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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獲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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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間一片清朗,彷彿在空氣中都透著神聖與高潔。祥雲在天際緩緩飄蕩,便連撲面而來的風,也是這般的和煦溫暖。擦肩而過的人們臉上總是著謙遜溫文的微笑,彷彿所有的爾虞我詐,所有的仇讎廝殺在這裡絲毫找不到蹤跡。此處正是天界的中心,天帝所居之處…利仞天善見城。

羅漪跟著龍池緩緩而行,龍池便在一旁指點著天界的種種奇草異景,隨口道來,口氣中半點沒有誇耀也沒有謙卑。羅漪也便隨隨而聽。這是她第一次與秦弓以外的男子單獨而行,這一路上,龍池對她照拂可算是無微不至,禮敬有加。與秦弓實在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只是秦弓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半開玩笑的口氣,卻始終都在羅漪心頭腦海盤旋。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天帝?”羅漪突然問道。她所想的,只是趕快辦好了事情,便可以立刻前去魔界與秦弓相見。

龍池答道:“天界神殿便在前面,公主不必著急。”一聽羅漪的口氣,便能猜到她的心思了。龍池心中雖有些許異樣,但也不曾有半點表。這幾朝夕相處而下,龍池見到的羅漪,總是一個下頜微揚的側面。然這樣的一個側面卻彷彿是一個剪影、一個標誌、一個烙印、在龍池心中不知不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羅漪,是任何一個男子見了都會心動的女子吧?”龍池如是想著。

不知不覺間已到神殿之前。只見一眾神將頂盔戴甲,披掛齊整,俱站在神殿門口。

龍池微微一笑,心道:“消息倒是來得不慢,天帝已經知道我回來吧。”當下上前一拱手道“龍池幸未辱聖命,有勞諸位將軍了。”一抬頭間,卻見眼前這群人個個兵刃在手,神大是不善,心頭不免一愣。

便聽得當先一人喝道:“龍池,你好大的膽子!竟還敢回利仞天來!”龍池大吃一驚,後退一步道:“天魁,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手上雖無動作,心中已自戒備。

天魁冷笑道:“你身為天界神將,天帝對你不薄,你卻不知圖報,反與魔尊勾結,如今還有什麼話好說?”龍池怒道:“哪有此事?你休要信口雌黃。”天魁哼了聲,將手一指龍池身後的羅漪道:“這個女子便是明證,你還想抵賴不成?”龍池喝道:“一派胡言!這位是首羅天公主,也就是天帝令我前去尋找的定石!”天魁仰天打了個哈哈道:“龍池,你把我當三歲小孩不成?這個人明明就是那魔尊天狼的女人。你若不是與魔尊相,他又怎會放心把這女子留在你身邊?!”龍池越聽越怒,等聽到說及“魔尊的女人”云云時,更是無明火起,大喝一聲道:“住口!你給我讓開!我要入殿面聖。”天魁嘴角一扯,道:“不必了,帝令在此,龍池,你還不快快下跪!”說著自懷中掏出一面金牌,朝龍池晃了一晃。

龍池看得分明,正是天帝所賜之帝令。心中不咯噔一下,心想:“我原以為是這個畜生從中作梗,難道天帝竟是信了他的鬼話?”只聽得天魁續道“天帝令我等將你就地正法,你若是曉事,就立刻自己了斷,免得我動手。”說罷哈哈大笑,顯是心中高興之極。

龍池怒極反笑:“我龍池忠心為主,如今卻要以這等莫須有的罪名將我殺卻!也罷,有本事,你們便來取我命吧!”他心中顯已悲憤之極,一改向裡一派溫文的模樣,目眥裂,發盡上舉。他將手一揚,鷹翅刀在前一劃,破空之聲隱隱作響。他雖然憤怒,卻猶未亂了方寸,早將羅漪護在身後。

天魁被龍池怒目一瞪,心中微有怯意,但仗著人多勢眾,膽氣又壯,大喝一聲道:“龍池,你竟敢在神殿之前公然反叛,還有什麼話說!諸位,我們一併將他拿下。”說罷一揮手,眾將各兵刃,呼喝聲中呼嘯一聲衝下殿門,將龍池困在核心,要一舉將他拿下。天魁自己卻動都不動,只是負手而立,斜著眼睛看著龍池,心想:“你小子向里老騎在老子頭上,如今還不是栽在老子手裡?”龍池一手持刀,一手已將七絃琴扯到前。左琴右刀,眼神緩緩環顧四周諸將。諸將知曉龍池的厲害,沒有一人敢貿然上前,只是走馬燈似的將龍池與羅漪兩人圍住。

天魁見狀,連忙喝道:“還不趕快動手?哪個敢徇私的,皆與叛賊龍池同罪!”眾將相互看得兩眼,發一聲喊,便向龍池攻去。

龍池早有準備,左手五指撥絃,絃音破空薄發而出;右手揮刀,刀光如練如匹將自己與羅漪護在中心。一干人頓時戰在一處,但見場中刀光劍影,琴音風嘯,一時間風動而異響,雲漫而變,直殺得天昏地暗,善見城前一片愁雲慘霧。

若論單打獨鬥,眾人無一是龍池對手,然群起攻之,龍池好虎也架不住一群狼,更何況還要照料羅漪,不免左支右絀。若不是眾將一來害怕龍池神勇,二來不免有人念得同殿之誼,龍池早已落敗。戰得多時,龍池汗透重甲,氣息也漸漸重起來,不由暗暗叫苦:“今只怕凶多吉少了!”酣戰間,旁觀的天魁忽然高叫道:“短兵相接,久攻難下,還不速用法術?!”這一喊,叫得眾將一醒,更驚得龍池一身冷汗,暗叫:“這番糟糕了!”須知龍池武藝再高,法力再強,若眾將齊用法術,他雖能自保,又如何可保得羅漪平安?

然期間更不容他有思考的餘地,眾將早各自運動法術,各樣法器冰火雷電煙雲一併朝龍池湧來,更將場中攪得一片霧,連人影都看不清楚。

這等情景,莫說是兩個人,只怕便是兩塊石頭,兩座山也要化作飛灰。天魁心中大喜,正待開懷大笑,不料一個笑容還未到嘴邊,場中變故陡生。

但見場中心突然閃出一道光亮,煞是耀目,得眾人幾乎睜不開眼。便聽得圍攻諸神個個哇哇怪叫。也不知龍池使了何等法術,便見眾神放火的被燒了眉,使冰的被凍成冰條,雷閃電光統統朝自家主人頭上砸來。所有的法術全然反彈。頓時亂作一團。

龍池一聲清嘯,手中鷹翅刀虎虎生風,趁亂領著羅漪突出重圍。便見羅漪掌中託著一個拳頭大小的髑髏,大放光芒,正是首羅天至寶…劫波杯。

天魁哪裡肯讓龍池就此脫逃?腳下鉤起一道祥雲,急追而來。雙手一張,一把暗器撒向羅漪。

龍池彷彿腦後生眼一般,一手將羅漪一扯,護在懷裡,回手鷹翅刀一蕩,起一片刀鋒,將暗器盡數撞落,只聽得丁零當啷,極是悅耳,卻是一把金錢。龍池去勢更疾,三兩個起落,便已去得遠了。

天魁不敢單身追去,只得恨恨一跺腳,回頭看了一眼狼狽不堪的眾將,啐了一口道:“一群無用之輩!”一面傳令下去,但凡見得龍池,格殺勿論。

抬頭處,利仞天依舊是乾坤朗朗,一片聖潔,又何似曾有過什麼虞詐廝殺?

龍池一路急奔,更不敢停留,轉眼離了利仞天,見後無追兵,心中暗自吁了一口長氣,這才發覺適才一番戰加上這一陣狂奔,力損耗極多,此刻頓覺疲憊直從腳底漫上,頃刻間便覆蓋了全身。連忙落在近處的一個界天之上,略作休息。

羅漪早收了劫波杯,道:“龍將軍,多謝您保護我。”龍池一擺手道:“該我謝你才對,若不是你那寶物可將法術反彈,我們怕早化作齏粉,死無葬身之地了。”羅漪笑了笑道:“這個是父王留給我的法寶,喚作劫波杯。以前與小弓一起時也曾派上大用場呢。”說到父王時,羅漪心中一黯,不由默然。

龍池聽得他提到秦弓,勉強一笑,也是無語。

兩人各懷心事,相對默然。

隔得半晌,羅漪方道:“你們天界的這群人好沒有道理,你什麼都沒有做,怎麼要置你於死地?”先前在神殿之時,龍池猝然受冤,心中怒火沖天,此刻不回頭細想:“天帝為什麼要殺我?又為何要按個這等的罪名於我?天界內外誰不知我乃南天柱石,如今正當與北天對壘之際,天帝殺我,豈不是自斷臂膀?”想到南北兩天戰之勢,他心中陡然一醒“莫不是北天界使的反間計?”這一番猜測,怕也**不離十了。他原是近年才崛起的人物,升得那麼快,爬得那麼高,天魁等一眾老將心中自然大是嫉恨。況戰功越高,做主子的越是忌諱,雖然天帝也許不想直接將他殺了,只是要擒下他問話。但是等到傳令下來,天魁將旨意一改,回頭再參他個公然謀反,天帝也無話可說。這等例子,歷古到今,自人間界到魔神界,可謂比比皆是,半點算不得稀奇。只是這反間計雖是個陳年舊計,然用起來倒是屢試不

羅漪見自己問得一句,龍池非但不答,反愣愣的出神,心中奇怪,忙喚道:“龍將軍,龍將軍!”龍池這才回過神來。他雖然心中惱怒,但畢竟忠義二字早已深植心中,只覺得只消面見天帝,將緣由說了,多半便能將罪名洗脫。對著羅漪卻也不便說那麼多,只需將她送出天界便是,當下一笑道:“公主不要擔心,我沒事。”羅漪哦了一聲道:“沒事才好,我還以為你嚇傻了呢。”龍池見她說話間口氣純粹自然,一派沒有城府的模樣,不由有些好笑,一瞥眼間,見她臉因方才的急奔而略顯緋紅,更添幾分秀。當此際,光映著她燦若花的臉龐,彷彿在她的臉上也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芒,更覺美貌不可方物。龍池心中竟是怦然大跳。

他不敢多看,連忙低下頭來定了定心神,復笑道:“說我與天狼結,也算不得錯。能夠認識秦兄與公主這等人物,原是我的福氣。如今且不管這麼多了,我這便送你出天界,方不負秦兄所託。”他口氣中著重的是公主二字,然在羅漪聽來,只覺得他對秦弓甚是心折,心中突覺此人又可親了幾分。

羅漪點頭道:“這回可要麻煩龍將軍啦。”龍池苦笑道:“如今我可成了天界的要犯,將軍這個稱呼,只怕是用不上了。公主還是改個口吧。”羅漪拍手道:“好啊,你也不要叫我公主了,我這個公主也早做不成了。不過…叫什麼好呢?”想得一想道“我叫白澤他們都叫大哥的,不如也叫你大哥好了。”龍池清咳了一聲道:“這樣也好,我便託大做了公主的大哥好了。”羅漪笑道:“那還叫公主?”龍池也跟著笑道:“倒是我糊塗了。”頓得一頓,叫了聲:“妹子。”羅漪朝他盈盈一拜道:“小妹見過大哥。”龍池忙道:“妹子不必多禮。”心中卻想“怎的平白的便成了她哥哥?”心裡不覺高興,反覺得有些泱泱,只是臉上也並不表什麼,又想:“這麼一來,萬一羅漪以後要是真的隨了秦弓,我豈不是成了魔尊的大舅子?”想到這裡,不由啞然失笑。

羅漪又怎知他想法,只道他是高興的緣故,笑道:“妹子原以為只有小弓一個了,如今又多了一個親人照顧,實在是高興得很。”龍池陪著笑了兩聲,卻不願多聽她再說什麼,便道:“此地不宜久留,只怕他們隨時會追來,我們還是速速離開才好。”羅漪點頭答應,兩人方要動身,忽聽得一個聲音道:“哪裡走?!”那聲音聽來冰冷之極,令人忍不住要打個寒戰。

龍池大驚,急抬頭處,只見面前多出一個人來,來人身手好生了得,來得如許之近,龍池竟是半點不曾察覺。

來人臉青中帶白,如罩嚴霜一般,更不半點喜怒,只覺得有森森寒氣自他身周透出,讓人不寒而慄。

“天府?!”龍池脫口叫道,聲音中竟有些許懼意。

來人正是南天八星之首,以一指“冰青”威震界天的天府。

龍池朝羅漪使了個眼,意思是叫她避退。因若真個要動起手來,若是自己體力完好,也未必有十成把握,如今更是勝算全無,只盼不要殃及羅漪才好。

羅漪會意,往後退了數步,站在一旁看著他們。

龍池朝天府一拱手道:“您也是來取我命的麼?”天府並不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他。

龍池又道:“在下記得不久之前,我們南天界還與魔尊締結了盟約,於今盟約雖解,但在下縱與魔尊結,罪不至死,何以要出動天府星君這等天界重臣前來拿我?”說話時兩眼只是看著天府雙手,若是天府稍有動作,自己便要先發制人。

只是天府卻沒有要動的意思,雙手負在背後,冷冷道:“跟我去見天帝。”龍池聽他這一說,心中一動,暗想:“若是可見到天帝,我便可說個明白了,天魁等人也不敢旁生枝節。”正待要答應,轉念一想,又道:“要隨星君前去,本來也無不可,只是在下答應了天狼,要將羅漪毫髮無損的送回魔界。若是隨星君回了利仞天,我龍池豈不成了言而無信的小人?”天府只是冷冷道:“跟我回去,還有她。”卻不理會龍池的話。

龍池搖頭道:“不行,要我回去可以,要她也去就不行。我拼死也定當保得她平安離開天界。”天府看了羅漪一眼,眉頭微皺,心想:“又是為了一個女子。”他的記憶中,近處來說,情同手足的兄弟破軍便是為了一個蓼莪反出了天界;遠處來說,當年他最敬重的天界戰神天狼亦是如此。現如今眼前竟又是這般的例子,雖然龍池與那兩人的情形似有不同,但對天府而言,卻是類似。

龍池見天府不說話,情知他是不願就此放了自己,一咬牙,擎出鷹翅刀,便待撲上前去。不料他手指才稍稍一動,便覺一道至寒之氣撲面而來,那徹骨的寒冷砭得他項間肌膚生痛。寒冰鑄就的劍刃…“冰青”雖未及喉,那寒氣卻早已貫喉而入,幾乎要將他凍僵。龍池連忙身影向後一飄,回刀格開“冰青”龍池雖然體力不支,但也非易於之輩,手中刀使得風雨不透,竟是沒有半點空隙,頃刻間,兩人已過了數十招。這數十招一過,旁人看來似乎不分勝負,然龍池卻暗暗叫苦。原來那天府的寒氣實在是厲害,每與鷹翅刀碰撞,寒氣便自刀上傳來,接連不斷的碰得數十下後,鷹翅刀便如同一冰條一般,龍池只覺大半條胳膊盡皆凍得沒有了知覺,幾乎連刀都拿捏不住,更受寒氣影響,速度也逐漸慢了下來。

龍池暗想:“再拖得片刻,便是沒有被他砍著,也非被凍死不可。”當下大喝一聲,手中鷹翅刀突然散開,化作千百塊碎片自四面八方朝天府而去。天府手中“冰青”在空中一劃,現出一道寒冰結界。那鷹翅刀碎片竟是不破結界,紛紛被彈開去。龍池臉微微發白,心往下一沉,暗道:“這回難逃了!”一旁羅漪見龍池臉有變,連忙叫道:“大哥,我來助你!”正要祭出劫波杯,忽聽得嗤的一聲輕響,便覺臉頰旁忽然一冷,耳上墜著的一枚珍珠已然碎落在地,不由嚇得花容失。也不知天府用的何等手法,抬眼處只見天府那冷冷的目光來,彷彿兩道冰箭一般直落心底,心裡直泛寒意。

龍池連忙大叫道:“妹子不要動,他便不會傷你。”其實他便是不喊這一聲,羅漪也早被嚇呆,不敢動彈。

龍池將牙關一咬,把鷹翅刀收攏,身形一飄,衝上前去,直朝天府亂砍。天府隨意抵擋,揮灑自如,將攻勢一一消弭。

只聽“當”的一聲響,鷹翅刀斜斜飛出丈許,掉落塵埃。再看龍池,卻已空了雙手,呆呆站在當地。

天府更不容龍池有任何動作,將“冰青”一揮,鑄就寒冰結界,將龍池困在中央。

龍池識得這結界厲害,不敢稍動,連忙盤膝坐下,一口真氣護住心口,以免寒氣攻心。

天府雖困住了龍池,卻也不半點喜。收了“冰青”將手朝龍池一指,龍池的身子隨著結界不由自主的浮了起來。天府看了羅漪一眼,沉聲道:“跟我走。”更不說話。駕雲而行,困著龍池的結界如同一口冰棺一般隨著天府一起飛起,羅漪無奈,只得跟隨。

天府身剛到半空,忽然頓住身形,側耳細聽。

空中似有斷斷續續的幾聲弦響,然剎那間便清晰暢起來。是琴聲,七絃琴聲。

琴聲緩緩而動,叮叮咚咚,如同清泉滴石,微風穿林。天府身後的冰棺不知如何現出細微的裂痕來。那裂痕迅速的擴展、延伸,只聽得嘩啦一聲響,冰棺竟自破裂。

龍池從中跌了出來,剛一落地,便如同彈簧一般跳了出來,口中叫道:“師父!”聲音中有著難以掩蓋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