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箭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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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真的一統魔界,大權在握,是不是會一樣的將自己的**不斷擴張呢?”秦弓心中想著。
白澤似是知道他的想法,一旁道:“朱溫此人天生便是好貪婪,有此果報也不足為奇。若身居高位者可以心存仁厚,當可福澤一方。”他頓了頓又道“一個人能耐越大,責任就越大,然不管如何都是用自己的心來做主的。”秦弓半晌方道:“此事不提也罷,我們且去別處打聽存孝大哥消息罷。”心中想道:“用心做主?我的心裡想的到底是什麼?”兩人正要出發,忽見遠處塵土飛揚,似有軍馬前來,定睛看時,正有十數騎人馬急急而來,真個是馬似游龍人如猛虎,當先一人金盔赭袍,手提金刀,眉宇中隱三分帝王之氣,正與走出亭子的秦弓打了個照面。他口中輕咦一聲,卻勒住馬韁,停了下來,口中道:“這個難不成是秦小哥來的?”秦弓看了此將軍一眼,覺得似有數分眼,一時間倒也想不起來。只是點頭道:“在下正是秦弓,將軍是…”
“果然是我那十三弟的結拜弟弟!”那將軍哈哈一笑道:“我喚作李嗣源,秦小哥可曾記得我?”秦弓聽得他道出姓名,頓時想了起來。這李嗣源正是晉王李克用帳下十三太保中的大太保。他口中的十三弟,自是指李存孝。
秦弓大喜上前道:“原來是大太保,不知道我存孝大哥可好?”李嗣源聽得存孝兩字,臉上神微黯,當下一揮手,著手下眾人先行。自己卻跳下馬來,拉著秦弓的手道:“好兄弟,虧你還惦記著十三弟…”話到一半卻覺喉頭哽咽,幾乎說不下去了。
秦弓驚道:“是不是存孝大哥出事了?!他在哪裡?快告訴我!”李嗣源拍了拍秦弓肩頭道:“這事已過去近兩年了,你也無須再傷心,十三弟他早已不在人世了。”他口中叫人不要傷心,自己卻已忍不住紅了雙眼,虎目微微蘊淚。要知道存孝向來寡言,然在十三太保中,卻與這大太保最為投契,存孝身死,李嗣源偶有念及,依舊唏噓不已。
秦弓心頭狂震。他見到李嗣源臉時便已猜到九分,然親耳聽到李存孝死訊依舊大是震撼。只覺金星過眼,頭中一陣眩暈。若不是白澤一旁扶持,怕早已摔倒。
“他…他是怎麼死的?你告訴我。”秦弓強壓心神,抬頭問道。
李嗣源拉著兩人入長亭坐下,將存孝之死道來。
原來李存孝屢有奇功,而遭四太保李存信嫉恨。李存信借存孝在沁州之時,在晉王面前讒言道存孝有勾結朱溫,謀反之心,騙得晉王相信,將李存孝傳回賓州。更不待晉王與李存孝相見,便喬傳旨意,將李存孝五牛分屍。
“啊!”秦弓聽得五牛分屍四字,只覺血氣上湧,眼前一黑,大叫一聲昏死過去。
白澤與李嗣源倒慌了手腳,將秦弓又是搖又是掐。過得半晌,秦弓方悠悠醒轉。
李嗣源續道:“聽得當時在場之士兵說,我那十三弟果然是神力驚人,五牛力掙,竟不能撼動他分毫。”白澤奇道:“既不能撼動,那何以…”
“據說十三弟與五牛僵持不下之際,空中忽有驚雷滾滾,天外似有呼嘯之聲。在場之人皆說聽得十三弟依稀道得句:‘兄弟,我來了!’便見十三弟口現出光芒萬丈,七彩奇麗,直向雲外飛去。再看他時,已被分作五塊。”李嗣源道“我等皆以為十三弟乃天人下凡,而今上蒼見召,又復回天上。只將那逃去的李存信及其幫兇一併抓回梟首,也算幫十三報了這仇。”秦弓靜靜而聽,這回並不曾再暈倒,臉卻陰晴不定。白澤亦越聽越奇,心中略一思忖,也猜出幾分端倪來。
李嗣源見秦弓似是心緒不寧,又說道:“人死不能復生,你也不必過太介懷。”秦弓霍然站起,左拳在亭中石桌上大力一拍,口中叫道:“大哥!”一手不知從何處出一支箭來,只見那箭烏沉沉的,箭身上隱約有光芒浮動。
他恭恭敬敬的將箭放於亭內石桌上,納頭便拜。口中喃喃道:“存孝大哥,此箭若真是你魂所鑄,便應有靈,讓兄弟我見上一面。”話音剛落,箭身上的光芒竟自漸漸凝住,在半空中依稀幻出個人影來。
李嗣源一旁看得分明,那人影宛然便是當年李存孝的模樣,那嘴邊的一抹如寒鐵般的堅毅,依稀如舊。李嗣源不由大驚道:“這、這…真個是十三弟!”秦弓見得存孝模樣,思及當點滴,不住虎目中淚光閃動。須知他心中從來就把李存孝當做是自己的親兄長一樣。兩人雖是聚少離多,然那份兄弟之情卻深烙於心。而今能見得卻只是這般依稀的魂魄,又怎叫人不黯然?!
存孝的人影見到秦弓,卻並不說話,只是淡淡的展出個微笑來,光影浮動,便不再得見。
秦弓愣愣的看著那箭,口中只道:“若不是我要召動天狼箭,大哥就不會死了。沒有想到是我害了大哥!”白澤一旁拉住秦弓胳膊,將他扶起道:“秦兄弟你先不必自責,那存孝既是天狼箭魂所化,如今又還作天狼箭,那也是天意而已。”秦弓茫然點頭道:“是麼?”白澤又道:“是啊,何況現在他不是正長隨你身麼?這又何嘗不是好事?你又何必耿耿呢?”秦弓聽得這話,蘧然一醒道:“不錯,白大哥說得對,從今往後,存孝大哥便能長與我並肩作戰了!我確實不該有淚!”伸袖將雙眼一抹“怪不得當初見到存孝大哥時我便覺得我與他這般親近,原來我們早在前世便曾同生共死,現在我們又可如以前一樣,我應該高興才對!”說罷復將天狼箭收起。
一邊的李嗣源見此情形又驚又奇,問道:“秦小哥,這,這是怎麼回事啊?”秦弓微微一笑道:“我那存孝大哥原本不是凡人,現在不過是恢復他的本神罷了。”李嗣源點頭道:“十三弟那一身本領原也不是我等世俗之人可比。不過據此說來,你們兩位難不成也是天上之神仙?”白澤接口道:“李將軍果然聰明,猜得絲毫不錯。”那天界魔界之事白澤並不願與之多說,隨口應得一聲也便是了。
李嗣源頓時肅然起敬,拱手道:“在下凡夫俗子,不識兩位仙體,冒犯了。”秦弓搖手道:“大太保哪裡的話,實在是太多禮了。”轉頭又向白澤道“白大哥,此地事情已了,我看我們還是走罷。”白澤哦得一聲,卻朝李嗣源道:“承蒙將軍告之存孝之事,在下送個消息給將軍也算酬謝。”卻將朱溫被殺一事說與李嗣源聽了。
李嗣源聽得這消息大喜道:“原來那廝竟是死了,實在是個天大的喜訊!我須即刻回營將這消息告之各路人馬。”也顧不得再多說什麼,復將手一拱,道聲多謝,快步上馬,絕塵而去。
秦弓望了望他身後留下的塵土,嘆了口氣道:“這人世看來也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之處了!只是那魔界,大抵也是一樣的廝殺紛爭罷?”白澤正道:“這人世間眼下是一片紛亂,但總會有一個人可以將這紛亂蕩清,造就一個太平盛世。那魔界也是一樣,而魔尊你,既然不希望看到殺伐和亂離,何不親手來締造一個平安喜樂的淨土呢?”秦弓抬頭,頭頂一片清空。
“神也罷,魔也罷,人也罷,我,要的只是個可以安守的淨土罷?”他如是想著“我可以締造出一個沒有戰爭與殺戮的淨土麼?”他輕聲的問自己,一瞥眼看到的卻是白澤那滿是期望和信賴的目光,不由心頭一熱,那百年前的豪情和傲意似乎又充滿了膛,在心尖徘徊盪開去。
“如果沒有淨土,那淨土就由我來創造!”他深深地看了白澤一眼,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這一點頭間,卻如同許下了一個承諾或者是為自己找到了一個作為活著的生靈所存在的意義。
白澤重重的點頭,以作回應。
陽光下,兩人的身影在這一時空裡暫時的留駐,宛如在某一個歷史的石碑上刻下一道深痕。
“我們回去!”秦弓暢意道。
白澤搖頭道:“我暫時不回魔界了。”秦弓一愣道:“這是為何?”白澤笑了笑道:“你忘了麼?我不只是魔界的白澤,還是人間的錢王的兒子。”秦弓聽這一說,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你要回錢塘?”
“正是,人間事一了我就立刻回魔界輔助魔尊!”白澤點頭道“人間短,最多一、兩個月我便能回來了。”秦弓一沉道:“也好!”兩人分手作別,秦弓卻並不返回魔界,自縱雲往山東方向而去。
不消片刻,便已能見那巍巍泰山。秦弓按落雲頭,在山腳邊落下,抬眼處,是一個小小的村落,村口兩棵大樹參天而立,茂盛的枝葉託天而起。樹邊的那塊石碑上青苔叢生,將文字掩去,難以看得清楚。然即使沒有這石碑,秦弓也清楚的知道,這裡就是他出生之處:禹王村。
他緩步入村,村中的一草一木與他離開之時依稀彷彿。只是舊時的玩伴而今又會在哪裡呢?想到幼時的種種,恬然的笑容泛上了他的邊。
他站在一間小屋前愣愣的出神。這便是他長大的地方呵!他似乎能清晰得聽到蓼莪姐姐帶笑的斥罵聲,清楚的看到自己頑劣的身影。看著屋門上那把鎖,他伸出手去,卻又縮回。這一進門後,便永不再回來了;看得這一眼後,他就再也不是秦弓了。
他靜靜的站著,任童年的點滴在腦中緩緩過,讓思緒隨意的奔走著。
茅簷低低,人影漸長。落的餘輝斜過屋頂,入他的眼中。此時的他,心中沒有紛爭,沒有殺戮,沒有鮮血,沒有亂離。這一刻,若能永遠留駐方是他心中所願吧?然而,他必須離開這裡,在紛爭與殺戮中去折衝,在鮮血與亂離中去決蕩。
“如果以後的一切,竟可以使整個的界天也如這裡一樣的平靜安樂,那淌而出的鮮血也應該會有所意義吧?”他如是想著。
他伸手,將門鎖輕輕一捏,那鎖應手而開。
輕輕推開門,隨著一聲“吱呀”門內的景象盡在眼中。那一桌一椅,依舊是當離開時的模樣,只是一層厚厚的灰塵將木紋掩住。
離開的那天,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她吧?
一個妙曼的身影忽然跳入了他的腦中,隨即那身影又化作一個甜甜的笑容,一個溫柔的聲音,一個可愛的名字…羅漪。
自那一天起,她就不曾離開過他,總是這般的陪伴著他,所有的快樂煩惱,都因著她的存在而變得美妙。
這一刻,她卻不在他身邊。他忽然覺得似乎有一點點孤單與失落。原來平靜安樂的生活也需有一個她一起分享才是真正的快樂罷?
離開魔界時,因為覺得並不需要太長時間,所以他並沒有與她招呼一聲,便匆匆出發了,而今站在這小小的木屋前,卻突然想起她來,一種奇怪的覺令得心神一漾。
他終究沒有走進屋子,那屋中的一切都不忍去改變,哪怕是地面上的灰塵,也不忍再印上一個腳印。
他轉身,悄沒聲的離開了禹王村。耳中依稀聽到的,是村尾那條黑狗快意的吠聲和沁風掠過村口時搖動古樹發出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