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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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清凜的睡眠。拂曉的黯黑被朝陽擊退，透徹照耀，叫人清醒，令點點向新的一天。

李黎睿打來電話，他問點點今天想做什麼，要不要他開車接她出去玩。

拿著電話愣了少許，點點說:“參加婚禮，做伴娘，我已經輪休了，今天要上班。”失望的李黎睿“哦”了一聲，說:“那你下班時，我去接你。”掛了電話，點點躺著不願起，想道:離去的高尚、久不聯繫的張傑、陌生的翻版“高尚”，還有李黎睿:高尚，一個註定只能留存在記憶之中的人；張傑，已然是翻過去的不堪回首的一頁；那個陌生男人，承載著自己的神依託；李黎睿，才是自己最為現實的生活。

她有些怨懟起自己的生活和李黎睿來。

要是跟了張傑，自己還用週末假的時候上班嗎？跟了張傑，自己每天會俏麗地打扮，優哉遊哉度過自己的最好的時光吧？！

有個畫面，一直在她眼前出現:張傑的奔馳停下後，自己穿著高跟鞋，先伸出一條腿邁出車門，然後高貴驕傲地款款下車。

這個情形，其實是她在街上看到過的，就過目不忘了。

她也就是想想而已，真要做一隻籠中的金絲鳥，未必又如自己的願。

被吵醒了的滴滴，側過頭看著點點。

點點說:“好煩，起，上班去。”一邊起一邊應道，“昨天做伴娘，讓我覺得，走到一起的人一定是要有緣分的。你看我和高尚，可能上天只要我享有和他戀愛，而不能擁有婚姻。這大概都是命中註定的事情吧！”滴滴也準備起了，說:“你是80後，怎麼說話像媽媽一樣呢！”點點說:“昨晚，沒有夢到高尚。現在想想，和高尚談戀愛的時候，其實我們就進入了他的生命倒計時。可能，時間長了，我真的就把他給忘記了。”鼻子一酸，點點拉開窗簾望著外面。

這片家屬區是她和高尚從小長大的地方，如今自己也要離開了，內心就更加酸楚起來。她看著樓房頂上的白雲，像是自語道:“有時候我甚至恨高尚，為什麼喜歡的一定是登山運動呢？不然的話，昨天走上合江亭舉行婚禮的可能就是我們了。我們早就約定好，大學一畢業就結婚的。”滴滴安:“你不要這樣。”點點說:“我只是把心底的話說出來。”高尚走了之後，點點有次上網查資料，無意之中發現了一個叫“走過合江亭”的網絡論壇。

這個論壇像是一把鑰匙，再次打開了點點的記憶，於是，她就把她和高尚的戀情，特別是他們在合江亭上進行的婚禮預演，用唯美的文字心地寫成了一篇散文，貼在了論壇上。點點這樣做並不是在炫耀自己的情，而只是想把她和高尚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戀和他們曾經對幸福的憧憬變為文字，留作紀念。這篇散文動了很多人，很長一段時間裡，點點的帖子都處於置頂的位置，無數人把惋惜、祝福跟帖在下面。也有些網友不相信點點的故事，說這完全是韓國電視劇的苦情橋段。點點不許人家玷汙她和高尚的愛情，就把高尚送給她戴在手上的戒指的照片貼了出去，還附了一張高尚以貢嘎雪山為背景所拍下的照片。不久，她接到壇主的郵件，希望和她聯繫。她沒有回覆。寫出自己的初戀只為紀念，她不想任何人打擾自己的生活，更不需要同情。

滴滴心疼姐姐，聽了點點的回憶，眼睛紅紅的。點點說:“不說了，我該去上班了。”刷牙的時候，點點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有些不悅起來:別人休假，我還要上班，真累！心裡雖有怨艾，但她也描繪過自己婚後的生活:在家接活兒做翻譯，一邊掙錢一邊做家庭主婦。

美好的憧憬照不進現實，她到分店做了服務員，就再沒有回公司做翻譯的可能了。不過也正是在公司的熙路分店，她有了邂逅那個翻版“高尚”的機會。

想到這裡，她的眼前又浮現出昨天婚禮上如同影子般沉默寡言的他，心裡暖了一下，但隨即又提醒自己:這只是一場單相思，不適合年齡漸大的自己，該認真考慮和李黎睿的事情了，這才是最為現實的。

昨天的婚禮，對她的觸動很大。結婚儀式就是相愛的人在向大家昭示自己的幸福，同時也收穫大家的祝福。婚禮那一天，是女孩兒最閃亮的一天，不管姿多麼庸常，只要穿上婚紗，就都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兒。

想到這些，點點心情漸好。

下了樓，看見李黎睿站在兩棟樓之間的樹下，手裡捧著一束鮮花。在晨光裡，李黎睿很是帥氣，高高的個頭，白t恤衫配一條牛仔褲，看上去清清。

走過去，點點嗔怪他:“很早就來了啊？”李黎睿把鮮花捧到點點的手裡，點點低頭嗅著花香，兩個人都忘了昨天的不快——這就是戀愛的好處，見到戀人總是愉悅的。

點點在學校裡成績一直很好，工作之後做了服務員，李黎睿也是替她不值。他以為是點點好高騖遠，高不成、低不就，最後是迫不得已才做了服務員。後來點點給他解釋，她很想去公司的人力資源部工作，既然公司規定新人要到店裡鍛鍊，那就服從。做服務員不容易，尤其是節假，別人休假，服務員正是最忙碌的時候，這就耽擱了他們不少約會和出遊的計劃。平常，點點就沒少向他抱怨工作，說週末都不能休息，想玩也沒有時間。這個週末又要加班，李黎睿知道點點肯定又十分惱火，所以早早來接她去上班，逗她開心。

捧著鮮花的點點跟著李黎睿來到他的車前。李黎睿的車也不是什麼名車，就是一輛帕薩特，在剛剛畢業就有了車的人裡面算是不錯的了。看著街景，早起的人們悠閒地散步、買了早點準備回家，路面灑水車剛剛經過，溼漉漉的，空氣清新。

路上，李黎睿邊開車邊不時側頭看點點，要她考慮辭職的事情。點點搖頭，雖然她做得不開心，畢竟是一份工作，有一份薪水，先做著再找合適的單位，這是她的打算。李黎睿不同意，說是都要訂婚了，他不想看到點點這麼不開心，要她辭職準備做全職太太。

說到工作，點點發起牢騷來:“我怎麼知道公司這麼黑暗？當初我應聘的是人事管理，說好讓我下去實習後就回公司的，誰知道我的職位被人頂替了，唉…”李黎睿也為點點抱不平，勸說點點辭職:“工作的事我幫你聯繫。”猶豫著點點答應把這個月做滿了就辭職。答應之後，要強的點點一下覺得自己在李黎睿跟前矮了三分，自命清高的她也要靠李黎睿給自己找工作了，這不是她的格，但不管怎樣，李黎睿對自己的好讓她暫時忘卻了對現實的不滿。

到了熙路南口，點點下車，李黎睿拉住她，要陪她上去，點點說公司規定上班時間不準會客和朋友聊天，要他回家去。

李黎睿笑著:“我點一些吃的東西，坐在那裡看你。”點點不想這樣，說那樣看她會覺得彆扭。李黎睿不以為然，要點點當他是隱形的就是了。有同事經過他們身邊，點點怕遲到了，推著李黎睿回到車跟前，要他回去，自己下班再去找他。

換好了工裝，點點和同事做著營業的準備，張傑笑嘻嘻地走進來，點點看見心裡“咯噔”一聲，埋頭做事，裝作沒看見。

走到點點跟前，張傑命令地說:“跟我出去一下。”點點說自己在上班，沒時間。張傑就說不跟他出去，她也沒法上班了。

停住手，點點看看他，不想讓同事看到他糾纏自己，讓自己難堪，只好跟著他走到樓梯口。

他要點點跟他出去玩，點點不想去說在上班，請不了假。張傑從腋下的皮包裡拿出一沓錢:“這個是給你的工資，早就給你說了，跟了我，我就養你。我現在已經離婚了，追你也很長時間了，我這樣心誠你還要什麼？”

“你離不離婚和我沒關係。”點點有點可笑地看著他，“我對你本不瞭解，為什麼要跟你？你以為我是賣身的嗎？”

“我離婚就是為了你。你當然不是賣身的，但是你不希望過安逸的生活嗎？”

“希望過安逸的生活但不是和你過。”點點說著轉身要走，張傑上前一步攔住點點的去路:“就和剛才那個開破帕薩特的小子過？他能給你安逸的生活嗎？一看他就沒本事。”點點譏誚地上下打量他，又不想得罪他，忍了忍說:“到你這個年齡，我們也會什麼都有的。”

“我是你幸福的捷徑，你為什麼不走呢？”張傑急了。

“我幹嗎要選擇你？”點點覺得張傑霸道、固執得有點滑稽，不像一箇中年人該說的話。

“你答應了，我就什麼都告訴你，什麼都給你。”點點要從他身邊繞過去:“我不想知道。你以後不要來打擾我。”張傑一把抓住點點，不要她走。點點也是那種不怕事的女孩子，抬起手推開他。他抓住點點的手，點點看見同事在往這邊看，大聲說:“叫店長來，報警。”張傑鬆開點點的手，在點點要走的時候，一巴掌打在點點的臉上:“我還會來教訓你的。”這一巴掌打在點點臉上，張傑愣了，點點也愣住了，時間凝固了一般。

臉上火辣辣地痛，點點捂住臉，在那裡愣愣地站了幾分鐘，擠出一絲笑容:“你終於出了你真實的面目了。你老婆說你說得沒錯，你就是一個氓。”說完，點點徑自衝進了更衣室。

以為自己會哭，坐在那裡很久，點點就是沒有眼淚，好像自己早就等著張傑來扇自己嘴巴一樣，自己只是在等待這一刻的發生。

點點驚恐的是以後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