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紀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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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午,吳徐達由瓠子角進兵攻興化,克之,淮地悉平。
庚申,濠州李濟以城降於吳。
先是韓政兵至濠,攻其水簾月城,又攻其西門,殺傷相當。城中拒守甚堅,政乃督顧時等以雲梯、砲石四面攻城。時孫德崖已死,城中度不能支,濟及知州馬麟乃出降。
吳王嘗曰:“濠州乃吾家鄉,張士誠據之,我無家矣。”及復濠州,吳王甚悅。壬戌,遣人齎書諭宿州吏民,以“桑梓之邦,不忍遽興師旅,爾等宜體予懷,毋為自絕。”徐州守將、同知樞密院事陸聚,聞徐達已克淮安,以徐、宿二州詣達軍降,王以聚為江淮行省參政,仍守徐州。
甲子,吳王發建康,往濠州省陵墓,命博士許存仁、起居注王禕等從行。遣使諭徐達曰:“聞元將珠展領馬步兵萬餘自柳灘渡入安豐,其部將漕運自陳州而南,給其饋餉。我廬州俞平章見駐師東正陽,修城守禦,宜令遣兵巡邏,絕其糧道。安豐糧既不給,而珠展遠來之軍,野無所掠,與我軍相持,師老力罷,爾宜選劉平章、薛參政部下騎卒五百,並廬州之兵,速與之戰,一鼓可克也。不然,事機一失,為我後患。”達聞命,即統率馬步舟師三萬餘人進攻安豐。
丁卯,吳江淮行省參政、守徐州陸聚遣兵攻魚臺,下之,又遣兵取邳州。於是邳、蕭、宿、遷、睢寧諸縣皆降於吳。
吳王至濠州,念父母始葬時,禮有未備,議改葬,問博士許存仁等改葬典禮,對曰:“禮,改葬,易常服,用緦麻,葬畢除之。今當如其禮。”王愴然曰:“改葬雖有常禮,父母之恩,豈能盡報耶!”命有司制素冠、白纓,衫、捴以布為之。王禕曰:“比緦為重矣。”王曰:“與其輕也寧重。”時有言改葬恐洩山川靈氣,乃不復啟葬,但增土以培其封。冢旁居民汪文、劉英,於王有舊,召至,撫之,令招致鄰黨二十家守冢,復其家。
戊辰,方國珍遣經歷劉庸等貢金綺於吳。
濠州父老經濟等謁見吳王,王與之宴,謂濟等曰:“吾與諸父老不相見久矣。今還故鄉,念父老、鄉人遭罹兵難以來,未遂生息,吾甚憫焉。”濟等曰:“久苦兵爭,莫獲寧居。今賴王威德,各得安息,乃復勞憂念。”王曰:“濠吾故鄉,父母墳墓所在,豈得忘之!”諸父老宴飲極歡,王又謂之曰:“諸父老皆吾故人,豈不朝夕相見,然吾不得久留此。父老歸,宜教導子弟為善,立身孝弟,勤儉養生。鄉有善人,由其有賢父兄也。”濟等頓首謝。王又曰:“鄉人耕稼易,且令無遠出。濱淮諸郡,尚有寇兵,恐為所鈔掠。父老亦宜自愛,以樂高年。”於是濟等皆歡醉而去。
辛未,吳左相國徐達克安豐。
初,達率師至安豐,分遣平章韓政等以兵扼其四門,晝夜攻之,不下,乃於東城龍尾壩潛穿其城二十餘丈,城壞,遂破之。實都、竹昌、左君弼皆出走,吳師追奔十餘裡,獲實都及裨將賁元帥而還,竹昌、左君弼並走汴梁。至晡時,平章珠展率官軍來援,政等復與戰於南門外,大敗之。珠展遁去,遣千戶趙祥以兵追至潁,獲其運船以歸。遂置安豐衛,留指揮唐勝宗守之。
戊寅,吳王將還建康,謁辭墓,召汪文、劉英,賞以綺、米粟,曰:“此以報宿昔相念之德。”又謂諸父老曰:“鄉縣租賦,當令有司勿徵。一二年間,當復來相見也。”五月,甲申,吳王自濠州還至建康。
甲辰,以托克托布哈為御史大夫。
六月,壬子朔,汾州介休縣地震。平遙縣大雨雹。紹興路山陰縣臥龍山裂。
己未,命知樞密院事瑪嚕以兵守直沽,命河間鹽運使拜珠、曹履亨撫諭沿海灶戶,俾出征夫從瑪嚕征討。
丙寅,詔:“英宗時謀為不軌之臣,其子孫或成丁者,可安置舊地,幼者隨母居草地,終身不得入京城及不得授官,止許於本愛馬應役。”皇后索隆噶氏生,百官進箋,皇后諭薩藍托里等曰:“自世祖以來,正宮皇后壽,不曾進箋,近年雖行,不合典故。”卻之。
秋,七月,辛巳朔,有食之。
徐溝縣地震,介休縣大水。
壬午,吳王遣使與庫庫特穆爾書曰:“曩者尹煥章來,隨遣汪何報禮。竊意當此之時,博囉提兵往雲中,與京師密邇,其勢必先挾天子。閣下恐在其號令中,故力與之競,若歸使者,必洩其謀,故留而不遣。今閣下不留心於北方,而復千里裹糧,遠爭江淮之利,是閣下棄我舊好而生新釁也。兵勢既分,未免力弱。是以博囉雖無餘孽跳梁於西北,而鳳翔、鹿臺之兵合黨而東出,俞寶拒戰於樂安,王仁逃歸於齊東,幽燕無腹心之託,若加以南面之兵,四面並起,當如之何?此皆中原將士來歸者所說,豈不詳於使臣覆命之辭!足下拘留不遣,果何益哉?意者閣下不過挾天子令諸候,以效魏武終移漢祚;然魏武能使公孫康擒袁尚以服遼東,使馬超疑韓遂以定關右,皇后、太子如在掌握中,方能撫定中原。閣下自度能垂紳搢笏,決此數事乎?恐皆出魏武下矣。倘能幡然改轍,續我舊好,還我使臣,救災恤患,各保疆宇,則地利猶可守,後患猶可弭。如或不然,我則整舟楫,乘水之便,命襄陽之師,經唐、鄧之郊,北趨嵩、汝,以安陸、沔陽之兵,掠德安,向信、息,使濠、泗之將自陳、汝搗汴梁,徐,邳之軍取濟寧,淮安之師約王信海道舟師,會俞寶同入山東,加以張、李及天寶努腹心之疾,此時閣下之境,必至土崩瓦解。是拘使者之計,不足為利而反足以為害矣。惟閣下與眾君子謀之,毋徒獨斷以貽後悔!”丙申,庫庫特穆爾遣硃珍、盧旺屯兵河中,遣關保、浩爾齊合兵渡河,會珠展、商暠,且約李思齊以攻張良弼。良弼遣子弟質于思齊,思齊與良弼拒守。關保等戰不利,思齊請詔和解之。
丁未,吳王以淮東諸郡既平,遂議討張士誠,召中書省及大都督府臣計之。右丞相李善長曰:“張氏宜討久矣,然其勢雖屢屈而兵力未衰,土沃民富,又多儲積,恐難猝拔,宜俟隙而動。”王曰:“彼昏益盛,生釁不已,今不除之,終為後患。且彼疆域促,長淮東北之地,皆為吾有,吾以勝師臨之,何憂不拔!況彼敗形已,豈待觀隙耶!”左相國徐達曰:“張氏驕盈,暴殄奢侈,此天亡之時也。其所恃驍將如李伯升、呂珍之徒,皆齷齪不足數,徒擁兵眾,為富貴之娛耳。其居中用事者,黃、蔡、葉三參軍,皆迂闊書生,不知大計。臣奉主上威德,率銳之師,聲罪致討,三吳可計而定。”王喜,顧達曰:“諸人局於所見,獨爾合吾意,事必濟矣!”於是命諸將簡閱士卒,擇啟行。
是月,太白經天者再。
八月,庚戌朔,吳拓建康城。
初,舊城西北控大江,東盡白下門,距鐘山既闊遠,而舊內在城中,因元南臺為宮,稍卑隘。王乃命劉基等卜地,定作新宮於鐘山之陽,在舊城東白下門之外二里許增築新城,東北盡鐘山之陽,延亙周圍凡五十餘裡。
壬子,吳王命中書左丞相徐達為大將軍,平章常遇為副將軍,帥兵二十萬伐張士誠。吳王御戟門,集諸將佐諭之曰:“卿等宜戒飭士卒,毋肆劫掠,毋妄殺戮,毋發丘壟,毋毀廬舍。聞張士誠母葬姑蘇城外,慎勿侵毀其墓。”諸將皆再拜受命。遂為戒約軍中事,命人給一紙。
將發,王問諸將曰:“爾等此行,用師孰先?”遇對曰:“逐梟者必覆其巢,去鼠者必燻其,此行當直搗蘇州。蘇州既破,其餘諸郡可不勞而下矣。”王曰:“不然,士誠起鹽販,與張天麟、潘元明等皆強梗之徒,相為手足。士誠苟窮促,天麟輩懼其俱斃,必併力救之。今不先分其勢而遽攻功州,若天麟出湖州,元明出杭州,援兵四合,難以取勝。莫若出兵先攻湖州,使其疲於奔命。羽翼既披,然後移兵蘇州,取之必矣。”遇猶執前議,王作曰:“攻湖州失利,吾自任之。若先攻蘇州而失利,吾不汝貸也!”遇不敢復言。
王乃屏左右謂達、遇曰:“吾遣熊天瑞從行,俾為吾反間。天瑞之降,非其本意,心常怏怏。適來之謀,戒諸將勿令天瑞知之,但云真搗蘇州,天瑞知之,必叛從張氏以輸此言,如此則墮吾計中矣。”癸丑,達等帥諸軍發龍江,辛酉,師至太湖。己巳,遇擊賊十誠兵於湖州港口,擒其將尹義、陳旺,遂次庭山。王聞之,喜曰:“勝可必矣!”癸酉,進至湖州之毘山,又擊敗其將石清、汪海,擒之。士誠駐軍湖上,不敢戰而退。指揮熊天瑞果叛降於士誠。
甲戌,師至湖州之三坐橋,其右丞張天麟,分三路以拒吳師;參政黃寶當南路,院判陶子實當中路,天麟自當北路,同僉唐傑為後繼。達率兵進攻之,有術者言今不宜戰,遇怒曰:“兩軍相當,不戰何待!”於是達遣遇攻寶,王弼攻天麟,達自中路攻子實,別遣驍將王國寶率長槍軍直扼其城。遇與寶戰,寶敗走,入城,城下吊橋已斷,不得入,復還力戰,被擒。天麟、子實皆不敢戰,斂兵而退。士誠又遣司徒李伯升來援,由荻港潛入城,吳軍復四面圍之,伯升及天麟閉門拒守。達遣國寶攻其西門,自以大軍繼之,子實及同僉餘得全、院判張得義出戰,覆敗走。
士誠又遣平章硃暹、王晟、同僉戴茂、呂珍、院判李茂及其所稱五太子者率兵六萬來援,號二十萬,屯城東之舊館,築五寨自固。達與遇、湯和等分兵營於東遷鎮南姑嫂橋,連築十壘,以絕舊館之援。李茂、唐傑、李成懼不敵,皆遁去。士誠婿潘元紹,時駐兵於烏鎮之東,為珍等聲援,吳師乘夜擊之,元紹亦遁,遂填溝港,絕其糧道。元紹,元明之弟也。士誠知事急,乃親率兵來援,達等與戰於皂林之野,又敗之。
戊寅,以李國鳳為中書左丞,陳友定為福建行省平章政事。
陳友定以農家子起傭伍,目不知書,至是盡有福建八郡之地。數招致文學知名士如閩縣鄭定、廬州王翰之屬,留置幕府,友定遂涉文史。然頗任威福,所屬違令者,輒承製誅竄不絕。漳州守將羅良,心不平,以書責之曰:“郡縣者,國家之土地;官司者,入主之臣役;而隄廩者,朝廷之外府也。今足下視郡縣如家室,驅官僚如圉僕,擅隄廩如私藏,名雖報國,實有鷹揚跋扈之心,不知足下為郭子儀乎,抑為曹孟德乎?”友定怒,竟以兵誅良。而福清宣使陳瑞孫,崇安令孔楷,建陽人詹翰,拒友定不從,皆被殺,於是友定威震八閩,然事朝廷未嘗失臣節,歲運糧數十萬至大都,海道遼遠,至者常十三四。帝嘉之,下詔褒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