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沿河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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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有水滴聲,那空的嗒嗒聲經過一次又一次迴響後,已經無法追溯它的來源。從寬闊的石砌尖塔平頂向四面八方伸展出一座座石橋、一個個沒有護欄的斜坡,打磨得十分平坦,鑲嵌著紅和金的條紋。每一座橋都通往另一個尖塔,每一個斜坡都通往另一個尖塔、另一座橋。向上向下,一層又一層,沒有起點,沒有終點。宮在黑暗中無盡地伸展,黯淡的光線下,不論往哪個方向看,視野所及的景都是一樣的,頭上、腳下,一樣。光線太弱,嵐無法看得十分清楚,他也不願意看得清楚。有些斜坡通往一些平臺,平臺正下方也是平臺,他看不到它們的底部究竟是什麼。他竭力尋找出路,因為他知道這是幻象。一切都是幻象。
他認得這個幻象,他已經到過這裡不知多少次了。不論他走了多遠,不論他向上、向下、向任何方向走,都只能見到帶著光澤的石頭。這些像新翻泥土一般黑暗的石頭侵蝕著它周圍的空氣,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朽甜味。墳墓的味道。他想屏住呼,但那氣味充滿了他的鼻孔,黏在他的肌膚上像油一般。
眼角的餘光掃到了動靜,他立刻定在原地。此刻,他身處一個尖塔的頂部,沒有藏身之處,唯有半蹲在環繞頂部的圍牆後面,宮裡到處都是能看得見他的地方。空氣充斥著陰影,卻沒有更深的陰影可供躲藏。光線不是來自燈、燈籠或者火把,而是像是從空氣中滲出似的存在著,強度勉強夠看得見,或者,被看見。不過,靜止不動還是能提供少許保護。
又有動靜了,這次嵐看得很清楚。是一個男人,正沿著遠處的一個斜坡大步往上走,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會因為沒有護欄而掉入下面的虛無之中。他雖然走得匆忙,但是舉止顯得頗為莊重,身上的斗篷隨著他的走動泛起波紋。他邊走變轉頭四處搜尋,搜尋。黑暗中從這個距離看過去,嵐只能看到男人的身影。不過,用不著走近,嵐也知道他的斗篷是鮮血的紅,那雙搜尋的眼睛如熔爐般冒著火焰。
他的目光沿著宮遊走,試圖看清巴阿扎門還要走過多少路才能到達自己所處的尖塔,卻無可奈何地放棄了這個想法。在這裡,距離都是虛幻的,這是他學會的又一個教訓。看起來很遠的地方也許只要轉一個彎就能走到,看起來很近的地方卻怎樣也走不過去。唯一能做的,就是他從一開始就一直在做的事:不停地走。一直走,不要思考。他知道,思考很危險。
然而,當他轉身向遠離巴阿扎門身影的方向走開時,他不想起了馬特。馬特是否也在這個宮的某處?又或者,有兩個宮,兩個巴阿扎門?這個想法太可怕了,他轉移心思,不再細想。這一次是否跟拜爾隆那次一樣?如果是,為什麼他找不到我?這令他稍微安心。安心?見鬼啊,這有什麼可安心的?他曾經跟巴阿扎門有兩、三次擦肩而過,他記不清當時的情景了,只記得自己逃了很久很久到底是多久?巴阿扎門在身後徒勞地追趕他。這次跟拜爾隆那次一樣?還是說,僅僅是普通的惡夢?一呼一般短促的瞬間裡,他明白為什麼思考很危險、思考什麼事情很危險了。每一次,一旦他容許自己想到這一切是一個夢,空氣就會立刻泛起微光,變成凝固的膠結物,令他雙眼模糊一片,身體動彈不得。這種情況會維持一瞬。
他跑進了一個以荊棘砌起的宮。酷熱如含有沙礫一般刺痛他的皮膚,喉嚨早已乾渴。這種情況究竟持續了多久?汗水在出來之前就已經蒸發,雙眼如火燒一般灼痛。頭上離他不遠處,黑鐵一般的狂躁雲層像沸騰似地動著,宮中卻沒有一絲微風。有那麼一會兒,他覺得這個宮有點不一樣,但是這個想法隨著酷熱蒸發了。他被困在這裡已經很久。他知道,思考很危險。
腳下的路鋪著平滑蒼白的圓石,淺淺地半埋在乾燥的塵土裡,腳步再輕也會揚起陣陣灰塵鑽進他的鼻孔,威脅著要他打噴嚏暴自己的位置。他嘗試用口呼,灰塵卻又堵他的喉嚨,令他窒息。
他也知道,這是一個危險的地方。前面有一道高高的荊棘牆,牆上有三個開口,開口以外的路無法看見。巴阿扎門隨時可能從那裡轉出來。他們已經遇上兩三次了,雖然不知為何,他記不清那些遭遇是如何發生,他又是如何逃脫的但是,想太多會很危險。
酷熱中,他著氣站定,觀察這堵牆。它由厚厚的荊棘纏繞而成,呈棕,看來已經枯死,尖利的黑長刺像一個個寸把長的鉤子。荊棘牆既高且密,無法看到牆外。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它,立刻倒一口涼氣。儘管他已經萬分小心,一尖刺還是像燒紅的利針一般扎進了他的手指。他趕緊後退,腳跟絆到石頭,踉蹌了幾步,大滴鮮血隨著他身體的晃動從傷口飛散而出。火燒一般的疼痛漸漸減弱,然而他的整隻手開始搐。
突然,他完全忘記了痛楚。他的腳跟剛才絆在一個光滑的石頭上,把它從地上踢了出來。他瞪著它,一對空的眼眶回敬著他的目光。一個頭骨。一個人類的頭骨。他沿著路往上看去,所有平滑蒼白的石頭都是一模一樣。他急忙挪開自己的腳,卻無論是走是站都會踩到它們。他隱約想到:這裡的事情也許並不如它的外表所示。但他立刻把這個想法推開。在這裡,思考很危險。
他顫抖著穩住自己。留在一個地方也是很危險的。這是他模糊卻很肯定的事實之一。手指上湧血的傷口現在只是在緩緩滴血,手也不再搐。他著受傷的手指,朝著自己此刻正好面對的方向走去。反正,走哪條路都一樣。
現在他想起來了,曾經聽說過只要沿著同一邊一直走,就能走出宮。於是,在第一個荊棘牆的開口處,他向右轉,下一個開口也是。然後,他的眼前,站著巴阿扎門。
巴阿扎門滿臉驚訝地站定,身上的血紅斗篷隨之靜止,眼裡的火焰旺盛起來,但是在酷熱之中嵐幾乎覺不到它們的熱量。
男孩,你以為你可以躲開我多久?你以為你可以逃避自己的命運多久?你是我的!嵐跌跌撞撞地往後退去,手在帶上亂摸一通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難道是想拔劍?光明助我,他低聲祈禱,光明助我。他甚至想不起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光明不會幫助你的,男孩,世界之眼也不會為你所用。你是我的獵犬,如果你不遵從我的命令,我就用巨蟒的屍體把你勒死!巴阿扎門向嵐伸出手。嵐突然想到要如何逃脫了,雖然腦海中有一個朦朧的記憶在大聲疾呼這很危險,但是,無論什麼危險都比不過被暗黑魔神觸摸的危險。
是夢!嵐大喊,這是一個夢!巴阿扎門睜大了眼,不知是吃驚、憤怒還是兩者皆有。然後空氣泛起了微光,他的身影變得模糊不清,然後,消逝了。
嵐轉過身,呆住了。他看著自己的影子,一千個、一萬個影子也看著他。頭上是黑暗,腳下也是黑暗。身邊全是不同角度的鏡子,在他的視野之內延綿無盡,全都反著他的影子:彎著半轉過身,雙眼圓睜,驚恐萬分。
一團紅的模糊物體在鏡子之間漂浮。他隨著它轉動,想抓住它。但是在每一個鏡子裡,它都躲到他的影子後面消失了。然後,它又再次出現,不再模糊不清,而是變成了巴阿扎門,他從鏡子裡走出來,一萬個巴阿扎門在銀鏡子裡進進出出,搜尋著。
然後,他發現自己正呆看著鏡裡自己那張因刀割一般的寒冷而顫抖的蒼白的臉。巴阿扎門的影子在他影子的身後漸漸成形,盯著他,死死的盯著他的方向,卻沒有在看他。每一個鏡裡,巴阿扎門臉上的火焰在他身後咆哮,包圍他,噬他,收他。他想尖叫,但是喉嚨被凍結。無數的鏡裡只剩下了一張臉。他自己的臉。巴阿扎門的臉。一張臉。
***嵐驚醒了,他睜開雙眼,周圍一片黑暗,光線微弱。他屏住呼一動不動,轉動眼珠看著四周。身上蓋著一張糙的羊毯子,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身下面是光滑的厚木板。是甲板。船帆在夜中吱吱輕響。他長舒一口氣。這裡是飛。惡夢結束了至少,今晚結束了。
他下意識地把手指放進嘴裡,有血的味道。他幾乎停止了呼,慢慢地把手指拿到眼前。黯淡的月光下,他眼睜睜地看著手指上緩緩地滲出了一滴血。被荊棘刺傷的血。
***儘管飛竭盡全力儘快向阿里尼勒下游駛去,卻行進得很慢。風力雖強,風向卻無助於航行。杜門船長下了各種命令加快船行速度,依靠水加上划船手逆風而行的飛還是慢得跟爬行一般。白天,划船手從出一直劃到落。夜裡,由一個船員在船首提著一盞提燈負責探測水深,報告給掌舵的人,以此導航。在阿里尼勒這裡,沒有暗礁的威脅,卻有不少淺灘,船隻很容易就會擱淺。一旦船首甚至船身陷入泥中,整隻船就會無法動彈,只能等待救援。如果,先來到的是救援。風一直在跟他們作對,就像要把船推回上游似的。
不論白天還是黑夜,他們都沒有靠岸。貝樂杜門一邊咒罵著緩慢的速度,一邊嚴酷地迫船員和飛跟逆風對抗。他責罵船員,罵那些划船手是懶鬼,一旦有人犯錯,就會立刻遭到嚴厲指責。他用低沉冷酷的聲音對他們描述十尺高的半獸人登上甲板,割破他們喉嚨的情景。頭兩天,光是這些話語就已經足夠敦促每一個船員打起十二分神工作了。然而,半獸人攻擊造成的震驚漸漸減弱,船員們開始低聲咕噥應該花一兩個小時上岸活動一下筋骨,還開始抱怨夜裡行船的危險。
不過,船員們都不敢當著杜門船長的面發這些牢騷,每次說起時,他們都會警惕地觀察四周,確保不會被船長聽到。可是,船長似乎能聽到船上所有人的對話。每次抱怨開始時,他就一言不發地拿出上次襲擊時繳獲的鐮刀狀長劍和帶有殘忍倒鉤的斧頭掛在桅杆上,掛一小時左右,那些受了傷的人就會摸摸身上的繃帶,怨言就會平靜下來這一招的效果至少能持續一兩天吧,然後,某個船員又開始覺得他們肯定已經甩掉半獸人了,於是船長又拿出那兩把武器,同樣的事情再次重複。
嵐注意到,每次那些船員開始聚在一起悄悄地皺眉耳語時,即使索姆墨立林本來正在跟他們親熱地拍背聊天或者逗趣講笑話,也總是立刻遠遠走開,假裝專心點燃自己的長煙鬥、或者調整豎琴的樂弦、或者做其他任何顯得他沒有在注意那些船員的事,卻總是一邊做一邊用一隻眼睛警惕地瞄著他們。嵐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那些船員怪責的似乎並不是他們三個被半獸人趕上船的人,而是佛羅然戈伯。
起初的一兩天,無論何時都能見到戈伯抓住任何一個不幸被他困在角落的船員,講述關於嵐三人上船那一晚情景的戈伯版本。他的表情從氣勢洶洶到哀聲哭嚎又再次回到氣勢洶洶,他的嘴在每次指責索姆、馬特、特別是嵐的時候都扁起來。他想把責任都推到他們身上。
他們是外人,戈伯一邊用一隻眼睛搜尋著船長的身影,一邊低聲哀求道,我們本不瞭解他們。只知道半獸人是跟他們一起來的。他們是一夥的。幸運之神在上,戈伯,閉嘴吧。一個扎著馬尾、臉頰上有一個小藍星文身的男人咆哮道。他正在甲板上赤著腳用腳趾整理纜繩,連看也不看戈伯。水手們即使在這麼冷的天氣裡也是打赤腳工作的,因為靴子會在溼漉漉的甲板上打滑。只要能偷懶,你會指認自己母親作暗黑之友。滾開!他衝著戈伯的腳吐了一口唾沫,繼續自己的工作。
所有的船員都記得那天晚上戈伯沒有當好警衛,那個馬尾男人的態度算是最客氣的了。沒有人願意跟他一起工作,因此戈伯被派以獨自一人可以完成的任務,全都是髒活,比如擦洗廚房裡油膩膩的鍋碗,或者爬進艙底在積年累月的淤泥裡檢查漏。很快,他不再跟任何人說話,只是自衛地縮著脖子,一天到晚出一副受傷的表情沉默不語在場的人越多,他受的傷就越重,但是,這些只能為他帶來厭煩的冷哼。每次他的目光落在嵐、馬特或者索姆身上時,殺人的兇光總會他鼻子長長的臉上閃過。
當嵐跟馬特提起戈伯遲早會給他們帶來麻煩時,馬特一邊環視船上,一邊回答:我們可以相信他們當中任何一人嗎?可以嗎?說完他就走開了,去找一個地方獨自待著。在這條從翹起的船首到方向舵全長三十步的船上,要想身邊沒有其他人很難,他只有挑人儘量少的地方。自從那夜離開shadarlogoth之後,他就經常這樣了,嵐覺得他似乎是在沉思。
索姆則回答道:就算真的有麻煩,也不會是從戈伯來的。至少,現在不會。因為沒有一個船員支持他,而他一個人沒膽子做任何事。至於其他人,現在麼?杜門個人似乎覺得那些半獸人還在追趕,但是其他船員開始覺得危險已經過去了。他們可能會覺得他們受夠了。而且看情形,他們已經處在這樣想的邊緣上了。他拉扯著身上的補丁斗篷,嵐猜想他在整理隱藏在內的小刀他那套第二好的小刀,小子,如果他們打算造反,是不會留下乘客的命來揭發他們的。在這個離卡安琅如此遙遠的地方,女王的法令也許已經沒有什麼約束力,但是就連一個普通的村長也不會容許這種罪行的,所以他們一定會滅口。於是,從那以後,嵐也開始一邊假裝自己在做別的事,一邊留意船員們的舉動了。
索姆竭盡他的所能來轉移船員的注意力,以防止潛在的造反可能。他每個早上和晚上都給他們講最彩的故事,其餘時間則提供點歌服務,他們要聽任何歌曲都行。此外,為了證明嵐和馬特想當遊詩人學徒,他還每天安排上課時間,傳授的過程也為船員提供了娛樂。他當然不會允許兩人碰他的豎琴,所以只教他們吹笛子。一開始,他們吹奏的笛聲走調得離譜,令人直起雞皮疙瘩,卻逗得那些船員們一邊捂著耳朵,一邊哈哈大笑。
他還教男孩們講一些最簡單的故事和翻跟斗,當然還有戲法了。馬特對索姆的嚴格要求連連抱怨,但是索姆吹鬍子瞪眼睛斥道:小子,我不知道要如何假裝傳授課程。所以我要麼就真的教你們一些技巧,要麼就不教。聽著!就算是土包子,也能做到用手倒立。把你的腳踢起來。那些沒有工作的船員總是聚集在他們三人身邊圍成一圈。有些人甚至學起索姆教的一些動作來,一邊試一邊大笑。戈伯黑著臉獨自站在一邊看著眾人,憎恨著眾人。
嵐每天都花很多時間斜斜地靠在船欄上,遙望岸邊。他倒不是真的期望能看到伊文娜或者其他夥伴會突然出現在岸上,只是船行得實在太慢,令他有時候不燃起這樣的希望,因為他們不需要騎得太快就能趕上這艘船。如果,他們逃脫了。如果,他們還活著。
河水向前淌,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沒有其他船隻,只有飛。不過,也不是說沿河就沒有風景,沒有奇觀。出發後的第一天中午,阿里尼勒過一個長達半里的峽谷,兩邊懸崖高聳,石壁上雕刻著高至一百尺的人形雕像,有男有女,頭上戴的王冠說明它們是國王和王后。雕像容貌姿態各異,組成一個王族的隊列。歲月阻斷了這支隊伍,風雨把北部隊尾的雕像表面侵蝕得光滑無稜,南邊雕像的輪廓則保持得較完好。河水輕輕拍打雕像的腳部,腳趾或被沖走,或被沖洗成光滑的圓瘤。嵐驚歎著猜測它們站在這裡多久了,要用多久水才能洗走這麼多石頭?不過,卻沒有一個船員停止自己的工作裡抬頭觀看,因為他們已經見過無數次了。
還有一次,東岸再次呈現平坦的草地,上面點綴著灌木叢,遠處有某件物體在反陽光。那是什麼?嵐心裡奇怪,不大聲說了出來,好像是金屬啊。杜門船長正好經過,他停下腳步,斜眼看著那個閃光,是金屬,他說道,他的話語仍然是一起衝出口的,不過嵐已經開始習慣了,是一座金屬造的塔。我以前到那裡看過所以知道。水路商人都用它來做路標。按我們現在的速度,還要走十天才能到白橋。一座金屬塔?嵐重複道。翹著腳靠著一個木桶坐在附近的馬特聽到他們的對話後從沉思中醒來。
船長點點頭:啊,從外觀和手來看,是用閃亮的鋼鐵造的,卻沒有一點鏽跡。有兩百尺高吧,佔了一座房屋那麼多的地面,上面沒有任何標記,也找不到入口。我打賭裡面有寶藏,馬特邊說邊站了起來,朝遠處的閃光塔張望,那種東西一定是為了保護某種貴重物品而建的。也許吧,夥計,船長沉聲說道,不過世界上比這個更奇特的東西多了。在海族的島嶼裡,有一個叫做特瑪京的小島,那裡有一座山,山上伸出一隻五十尺高的石手,手裡抓著一個跟這艘船一般大的水晶球。要說寶藏,那座山下很可能就有。可是島上的居民從來不在那裡挖掘,而海族則只顧開著他們的船到處尋找他們的聖者克拉莫爾。我去挖,馬特說道,那個什麼特瑪京離這裡有多遠?水帶著飛緩緩向前,一叢樹木擋住了那座閃光塔,但是馬特仍然看著它的方向。
杜門船長搖頭道:不,夥計,遊歷世界不是為了尋找寶藏的。如果你能找到一把金子,或者找到某位死去國王的珠寶,那當然好,但是,引你往地平線而去的是你所看到的奇景。在坦遲庫那是艾萊斯大洋的一個港口有一座潘娜宮,據說它的部分建築是在傳奇時代修建的。那裡有一堵牆,上面掛著布畫,畫著一些沒有人見過的動物。隨便一個孩子都能畫出沒有人見過的動物。嵐說道。船長呵呵笑了。
是啊,夥計,孩子們確實可以。不過,有哪個孩子能造出那些動物的骸骨?坦遲庫的人就有這些骸骨,並且把它們按照那些動物的樣子組合在一起,放在潘娜宮裡,任何人都可以進去參觀。裂世為我們留下了數千奇蹟。從那以後,又曾經建立過許多帝國,有些甚至可以與阿圖爾鷹之翼的帝國相比。每一個帝國都留下可供後人追尋和瞻仰的事物。光之杖、剃索、心靈石。有一個小島覆蓋在一個水晶罩下,每當月亮升起就會嗡嗡作響。還有一座山脈中間凹陷成碗狀,碗底中心有一支高達百班的銀釘,任何靠近它一里之內的人都必死無疑。鏽腐的廢墟,破碎的殘垣,海底那最古老的書籍也沒有記載用途的古物。我自己就收集了幾件這樣的東西,都是從你們十輩子也不可能看完的那些地方得來的,是你們做夢都沒有想過的東西。是奇景引你繼續前進。我們在沙丘群山那裡也挖到過骨頭,嵐緩緩說道,形狀奇怪。是某種魚類的骨頭我猜是魚吧像這條船一般大。有人說在那些群山裡挖掘會帶來厄運。船長看著他的眼裡透著明:夥計,才剛剛踏出世界一步,你就已經想家了?世界的彩將會令你沉,你將會開始追求落,等著瞧吧而且,如果你回家,你的村子將會變得太小,再也容不下你。不!他愣住了。上一次他想起艾蒙村是多久之前了?還有,父親呢?那肯定是好幾天前了,覺卻像是過了好幾個月。總有一天我會回去的,只要情況容許,我就會回去。我會養羊,像像我的父親一樣。不過,如果我再也不離開村子,那麼現在回去就太快了。你說是不是,馬特?一旦情況容許,我們立刻回家,忘記外面發生的一切。看得出來,馬特好不容易才把目光從上游那已經消失的閃光塔上移回來。什麼?哦,是的,當然。我們會回家。當然。然後,他轉身走開了。嵐聽到他在自言自語:我打賭,他不過是不想讓其他人尋寶罷了。他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說得很大聲。
第四天,嵐爬到了桅杆上,雙腳纏著支柱坐在頂端。飛在河裡輕輕搖晃,這輕微的晃動到了五十尺高的桅杆上就變成了大幅地前後擺動。他仰起頭大笑,任由河風吹過他的臉龐。
船漿從船的兩邊伸出,從這個高度看下去,飛就像一隻有十二隻腳的蜘蛛在阿里尼勒上爬行。以前在雙河他也曾經爬到過這麼高的樹上,但是這一次沒有樹枝阻擋他的視野。在這個高度俯視甲板上的所有東西:正在划船的水手,四腳爬爬正在用磨石打磨甲板的人,正在整理纜繩和艙蓋的人。他們全部都縮成了一點,覺很奇怪。他坐在上面,花了一個小時看著他們發笑。
然後,雖然每次他低頭看時,還是忍不住笑,但是他開始張望經過的河岸。他覺得自己靜止了當然,來回的搖晃除外河岸、樹、山在他身邊緩緩滑過。他是靜止的,世界在他的身邊運轉。
一次突然的衝擊下,他鬆開了纏著支柱的雙腳,一躍翻上了桅杆,雙手雙腳伸展開在搖晃中保持平衡。就這樣,堅持了三次來回的搖擺後,他突然失去平衡,手腳像風車一般打著轉向前倒下,幸而抓住了前桅支索。他兩腳踩在桅杆上,只靠雙手抓著前桅支索,大口呼著清新的冷風,開懷大笑。
喂,夥計,索姆嘶啞的聲音從下面傳來,夥計,你要是打算從那裡掉下來折斷脖子,可千萬別落在我身上啊。嵐低頭看去。索姆爬在他下面的梯繩上,離他幾尺遠,冷眼看著他。跟嵐一樣,他把自己的斗篷留在甲板上了。索姆,他高興地打招呼,索姆,你幾時上來的?下面的人朝你大聲喊叫,你卻不理不睬,所以我就上來了。見鬼啊,小子,人人都以為你發瘋了。他再低頭看,吃驚地發現下面所有人都抬頭看著他。只有馬特例外,他翹著腳坐在船首,背對著桅杆。就連正在划船的人也在看他,心不在焉地划著槳,也沒人有空責備他們。嵐扭過頭穿過自己的手臂看看船尾。杜門船長站在方向舵旁,大拳頭支著,瞪著他。他回過頭來朝索姆咧嘴笑道:你想讓我下去,是嗎?索姆用力點頭:我會非常謝的。好吧。他調整好抓著前桅支索的手,向前一跳離開了桅杆頂部,伴隨著耳邊索姆的咒罵他向下墜落,很快被前桅支索拉住,掉在半空晃來晃去。遊詩人對他怒目而視,半伸出一隻手想抓住他。他又對索姆咧嘴笑道:我現在下去了。他擺起雙腳,用膝蓋鉤住連結桅杆和船首的纜,然後用再手肘鉤住,放開前桅支索。慢慢地,他向下滑去,越滑越快,快要到達船首時,他放下雙腳踩在甲板上,正好落在馬特前面,向前跨了一步穩住身體後,轉身張開雙臂面向甲板,就像索姆表演完翻跟斗時那樣行了個禮。
船員紛紛鼓掌,他卻驚訝地看著馬特,看著他用身體阻擋所有人的視線拿在手裡的東西。一把彎曲的匕首,配以裝飾著奇怪符號的金匕首鞘,柄上纏著細的金線,頂上嵌著一個跟嵐的拇指一般大的紅寶石,還有一條金鱗蟒蛇出尖利毒牙的圖案。
馬特自顧自地把匕首從鞘裡拔出來,回去,再拔出來。好一會兒,他才一邊玩匕首,一邊緩緩抬起頭,雙眼遙看著遠方。然後,他才忽然看見了嵐,嚇了一跳後立刻把匕首回外套裡。
嵐蹲下來,雙手抱著膝蓋。你從哪裡到那把東西?馬特沒有說話,目光迅速掃視四周看看附近有沒有人。恰好,只有他們兩人獨自呆在船頭。該不會是從shadarlogoth拿的吧,不是吧?馬特看著他:是你的錯。是你和珀林的錯。你們兩個那樣子把我從藏寶間拖走,當時我手裡還拿著它。這不是魔得給的,是我自己拿的,所以茉萊娜關於他的禮物的警告不會有效。嵐,你不要告訴任何人,他們可能會想偷走它的。我不會,嵐回答,我覺得杜門船長是個誠實人,其他人就難說了,特別是那個戈伯。任何人都不行,馬特堅持道,包括杜門、索姆、任何人。嵐,來自艾蒙村的人只剩下我們倆了,我們不能冒險相信任何人。馬特,伊文娜和珀林一定還活著。我知道他們活著。馬特出了慚愧的表情。不過,我會為你保密的。只有我們倆知道。至少,現在我們不用擔心錢的問題了,只要賣了它,我們到塔瓦隆的旅程可以像國王出行一樣豪華。當然,馬特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如果我們實在沒有錢。反正,除非我答應,否則不要告訴任何人。我說過我不會啦。聽著,我們上船以後,你還有沒有做夢?就像在拜爾隆那個夢一樣?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問你,平時至少有六個人會在旁邊聽。馬特把頭轉到一邊,斜著眼看他:也許吧。什麼也許啊?你要麼做了夢,要麼沒有。好吧,好吧,我有。我不想提起它,連想起它都不願意,反正我們對它也無可奈何。兩人還沒有機會再說什麼,索姆就大步走了過來,手臂上挽著他的斗篷,白髮被風吹得飛起來,長長的鬍子像倒豎一般。我好容易才說服船長你沒有發瘋,他大聲宣佈,告訴他那是你的訓練之一。他抓住前桅支索抖了抖,你剛才那樣沿著繩子滑下來的愚蠢表演幫助我說服了他,但是你得知道,沒有摔斷脖子是你走運。嵐的目光順著前桅支索往上一直看到桅杆的頂部,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他剛才從那裡滑下來,而且,之前還坐在上面他的眼前突然浮現出自己在上面伸展手腳的樣子,不由得向後重重坐下去,差點四腳朝天躺到了甲板上。索姆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我不知道你對高度有這麼好的把握能力,夥計。也許我們可以到伊連、或者依波達、甚至特爾去表演。南方大城市的人喜歡看高空走鋼絲和空中飛人。我們不是要去嵐及時想起要先看看周圍是否有人會聽到。有幾個船員正在看他們,戈伯也是,目光如常地兇惡。但是他們都不可能聽到他們的對話。去塔瓦隆嗎?他接著說。馬特聳聳肩,無論去哪裡對他似乎都是一樣的。
目前是,夥計,索姆在他們身邊坐下,但是明天誰知道呢?這就是遊詩人的生活。他從一個寬袖子裡取出一把綵球,現在你下來了,我們來練習三叉技法吧。嵐的目光又飄向桅杆,打了個冷戰。我是怎麼了?光明啊,我怎麼了?他必須知道,在真的發瘋之前必須到塔瓦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