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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陰影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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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文娜坐在火旁,抬頭呆看著雕像的碎片。珀林獨自一人呆在水池旁。白天漸漸褪去,夜風從東方吹來,水面泛起層層波紋。他從帶環結上解下斧頭,拿在手裡。岑木做成的斧柄摸起來光滑冰涼,長度跟他的手臂相當。他恨它。想起當初在艾蒙村的時候,自己為了擁有這把斧頭是那麼自豪,就覺得羞恥,當時他本沒有想過有朝一它會用來幹什麼。

你那麼恨她嗎?伊萊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他驚跳起來,舉起手中斧頭,舉起了一半後才看清是伊萊邇。你你跟那些狼一樣能讀懂我的想法嗎?伊萊邇歪著頭,出挖苦的眼神說道:你小子這副臭臉,瞎子都能看得出來。好了,告訴我吧。你恨那個女孩?鄙視她?一定是的,你鄙視她,因為她做事拖泥帶水,總是假裝柔弱妨礙你,所以你打算殺死她。伊文娜做事從來都不會拖泥帶水,他反對道,她總是能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我沒有鄙視她,我愛她。他怒視著伊萊邇,眼神警告他不許嘲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想說的是,雖然她跟我的關係也不是像兄妹一般,但是她和嵐啊,見鬼!如果被那些大烏鴉抓到我們如果我不知道啊。你知道的。如果她必須選擇自己的死法,你認為她會怎麼選?用你的斧頭痛痛快快地一砍了事,還是像我們今天看到的那些動物一樣?我就很清楚自己會選擇哪一種。可我沒有權利為她做出選擇。關於這個,你不會告訴她的,對不對?他捏緊了斧柄,手臂上青筋暴起。以他的年紀來說,他的肌非常結實發達,這都是在魯罕師傅的鍛鐵場里長時間地揮舞鐵錘的功勞。此刻,他覺得自己能捏斷手裡的木柄。我恨這鬼東西,他吼道,我真不知道自己帶著它到底要做什麼,那樣大搖大擺地像個大傻瓜。你知道我辦不到的。以前,一切都是假裝,都是可能而已,所以我可以虛張聲勢地到處招搖就像在遊戲,就像是他嘆了口氣,越說越小聲,現在不同了。我再也不想使用它了。你會用的。珀林舉起斧頭要把它扔進水池,但是伊萊邇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會用它的,男孩,而且只要你還恨它,你就能比大多數人更加明智地使用它。等待吧。等待,直到你再也不恨它的時候,就是把它扔得越遠越好,然後轉身往反方向逃走的時候。珀林用力掙扎,決意要把它扔進池子裡。他說得輕巧,萬一到時候我再也沒法扔掉它怎麼辦?他張嘴要問伊萊邇,但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從大狼那裡傳來了一個十萬火急的信息,那緊急的衝擊震得他差點翻了眼白。一瞬間,他忘記了自己想說什麼,忘記了自己本來打算要說話,甚至忘記了要如何說話,如何呼。伊萊邇的臉皮也鬆弛了下來,眼眸似乎看著自己頭顱的深處。這信息只持續了一個心跳之間,然後就像出現時一樣迅速地消失了。但是,已經足夠。

珀林抖了抖身子,深深地了一口氣。伊萊邇的眼眸一回到原位,立刻毫不遲疑地朝著營火衝過去。珀林默默跟在他身後。

把火滅掉!伊萊邇沙啞著嗓子儘量壓抑音量朝伊文娜喊道,一邊打著緊急的手勢,滅掉!她站起來,疑惑地看了看他後,朝著營火邁了一步,動作很慢,顯然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伊萊邇衝過去魯地推開她,一把提起茶壺,一邊咒罵燙死了,一邊把壺裡的水全部澆到火上。珀林隨後趕到,一上來就立刻往木炭上面踢土。茶水雖然把火澆滅,木炭還在冒著水汽滋滋響,他不停地踢土直到把生過火的痕跡完全掩蓋。

伊萊邇把茶壺拋給珀林,把他燙得差點大喊出聲來,趕緊把它丟在地上,呵著手責怪地朝伊萊邇皺起眉頭。但是,這個一身皮的男人忙著檢查營地,本無暇理會。

來不及隱藏有人在這裡呆過的痕跡了,伊萊邇說道,我們得趕快走。祈禱吧,也許他們不會多管閒事。見鬼,我敢肯定是那些大烏鴉把他們招來的。珀林急匆匆地給貝拉上鞍,把斧頭擱在地上,斧柄靠著大腿,彎下給她綁肚帶。

到底怎麼了?伊文娜抖著聲音問道,半獸人?黯者?往東或者往西去都行,伊萊邇告訴珀林,找個地方躲起來,我會盡快去找你們的。如果被他們看到狼他來不及說完就轉過了身,彎著,幾乎四腳著地地飛奔而去,很快消失在傍晚漸漸延長的陰影中。

伊文娜飛快地收拾自己那少得可憐的行李,一邊堅持要珀林的解釋。珀林不肯說話,他自己也很害怕,但他知道恐懼可以加快人們的行動。他越是沉默,伊文娜的聲音抖得越厲害。可是,直到兩人動身朝著落的方向逃去時,珀林才肯斷斷續續地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他在貝拉前面小跑,雙手執著斧頭斜在前,一邊解釋,一邊四處張望尋找藏身之處,等待伊萊邇。

有很多騎著馬的人往水池這邊來了,就跟在那些大狼的身後,不過,他們並沒有看到狼。也許他們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只是衝著那水池來的,因為那裡是數里之內唯一的水源。但是斑紋說他回頭瞥了伊文娜一眼。夕陽在她的臉上留下怪異的影子,無法看清她的表情。她在想什麼?是不是正在像不認識似的看著我?她瞭解我嗎?斑紋說他們嗅出了不妥。就像是就像是瘋狗嗅出了不妥那樣。身後的水池已經消失不見了。漸漸加深的暮中,他仍然能看到那些大石頭阿圖爾鷹之翼的雕像,只是,已經分不清哪一個石頭是他們剛才生火的地方。我們不會跟他們接觸的,找個地方藏起來等伊萊邇就是。他們為什麼要找我們麻煩?她質問道,這裡不是應該很安全的嗎。應該很安全。光明啊,總得有一些地方是安全的吧。珀林更加努力地尋找藏身地。他們不能離那個水池太遠,天已經很暗,很快就會黑得無法繼續走路。坡頂上仍然留有微弱的光線,相比凹下去已經黑乎乎無法看清的坡底,顯得很亮。左邊的天空下有一個黑的影子,是一塊斜斜地立在一個山坡上的巨石,石面平坦,把下面的斜坡都籠罩在黑暗中。

這邊。他說道。

他朝著那個山坡跑去,一邊回頭掃視是否有人追來。沒有暫時沒有。不止一次,他不得不停下來等,因為貝拉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小心地邁著步子走得很慢,伊文娜則趴在貝拉的脖子上。他想,她們肯定比自己想象的要累得多了,這裡必須是一個好的藏身之地,我們不可能再去找另一處了。

在山坡下,珀林抬頭仔細查看那塊巨大的平坦石頭,它幾乎從坡頂開始向外突出,像一塊巨大的石板,石板頂部有一些不規則的奇怪臺階,三個向上,一個向下,顯得很眼。山坡不高,珀林爬上去,沿著它走,用手摸著它的表面。雖然經歷了數個世紀的風吹雨打,他仍然能摸出有四個連接在一起的石柱。他又抬頭看看臺階似的石板頂部,它像一個斜屋頂覆蓋在他頭上。是手指,阿圖爾鷹之翼的手指。我們將在他的手裡躲藏,希望這裡還遺留著他的公正。

他招手叫伊文娜過來,她卻沒有反應。於是,他滑回坡底把自己的發現告訴她。

伊文娜伸長脖子看著坡頂問道:你怎麼看見的啊?珀林張了張嘴,又合上了。他,看看四周,這才意識到周圍的情況。太陽已經完全沉到了地平線以下,滿月也被雲層遮擋,但是他仍然覺得周圍泛著深紫的光芒,就像是遲暮時分。我摸到的,最後,他說道,肯定是的。我們躲到在那隻手的影子底下,就算他們走到這裡,也不可能看到我們的。他拉著貝拉的韁繩,帶她走到石手下面的陰影中,覺到伊文娜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後背。

他扶她下馬時,從水池的方向傳來喊叫聲,打破了夜晚的寂靜。她伸手扶著珀林的手臂。雖然她沒有說話,但他知道她想問什麼。

那些人看到風了。他不情願地說道。要把狼族的想法用言語說清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看到了火的影像,他們有火把,在手指的部珀林按著伊文娜的肩膀叫她蹲下,然後自己蹲在她的旁邊,他們分了組進行搜索。人數很多,而那三匹大狼都受了傷。他儘量用更安的語氣說道,不過,就算是受了傷,斑紋他們應該也不會被抓到的,而且他們也沒有預料到我們會在這裡。人們通常不會看見預料以外的東西。他們很快就會放棄,然後紮營。伊萊邇現在跟那三匹大狼在一起,而且會在他們被人追殺的時候陪著他們。騎馬的人太多了。太久了。為什麼他們要堅持這麼久?黑暗中,他看到伊文娜點了點頭,只是她自己沒有留意到,我們會沒事的,珀林。光明啊,他驚訝地想,她在安我。

下面的喊叫聲就像永無休止似的。遠處有好幾個地方都有火把在移動,夜幕下閃爍著點點火光。

珀林,伊文娜輕聲說道,如果我們能回到家,星期天的時候你願意跟我跳舞嗎?他的肩膀不顫抖起來,但是沒有發出聲音,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是想笑還是想哭。我願意。我答應你。他的手違反自己的意志握緊了斧柄,提醒自己他仍舊握著它。他用耳語又重複一次,我答應你。他在心中祈禱這一天真的能到來。

這時,一組組男人舉著火把騎著馬在山坡之間來回搜查,每組有十到十二人,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組。有時候他能同時看到三四組,往不同的方向從山坡下經過。他們不停地互相喊話,夜裡不時地傳來叫聲,既有馬的驚嘶,也有人的慘叫。

他不但能用雙眼看到山坡下面,還通過大狼傳來的應知道其他地方的情形。他跟伊文娜一起蹲伏在山坡上,看著下面像一支支螢火蟲似的火把;同時,在意識裡,他跟斑紋、風和彈跳一起在夜中飛奔。那些大狼被大烏鴉傷得太重了,沒法跑得太遠,也沒法跑得太快,所以他們打算把那些騎馬人趕回他們的營火邊上。人類最終總是會向火焰尋求安全,而狼族則習慣於在夜晚徜徉。有些騎馬人用繩子牽著一些沒有騎士的馬匹,當灰的身影在他們中間衝過時,那些馬驚慌地嘶鳴著,眼珠睜大亂轉,尖嘶著掙脫拉扯他們的繩子,向各個方向逃命。那些有騎士的馬匹也在尖嘶,因為灰的影子從黑影中衝出,用利牙撕裂了他們的腳筋。有時候,騎士也在喉嚨被有力的下顎之前發出慘叫。雖然珀林對伊萊邇的覺要弱得多,但他知道他也在那裡,手執長刀,在夜之中潛行,就像一匹配著一隻尖利獠牙的兩腳大狼。喊叫聲漸漸變成咒罵聲,然而,他們不肯放棄。

突然珀林注意到那些拿著火把的男人其實是遵循了某種規律而行動的。每次有一組人出現在他視線裡時,至少其中一個人距離他和伊文娜躲藏的山坡會越來越近。伊萊邇說過要他們躲起來,但是如果我們逃跑會怎樣?也許,我們必須不停移動,才可以一直躲藏在黑暗中。也許。現在天已經足夠黑了。

他轉頭,剛想跟伊文娜商量,情況就已經改變。一組十二支火把出現在山坡底,隨著馬匹的跑動起伏,長槍的槍頭在火光中閃爍。他定住,屏住呼,手握緊了斧柄。

那些人騎馬經過了這個山坡,然而,其中有一個人大聲喊了一句什麼,火把又轉了回來。他絕望地思索逃脫的辦法。但是,這時候只要他們一動,就肯定會被發現,也許他們已經被發現了。一旦暴,就再也沒有任何機會了,就算有黑暗的掩護也沒有用。

那些人在坡底下站定了,每個人都是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握著長槍,靠膝蓋的壓力控制坐騎。在火光照耀下,珀林看到了他們身上的白斗篷。光明之子。他們高舉著火把,在馬鞍上前傾身體,看著阿圖爾鷹之翼手指下面的深陰影。

上面有東西,其中一個人說道,他的聲音大得有點過分,似乎在害怕隱藏在火光以外的東西,我告訴過你,那個東西里可以藏人。那不就是一匹馬麼?伊文娜一手扶住了珀林的手臂,黑夜中,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即使陰影遮擋了她的臉孔,她臉上的問題也很明顯。怎麼辦?伊萊邇和那些大狼還在外面被這些人追殺。下面的馬匹不安地跺著腳。如果我們現在逃跑,他們肯定能追到我們。

其中一個白斗篷催馬走上山坡,如果你能聽懂人類的語言,下來投降。只要你走在光明中,我們不會傷害你。如果你不投降,你們全都會被殺。你有一分鐘時間。長槍的金屬槍頭被壓低指著前方,在火光中閃閃發光。

珀林,伊文娜輕聲道,我們跑不過他們的。如果我們不投降,他們會殺死我們。珀林?此刻,伊萊邇和那些大狼仍然自由。遠處傳來遙遠的喊叫,有一個白斗篷離斑紋太近了。如果我們逃跑伊文娜在看他,等他告訴她下一步。如果我們逃跑他疲倦地搖了搖頭,心神恍惚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下山坡,朝著光明之子走去。身後,伊文娜嘆了口氣,拖著無奈的腳步跟在他身後。為什麼這些白斗篷這麼固執,他們非常痛恨狼嗎?斑紋他們為什麼會嗅到不妥?風從那些騎士身後的方向吹來,他幾乎覺得自己也嗅出了不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