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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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塵緣皆天定,廊坊四條啼笑逢。
大明成化二十二年(公元1486年)。廊房四條。
北國的二月依然寒料峭。但現在已到巳時,又是一個豔陽天,因此市場上像往
一樣熱鬧非凡,推車的、挑擔的、南來的、北往的、買菜的、賣
的、叫賣聲、吆喝聲響成一片,熙熙攘攘,此起彼伏。
向街頭望去,只見兩位年輕公子聯袂迤邐而來。稍靠前的白衫青年頭戴束髮銀冠,圍攢珠銀帶,面如美玉,目似燦星,氣質高華,謙和有禮,令人如沐
風,偏又自慚形穢,不敢稍有褻瀆。看官要問是誰,除了當今太子朱佑樘,天下還有誰有如此風采?左側緊隨其後的男子身著青衫,劍眉入鬢,目
光,冷硬
人,舉手投足別有一種令人慾離不捨、
近不敢的風情,正是太子伴讀凌寒。
這二人一出現在街頭,熙來攘往的人群竟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倒使得二人不知所措。抬頭目光一對視,那白衣男子含笑點頭,二人就一前一後要走進旁邊的茶社。剛剛舉步,只聽得裡面“乒乒乓乓”桌椅亂響,緊接著“豁朗”一聲當是茶具打碎,還有人不住喊叫求告“兩位小爺高抬貴手,敬請移駕到外面去打,小店本小利薄,經不起折騰啊!兩位爺,幫幫忙!”話音剛落,就見一人從門裡直接飛出來“彭”地撞在地上,緊跟著跳出一位嬌小少年,一腳踩在地上那人的右手上,咬牙切齒怒罵道:“小兔崽子,敢對小爺如此無理?你也不打聽打聽在這天子腳下,誰敢對小爺不敬?今天小爺心情好,特意開恩對你略施懲戒。下次膽敢再來犯我,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你家小爺不打得你桃花滿天紅,你就不知小爺心花為誰開!”那躺在地上的華服少年不住嘴地胡亂叫著:“娘啊!殺人了!肋條斷了!腿骨折了!不行,頭也暈了!我要死了!我真的死了!天子腳下,有人草菅人命,大家可不要放那小子逃走,否則我死不瞑目啊!”說完眼一翻,就此不叫也不動了。
此時圍觀的人中早有看出那捱打的華服少年乃是當今聖上的親侄子端寧王爺朱佑楠。朱佑楠早死的父王端寧王爺朱見洛乃是宣宗皇帝幼子,成化天子親弟,因喜愛武事,常年駐守南疆,只留嬌幼子在京。誰知那一年南疆叛亂,因內
壞事,端寧王爺竟遭暗算,英年早逝,是年僅二十七歲。成化天子痛失幼弟,大明山河將星隕落,一時天地變
,草木含悲。誰知那端寧王后黃氏驚聞噩耗,痛不
生,竟然在靈柩前自盡身亡,追隨亡夫而去,只可憐當時才五歲的小王子佑楠懵懵懂懂中已成孤兒,無所依傍。當朝天子憐其孤苦伶仃,特旨準其沿用王爺封號,即刻進宮,
由周太后撫養。也就在那一年,朱佑樘走出安樂堂,成為太子,繼而失母,和小自己一歲的堂弟一起託庇於仁壽宮,自小一起長大,關係自然親厚。
這位少年端寧王爺在皇室子弟中身份十分特殊,因憐其父母早喪,太后十分溺愛,又有太子匡扶,因此調皮異常,亦無人敢管。漸漸長到十歲,身為親王不便再居宮中,成化皇帝便降旨把端寧王府整飭一新,選良辰吉令其回府。此時諾大一個王府就只一位小主子,誰不巴結討好?因此更縱得他讀書不成,武事不及,素
豪俠,不拘細節,喜好賭博吃酒,常常
蕩花叢,吹笛彈箏,無所不為。看他相貌,卻是極好:面如傅粉,
似施脂,轉盼多情,語言常笑。眼似桃瓣,睛若秋波,萬般風情,獨領風騒。因他長成如此好皮囊,常被人誤作優伶一類,他也並不惱怒,反倒得意,自號天下第一風
王爺,無人能及,恨不得將自己的“端王”封號變成“花王。”如今正是一十五歲,因他常來坊間吃酒鬧事,倒有大半的市井百姓認得他。
大家碰到這般千載難逢的王爺捱打的機會,誰不愛看,早已走近圍成一圈,這才看到那打人的少年神采飄逸,秀奪人,看地上的無賴小子裝死騙人,微腮帶怒,薄面含嗔,突然眼波一轉,笑道:“打死人乃是死罪要殺頭,那麼把死人再戳上幾個透明窟窿,臉上畫上幾隻烏龜,那叫辱屍,更要殺頭,反正小爺只有一顆頭,隨他殺上三百次也無妨。既然我要死了,不如惡人做到底,讓你死得透些,以免留下禍患。”說畢,竟真的從衫袖裡
出一柄雕龍嵌鳳的匕首“嗖”的一聲拔出刀鞘,但見寶光
動,似有龍
,光用眼看就知道肯定是削鐵如泥的寶物。
那風王爺看看裝不下去,突然又睜眼大叫道:“原是你情我願的事情,你不願意,就該提前和我說,為什麼哄我出來打我?敢是嫌我給的錢少嗎?”一聽這話,周圍眾人馬上竊竊私語,甚至於神
鄙夷、指指點點。那美少年氣得火星亂迸,恨不得一拳將他打死,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忍生不可忍,連羞帶氣,不管哪裡只下死勁一踢,罵道:“我把你這瞎了眼的兔崽子,你認認張小爺是誰?此時你不說哀求我,還敢出口傷人,難道沒人教導你識時務者為俊傑?打死你也無益,只給你個利害。”說完又是幾腳,只踢得那小王爺滿地亂滾,身上本來已連湯帶水,和上爛泥菜葉,幾乎髒成了泥豬。
看到他被打得如此可憐,一直旁觀的太子朱佑樘就要上前出言相勸。誰知腳剛抬起,一旁的凌寒卻伸手去止,輕聲道:“且讓他吃個虧才好,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們走去幹我們的事,不必趟此混水。”聲音雖小,無奈那朱佑楠偏就生了一對尖耳朵,看到兩位男子要走,便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叫道:“三哥,你還在那裡看熱鬧,是不是等著給我收屍啊?小凌子,你再不幫忙,我欠你的花酒錢可就沒法還你了?”青衫男子冷笑道:“你敢照著剛才的再叫我一聲試試?說給你聽吧,那錢我不要了,送給你買紙錢了!”早就聽慣了他們鬥嘴,朱佑樘也不理會,只走上前去勸那美少年道:“舍弟無知,兄臺貴手高抬。他既已知錯,兄臺就放過他吧。”美少年想是打得累了,圍觀的人又越來越多,因見四人均是少見的秀麗人物,更想不到機緣巧合湊到一起,便有好事者議論紛紛,你說他冷峻,我說他秀美,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拉幫結派,百家爭鳴,簡直要演變成為爭“誰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打賭的荒唐鬧劇。想到自己既然是私自出門,事情鬧大,傳到爹的耳朵裡豈不招來許多嘮叨,因此就坡下驢說道:“萬望兄臺此後對令弟嚴加管束,否則在下樂意代勞。告辭!”說完,一抱拳徑直向南去了。
這邊那名不副實的端王已自己爬起來,儘管灰頭土臉,卻臉不變心不跳,彷佛剛才捱打的不是自己,依然笑嘻嘻地說:“還是三哥有魅力,愚弟自嘆不如,妄稱京城第一。我只不過拍了一下那母夜叉的肩頭,就遭如此毒打,三哥三言兩語就把她哄走了,看來還是對你有情有意啊!”凌寒笑道:“端王爺天天情調,今兒調到龍王廟了,必是龍王也愛上你風
,要你招駙馬,你就碰到龍女的犄角上了。”端王瀨臉笑道:“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
。被她那花拳繡腿打這兩下,權當給本王捶捶背,鬆鬆筋骨,這才舒坦。這種好處,你們這些
人哪裡會懂?”太子聽的二人鬥嘴有趣,卻莫名其妙,不
斥道:“佑楠,你也太胡鬧了。人家一個男子漢,豈容你如此調戲?真是活該捱打了!”聽了這話,另兩人一起石化。半晌端王才笑道:“好我那英明神武、料事如神的三哥,別告訴我們你沒看出那小子是女扮男裝吧?真是服了你了,想必程
政№華那幫酸儒天天教你些沒要緊的治國治民之道,把你都教成木頭了!”聽明白那美少年乃是女子假扮,佑樘也有些失笑,回想一下那一瞬間的羞惱的確大有女兒之風。凌寒看到圍觀的人還不走,趕緊把端王一扯,道:“你還不趕緊找個地方梳洗一下,換換衣服?沒的讓我們跟著你丟臉,這氣息真要燻壞人了!”誰知這一拉,從佑楠袖中掉出一件東西,險些跌在地上。說是遲那時快,凌寒出手如電,在那東西墜地之前,及時抄在手裡。三人一起去看,卻是一枚
緻的青玉蝴蝶,其他兩人猶可,獨佑樘渾身一震,急切拿來細細打量,不
問道:“這東西你從哪裡得來的?我以前怎麼從沒見你拿過?”那兩人也沒看出這枚玉蝶有何出奇,成
不過一般,為何讓一貫處變不驚的太子如此失態?想著其中肯定別有隱情,平
裡最愛這些八卦的佑楠趕緊說:“什麼稀罕東西!我是從剛才那個夜叉婆身上偷來的,不過惱她如此矯情,本王拍一下肩膀又有什麼了不起,犯得著那麼往死裡打我嗎?一點不懂得憐香惜玉!她打我半天,我偷個信物作紀念,真是風
佳話啊!”顧不上訓斥他廢話多多,佑樘劈頭又問:“你可知那女子是什麼來歷?”佑楠不耐道:“我又沒打算娶她回去當娘子,打聽那麼清楚做什麼?哦,我明白了,原來三哥喜歡這種狠辣女子啊!那,小凌子,你的太子爺臉皮薄,不好意思說出口,你還不麻溜兒追上去查查是誰家閨秀?哎呀,不行,你不能去,這母夜叉將來要是當了我的皇嫂,還有我什麼活路啊?拜託三哥千萬別找她,你喜歡這種調調兒的我保證一月之內給你找上一百個,就是不能是她。太子爺,求求您了!要不臣弟現在就給您磕一個響的?”這回輪到另兩個人石化:這個人的想象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強,估計連哥德巴赫都猜不過他!
佑樘見慣不怪,打斷他的連綿不絕的想象,轉回到原來的話題道:“少胡說。這件首飾的主人和我有些淵源,那女子既有這件東西,肯定和那人有些瓜葛。要找那人必先從她入手,所以才要查實。”兩人看他說得認真,知道不能再開玩笑,佑楠便向凌寒一瞥。誰知凌寒一反常態並無動靜,只雙手抱懶懶地說:“省點力氣吧。片刻之後,她必會自來!”佑楠吃驚道:“你何時又學會算卦了?”話音沒落,那廂就傳來一聲大喝:“小賊不要走,快把東西還我!否則教你吃不了兜著走!”凌寒無視佑楠那“你料事如神,我好佩服”的表情,一擺頭道:“此地談話不便。跟我來!”三人便一溜煙地向北跑去,邊跑邊看那女子是否跟來。直到跑進一
緻小院,三人才停下來,靜待那“小爺”前來。一轉眼,便聽到那女子氣
噓噓跑來,嘴裡還在大呼小叫:“看你們往哪兒跑?別仗著你們人多。小爺告訴你們,像你們這樣的紈絝子弟就是組上一百個人的團隊,小爺皺一下眉頭就不姓張。”佑楠無事還要生非,怎肯放過這鬥嘴機會,可是一看佑樘搖頭令其不可,只好壓下昂揚的鬥志,骨鯁在喉,不吐不快,只好重重地“哼”了一聲,撅起嘴以示抗議。
佑樘看那男裝打扮的女子跑得香汗淋淋,越發顯得粉面滋盈,待她定,便和顏悅
道:“東西現在在我這裡。引兄臺來這裡只想問幾個問題,萬望兄臺不吝賜教。得罪之處,請多見諒!”那女子一看佑楠在側,氣惱難平,馬上就想要大打出手,聽的這句話,所謂舉手不打笑臉人,不覺拿眼細細端詳佑樘半
,看他閒適儒雅,舉止有禮,不
掩去怒
含笑道:“這位兄臺有何問題只管問,在下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看那一笑如
花初放,粉
嬌嬈,美妍不可方物,某風
王爺目瞪口呆,再次石化。
“敢問兄臺,這枚玉蝶從何處得來?”
“故人所贈。”
“故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當然是女的。難道還有男人戴這樣東西嗎?
…
在下是說在下怎會和男子私相授受?
…
不是不是,在下…”
“兄臺不必多心。敢問是何時何地得到此物?”
“不多不少,正是十一年前。當時在下年幼走失,曾經寄居一婦人處數,後來才得以回家和爹孃團聚。此玉便是她臨別相贈。”
“那麼兄臺可知她姓甚名誰?年方几何?”
“在下只叫她紀媽媽,名字卻不知道。當時大約將近三十歲吧。(聲明:歲月艱難,人見老相,紀氏實際是二十有五)“那麼她的住處你可知道如何找?”
“不記得了。”佑樘見她果然守信有問必答,不暗暗讚歎,遂即把那塊青玉雙手遞過去。那女子伸出右手去接,鵝黃衣衫袖口處幾葉翠綠蘭草若隱若現又十分醒目,再次成功地
引了授玉之人的注意。佑樘不及多想,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要看個究竟。那女子之前看他雖氣質高貴,難得謙和有禮,對他頗有好
,所以言出必行。這時見他不顧男女大防,舉止輕浮,不由把之前的好
一筆抹倒,並且罪加一等,認定他比那浮
少年更加可惡,表面純良,內心
猾。自己平生最恨虛有其表之人,枉自己加上前世的二十四年已歷經人世三十餘載,竟然還以貌取人,以至於上這樣的當,心下大怒,一把奪出右手,左手便要揮拳。
拳未出手,眼錯不見那一直站在旁邊閉目養神的凌寒形如鬼魅般欺近身前,將猶自發怔的佑樘拉至一旁,避開那記重拳。佑樘此刻心中如波濤洶湧,只顧得要把事情得清楚明白,看那女子怒氣衝衝,猶然不知所為何事,還要繼續發問:“姑娘右邊袖口繡的可是蘭花?是何人所繡?”聽的他人將“兄臺”二字改為“姑娘”女子頓悟:虧自己還沾沾自喜手段高明,原來早被人瞧出了行藏,那青衣男子似乎武功不錯,浮
少年又有萬般無賴招數,而這位謙謙君子貌似更加陰險狡詐,自忖對付任何一個都勝算不大,何況是三人聯手,自己絕對佔不了半點上風。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三十六計走為上,就算打不過,逃走的本事還是綽綽有餘。把諸事想個停當,這女子便一邊擺出禦敵架勢,一邊飛身向大門掠去。順利出門後自己都不相信有這樣好運,竟然不動拳腳就逃了出來,暗自慶幸那三人竟不來追趕,趕緊腳底抹油---溜吧!
院內,只見青衣一閃,三個人就剩下兩個石化的男子,一個皺眉苦想---那女子到底是誰呢?一個目瞪口呆---真沒想到那母夜叉能笑得如此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