種威嚴酷烈的殺氣,直要你觸手可及。
伊堂神父老朽的背脊忽然了,一生的謙卑這時忽化作一刃尖銳的孤峭——他從沒有夢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會有這一種瀆神的驕傲!
“我從沒有背叛過你。
“因為,我從沒有信奉過你。
“這一點,我以前從沒有想通過。我信仰的是聖·菲斯,我信仰仁慈、純潔、寬恕、忍受、擔負、與和平,它召領我受洗。可我從來沒有信仰過站在這塊牌子後面的你。
“我從前誤認為,信奉他就必須信奉你,好像那就是一場絕對。現在我才明白,這其中是怎樣荒謬的邏輯。”神父伊堂從沒說出過這樣瀆神的話,但這時,他發現它原來如此有力。
大天使加百利暴怒了。他忽然現身,從高居天外的天庭裡伸出了一隻手,那隻手伸入了教堂。他一向在上接受跪拜,向下宣讀裁決。他還從來沒有被一個如此卑微的生命這樣公然的蔑視過!
所以,他憤怒了。他會用所有的力量來鎮壓蔑視。
那隻手緩緩地壓向伊堂神父的頭頂。他大指扣著雷霆,小指甲蘊著閃電,一千萬人的生命合在一起對於他來說,短暫得還不及他永恆中的一瞬。
“住手!”聖·菲斯的身上忽然張出了六道光翼,那光翼把他整個人懸浮於空中,他用無暇製成翼上的羽,他的信念是翼尖鋒利的銳,而現在,那六道光翼冷厲的銳氣,都指向了大天使從天庭伸向教堂裡的手。
天上的聲音暴怒了:“我成就了你,你居然敢背叛我!”那聲音隆隆而至。大天使的憤怒,不加掩飾,不只指向聖·菲斯、這個教堂、還殃及了它四周的一切。教堂之外的天空忽然掛滿了霹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像咧開了嘴地狂笑著,那狂笑聲讓人瘋狂。
教堂外的布爾森人驚恐地四下逃散。可四周忽明忽暗,只要你一抬眼就可以看見一道又一道的閃電,從沒有人看到上天被割破瞭如此多道傷口,那傷口無藥可愈,除了用惹它震怒的生靈的血。
教堂裡聖·菲斯的臉變了。
“請針對我,不要波及無辜!”
“你終究是人!”天庭裡那聲音大笑道。
“哪怕你已升為聖徒,你還是一個卑微的人。我痛恨你們這些愚蠢的生命。你的仁慈是軟弱,你的謙卑不過出於無能,你所有的力量都是我所賜予,你居然敢以卵擊石地反抗我!你不過擁有六道光翼,拿什麼來對抗我的霹靂與閃電!”那男孩接著就看到聖·菲斯飛舞而起,他的六道光翼令人難測其妙地替揮舞,或擊、或刺、或遮、或擋、或斜劈、或橫抹,它向的是教堂裡忽然隆隆升起的閃電與霹靂。
哪怕是教堂那麼結實而巨大的石頭建築,也無法承受與容納天庭的威力。
所有的石頭都在震動、共鳴。大地在搖晃,窗欞在顫抖,燭焰撲縮著在狂風中直至熄滅。石制的神像被霹靂掃蕩著,已轟然倒下,碎為齏粉。
聖菲斯的光翼卻沒有護持它的石像,六道巨大的光翼遮擋於神父伊堂與男孩的頭頂。男孩拉著神父的手,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去。
他的小手覺到神父枯瘦的手的體溫,在漸漸變的溫暖。他側眼看了神父一眼——哪怕此前的六十一年,神父已竭盡了他的虔誠,但那些虔誠加在一起只怕也無法跟他臉上現在的虔敬相比。
男孩覺到神父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抖,像一團火焰在燒烤他俗世的肌骨。那熱烈甚至會將他焚燒殆盡。男孩不由擔心地看向神父,可他在他的臉上看到了:…幸福!
那神父終其一生也不敢乞盼擁有的最高的幸福!
可他們頭頂上的聖·菲斯身上的光翼卻已被雷霆和霹靂劈打得光影凌亂,他翼上的光的羽,殘缺飛濺,散落如雨。
它們落地的聲音一聲聲如此錚錝,那男孩掃眼四下裡望去,慘不忍睹,只見一地一地尖銳的透剔。
男孩顫抖著再一次抬起了他的臉——這也許是他生命中最後的一夜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光翼。他知道自己要死,但他要在親眼看著那場剔透,看如何在它的冰崩雪解中死去。
頭頂上,聖·菲斯身影上已翅羽零丁,只剩餘下幾殘存的透明的主幹而已。
猛然一個巨大的雷霆響起,它殘存的光翼被震得轟然粉碎。聖·菲斯的身體從空中搖曳地墜下,神光在減退,光已全失,漸漸地只剩下一個伶仃的身體。
他的羽翼已被擊碎,他失去了天庭賦予他的所有神力。
“膽敢對抗我,所以你必將跌入塵埃,化為朽泥!”大天使的聲音這樣笑著。
但聖·菲斯伶仃的身體並沒有跌入塵埃,因為空氣中有什麼接住了他。
男孩先還沒有看到那隱形的身影,卻在一地凋零的剔透中看到了一點水。他看到了那些水悄然地綻放,空氣中漸漸呈現的一雙水質的手,平緩地接住了聖·菲斯。然後空氣中一滴著珠的髮絲顯現,髮絲下慢慢淺綠起來的是仙女的裙裾。
“何必來救我,我已成為一個沒有身份的叛教者。”
“如果你至此仍未叛教,我不會來救你。”聖·菲斯的身體褪去了大理石般的光澤,現出了一個脆弱人類的體。
“可你對抗不了他。”
“可我可以救你。也許——我們逃吧。我的法力如果逃,也許還有一點生機。”
“可你的草、你的樹、你的藤蔓、你那些開在中的花,與沾在花上的怎麼辦呢?”
“同為齏粉。”泰絲蕾微微笑道:“一切都可以在所不惜。”她一揚頭,揚出了她少見的果決“我只要你是你自己。”
“可我必須選擇面對。”聖·菲斯的微笑裡隱藏不住的堅強著,這堅強讓他不再只純潔的像塊心浣洗的祭壇上的桌布。而是堅利如劍、鋒銳如鏑。
仙女泰絲蕾的臉就變了。她柔細的眉眼間爬過了一絲哀惋。她輕聲說著:“不。”可聖·菲斯的身體已從她懷裡緩緩地升起,漸至透明,如同一團閉鎖的光。
他早已羽翼全失,可他的靈魂中忽冒出第七道光翼。這光翼不來自天庭,不來自什麼神的賜與。它恬靜如水,毫無瑕疵。
天庭上加百利震怒了。他不相信聖菲斯可以獨自獲得這樣奇蹟般的神力。最後的憤怒與判決,已隆隆而至。那是捆成一團的巨大的雷音,包裹著無數的霹靂與閃電。那雷音要把整個教堂和教堂裡的人、神同時震為齏粉。
而那第七道光翼卻勇敢地聲而上。雷聲轟毀了它的表像,可它純潔剔透的光莖卻已搶先把那雷音中包含的所有閃電穿透了教堂的穹頂、刺破黑雲、直反向天庭裡!
那是一道強光。以至很多年後,遺忘之角的布爾森人們還在懷念著那道強光。
那是他們第一次看到從人間照向天庭的光!
那光中的光,是聖菲斯的實體真正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