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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驕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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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自古重嫡長,怎怨子夫霸天下?

大明弘治四年(公元1491年)。坤寧宮。

大軍班師回朝時,悅容並未如願第一個去接天子,甚至連前十六強都沒排上,這個鬱悶啊!這也難怪,其時她已經有了四個多月身孕,動作稍見遲緩,本來四處走動並無大礙。可是傲霜、金氏和身居後宮的周太后受皇帝重託,不敢稍有差池,恨不能讓她天天臥休息,省得她到處溜達還得有人寸步不離、提心吊膽地跟著。雖說宮中並無其他利害相關的偏妃暗害於她,畢竟人心隔肚皮,小心防範總是沒錯。而悅容本身是個閒不住的個,行事魯莽,走步如飛。十天半月偶爾出去一次,總會曲迭起,險象環生,不是扭了腳,就是撞了頭,最險的一次竟然被石頭絆了個狗吃屎,虧得她自己身手矯健及時用手撐起身體才沒出大事。也許她自己並未多想,只把傲霜和金氏嚇得魂飛魄散,紡不管她如何軟硬兼施、花言巧語,再也不許她走出宮門一步。

佑樘回鸞之後自然先要臨朝聽政,把近來積壓的可以緩辦的事務一一聽奏落實。因有戶部所奏江南水患之事,當即選派戶部侍郎張英前往督辦,又下旨在各地設立常平倉為應付災荒未雨綢繆。刑部所奏憲朝亂臣之事,也令有司衙門謹慎施刑,不可暴。這一忙就悠悠過了半月。

悅容老老實實地在宮裡眼巴巴等著孩子他爹來將功折罪,想著要怎樣撒嬌撒痴訴說委屈。可是心急如焚地等了又等,越等越灰心,最後把那些不切實際的小心眼兒丟在一邊,暗暗許願只要見到他就好,自己絕不說一句讓他內疚的話。許是她的誠心動了上天,這晚朝後總算讓她見到了望眼穿的真命天子。

佑樘見她看到自己出乎意料沒給臉看,反倒和顏悅,噓寒問暖,不心裡暗暗稱奇,只道她即將身為人母,怕生氣動怒對孩子影響不好,因此將格都改得溫柔和平,實乃望外之喜。反觀自己為父為夫所做的似乎都不能和她的付出相提並論,心裡越發愧疚,對她越發疼愛,即起便效法從前新婚時與皇后雙宿雙飛於坤寧宮。

卻說那朝中無事,下朝早了一刻,佑樘興沖沖回來準備帶悅容到御花園賞玩荷花。一進院牆,就見悅容鬼鬼祟祟地從牆角的茉莉花架下出來,手裡還拿著一個青瓷小碗,看到他此時進來不目瞪口呆,滿臉偷偷摸摸做壞事被人當場撞破的窘相,連掩飾都忘記了。佑樘自走到牆角查看,只聞到一股強烈刺鼻的中葯味兒撲面而來,看來這幾架茉莉已經喝了不短時間的安胎葯,只不知來年是能多衍生幼株出來還是熬不過今年就要香消玉殞?

悅容看無法隱瞞,趕緊討好道:“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敢是身體不舒服嗎?還是累了?不如讓容兒替你肩?”佑樘一邊面無表情地向殿裡走去,一邊頭也不回地質問道:“巴不得我身體不舒服,敢是想讓我替你喝葯?無事獻殷勤,非即盜。老老實實說吧,幾次了?”悅容看不能矇混過關,撅嘴道:“我身體強健的很,哪裡需要安胎嘛!那些葯光聞著就噁心死了,我不要喝!可是他們非要著我,還說是皇上您的旨意。我才不信他們的鬼話,三哥對容兒這麼好,才不會忍心讓容兒受這樣的活罪呢!所以…”佑樘聽她說得可憐巴巴,也不忍心責怪她,自管在塌邊坐下,接口道:“所以你就一次都沒喝?哪些御醫不是每給你請脈,你又如何瞞過他們?”悅容看他臉稍霽,知道雨後天晴,趕緊跑過來擠到他懷裡坐著,嘴裡猶自不停:“其實也不是一次沒喝。第一次我鼻子不通氣,沒聞到味兒,看那葯黑黑濃濃的似乎很好喝的樣子,就使勁灌了兩大口,結果噁心得我把早飯全吐了,以後就再沒喝了。也許我和那些葯不對脾氣,喝了吃不下飯對咱們孩子肯定不好,沒喝我這不好好的,連御醫都看不出來,說明那些葯本身就是毫無用處,喝了只是個心理安罷了!”佑樘聽她說得頭頭是道,不笑道:“鴨子煮了嘴都是硬的!不過你說得也不無道理,既然對你無用,就說給他們從今往後不用費事了,免得糟蹋了那幾株茉莉!此事如你所願了,現在是不是該陪夫君出去散散心、解解悶兒了?”悅容故意起身行個大禮,笑道:“臣妾遵旨!萬歲爺請起駕!”俗話說: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弘治皇后張氏悅容於弘治四年(1491年)的九月二十四在坤寧宮生下皇長子朱厚照,即後來的武宗,年號正德。悅容頭胎生產自然吃了不少苦頭,等在外面的孩子他爹弘治天子朱佑樘更是聽得心神俱裂,幾暈倒,稍事休息後還試圖闖宮,幾次三番,得眾人哭笑不得,亂上加亂。虧得凌寒早得悅容囑託,看那天子被堵在門外如同困獸,似乎不親自去接生誓不罷休,只好勉為其難、以下犯上給了萬歲爺一指頭,讓他安靜個幾個時辰,也顧不上懷恩在旁殺雞抹脖子地給他使眼了。

據說皇長子一生下來面貌就非常清秀,明史雲:粹質比冰玉,神采煥發,舉止非常,又加上嫡長身份,自然是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皇后悅容本來就是專寵後宮,如今一舉為大明朝生下繼承皇統之嫡子,更是被寵上了天,一時間便是炙手可熱勢絕倫,慎莫近前貴人嗔。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皇后得寵給張家帶來了極大的榮華富貴。十月,佑樘把自己的老丈人張巒進封為壽寧伯,十一月又封侯,十二月,敕旨在興濟為張皇后立家廟,工程宏偉壯麗,耗時數年。弘治二年張巒病逝,他的天子女婿在十三年後親自為他御製太保昌國公先塋碑,其詞雲:朕聞宣尼有言,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所謂積善者,非止一人之身,一世之期而已,必其族孫父子德善相承,歷數世其不已。水源之益深木本之盛,則其慶之發也。優厚有餘,自不能已蓋世理之必然也。故推誠宣力翊運武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寧侯、贈太保、追封昌國,諡莊肅張巒,其先本河南人,後徙山西之徐溝,再徙河間之興濟。自上世紀以來,佩仁服義積善。至其曾祖希信、祖迪、父綬尤克承先志,孚於鄉邦之人,無遠近鹹稱善人焉。綬在群從中與其兄縉最知名。縉嘗為城教諭,生岐,景泰甲戌進士。仕至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綬隱德弗耀,生巒,名成,貢太學,未仕。娶昌國太夫人金氏,實生今中宮,為朕佳配,誕育皇儲,綿我國家億萬年這祚。朕用是推恩,追封希信、迪、綬俱推誠宣力翊遠武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寧侯,妣皆封夫人。巒二子長鶴齡,襲封壽寧侯;次延齡,進封建昌伯。子孫簪纓相承,與國同休,無有窮也。所謂積善餘慶者,不於是而見哉?巒之卒,賜地都城西之香山,已命有司備上公之禮以葬。而其祖父之葬興濟先塋者,卹典未舉。乃於弘治十一年四月特命司禮監太監李榮、內宮監太監李興等往會巡撫直隸、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高銓督工修之。塋凡五冢,自其祖迪,而下至歧皆以次封殖。中為享堂,前為廊廡,護之以重門,繞之以周垣。其規制及凡儀衛、品式,視香山之葬有加焉。榮等以次年五月十九畢工,悉具始末,請文紀石,用示將來。維茲塋域,實張氏積慶之源。凡其子孫善行之成,福履之盛,皆本於是。修塋之後,冥靈有知,當其蔭護。自是子子孫孫維承善慶於無窮,而我國家亦有賴矣,祀是為後來之徵,並系以詩曰:於穆蒼穹,誠以不二;作善降祥,響應以類。

其善伊何,曰仁曰義;豹行實踐,乃為善人。

維爾張氏,畿民之傑;自祖乃孫,始終一節。

昌國繼起,善行彌敦;祖恩先澤,萃於厥身;篤生淑女,軒龍作配;誕生皇儲,臣民欣載。

五等高爵,三代選封。

善慶之報,於焉以隆。勳紀丹書,居連戚里;與國同休,何干歲祀!

弘治十五年二月二十六長篇大套姑且不說,其中贊金夫人“生了當今的中宮皇后,而皇后是我弘治天子的良配;又為我大明生下皇嗣,使我天朝可以綿延億萬年”可見佑樘確是為了悅容一人給足了自己岳家面子。不過話說回來,佑樘的這位老丈人倒是和他脾氣相合,如此榮寵卻並不跋扈,仍然保留著酸秀才的謹厚老實本,非常尊重讀書人,禮敬士大夫。糟糕的是其子張鶴齡、張延齡兄弟驟然富貴,不免氣焰囂張,縱容家人掠奪民田、魚鄉里,幹了許多犯法的事情。弘治朝的大臣們多是耿介正直、一心為國之人,一向嫉惡如仇,眼睛裡不沙子,連天子有錯都敢痛批龍鱗,怎會放過不知好歹的張氏兄弟?一時朝堂“倒張”之說甚囂塵上。佑樘萬般無奈只好派侍郎屠勳和太監蕭敬去查實。其實還用查嗎?本就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的事實!佑樘平生第一次覺得在朝堂和後宮間和不了稀泥。從內心講他自然是偏向大臣們這一邊,畢竟他不是糊塗天子,倒一直趁著治世明君的令名。可是,一向通情達理的悅容這次就是不同意處置她的兄弟們,他又有什麼辦法?

想起前天,佑樘不過提了一下能否當面申斥小舅子幾句,畢竟姐夫也是為他們好,可是悅容馬上就生氣了,還嘮叨不休,說什麼“小孩子不懂事,父親一大把年紀了,身體也不好,怎能讓白髮人為黑髮人心?我身為長姐,所謂長姐如母,天下哪有母親不護著自己孩子的?”並且牽三扯四提到月前御馬監左少監郭鏞上疏要他廣納嬪妃,以求多為大明朝開枝散葉之事,說著說著就痛哭失聲道“大臣們早就散佈謠言說我恃寵而驕,妒如明光,怕我反對納妃之事,藉故擺佈我的兄弟,我就範,我偏不讓他們稱心如意!你要娶誰只管娶,我又沒攔你,為什麼還讓我背混賬名兒?說什麼母儀天下,要是天下女子人人都像皇后,無論販夫走卒還是朝堂大員都能享受娶個皇后的待遇,豈不是九州男子都是皇上,這麼欺君罔上的亂臣賊子還敢出言不遜,挑撥帝后,早該凌遲處死了。”佑樘明知她是含酸潑醋,不想自己納妃,可是兩人心這麼長時間,別人不瞭解他,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良苦用心嗎?自己是吃夠了後宮爭鬥的苦楚,也不想讓自己所愛的人赴生母后塵,更不願讓兒子再受自己受過的煎熬,這些難道她都忘了嗎?看來自己真是白了半世的心,人家還不領情!想著想著不由也跟著氣起來。

佑樘不想得罪群臣,又得罪不起悅容,只好在事後將蕭敬找來,對他說:“你們說的我都相信。你們也辛苦了,這事不必再提了。”然後,賜給蕭敬一些銀子,這件事情就算不了了之。當晚下朝後,佑樘回到坤寧宮,看到悅容和傲霜正在逗剛剛半歲的永淳公主玩耍。自弘治四年佑樘有了第一個孩子之後,此後十年間悅容又陸續為皇室生下三位千金,分別是長女太康公主(弘治九年生)、次女永福公主(弘治十年生)和么女永淳公主(弘治十四年生)。這永淳公主據說天生身有異香、玉雪可愛,最要命的是長著一雙波光瀲灩的靈動美目,剛滿半歲就已明豔驚人,一顰一笑都把自己老成持重的父皇得顛三倒四、不辨東西,正是弘治天子的掌上珠、心肝

看他提早下朝,傲霜料到皇上必然有事和皇后相商,便識趣地把小鮑主抱到自己的房內,留他們自在說話。佑樘看悅容依然滿面冷霜,想著好男不跟女鬥,低聲下氣陪個不是,這事就算過去了,因此走近笑道:“還生氣呢?我今天已經駁回選妃之事了,並申斥他們以後都不許再提。”悅容一聽此話心裡暗喜,偏要嘴硬道:“那有何必?當真我就是那拈酸吃醋之人嗎!你便納幾個嬪妃充掖宮廷,只怕我還少為你點心,宮裡也熱鬧些!”佑樘正道:“娘子自然是大賢大德,奈何夫君心裡再進不去別人了!你難道忘了我們曾許諾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嗎?朝堂政事便有身不由己之時,但娶生子是我的私事,既不影響國體,他們能奈我何?從今以後我倆中間不許入第三人,就我和你兩人一起如影隨形,直到變成老公公、老婆婆可好?”悅容聽他分明情話殷切,人肺腑,卻總覺得哪裡不對頭,當下並不答言,只低頭不語。

佑樘笑道:“按你的說法,不吭聲就是默認了。既然你同意了,那麼你是不是該考慮將淳兒媽,至少給傲霜,把你自己騰出來照顧我呢?自從有了淳兒,你只想著她,連續幾天不睬我一下。所謂世法平等,你這樣一心為她,對夫君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悅容“噗嗤”一笑道:“你也不害臊,和自己的女兒爭風吃醋!你又不像淳兒那麼聽話,誰會喜歡不聽話的孩子?”佑樘故作委屈道:“可你也從沒像對待淳兒那樣對我啊!你看,她半夜剛哭一聲,你就醒得雙目炯炯,一骨碌爬起來去看她。我原來半夜睡不著叫你說說話,喉嚨都叫啞了,你睡得就像暈過去一樣不省人事!你要對我也一樣這麼盡心盡力,我保管比她還要聽話十倍百倍!”悅容笑道:“淳兒會大聲哭叫惹人疼愛,可我從來沒見你哭過,怎麼心疼你呢!”佑樘臉稍變,沉默半晌道:“我在母后死的那一天就紡再不哭泣了…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可能哪天我真的又會哭出來也不一定。咱可說好,到那時你可不許不理我!要不我現在就哭一個,看你會不會心疼我?”第二,皇上在皇后、太子、皇后的母親金夫人以及張氏兄弟的陪同下游幸南宮,這正是佑樘昨晚和悅容商量好的。席間,皇后、太子及金夫人離席,並把張鶴齡單獨叫去,只留皇后幼弟延陵陪著佑樘。等走得周圍不見外人,悅容顧不得母親在旁,馬上變臉作,喝令大弟跪下,接著就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張鶴齡,你真是找死不揀時候!想你原本不過是一介草民,做夢揀個金元寶,寸功未建就封侯列爵,不過全賴皇上善心體恤,你還不知惜福,不說安享富貴,竟敢胡作非為,大膽糟蹋皇上的心血!你可知道皇上是如何為大明朝的山河子民起早貪黑碎了心?我如今雖貴為皇后,須知國法大如天。身為你長姐,不能眼看著你專橫跋扈、自取滅亡!等你鬧到自作孽不可活的田地就算皇上仁慈,看我幾分薄面饒你不死,我做姐姐的可背不起這紅顏禍國之千古罵名,更不會讓皇上生前身後遭人恥笑,一定取你狗命!如今你給我帶著延陵滾回府去,先把拿人家的東西如數退還,並登門賠罪,完了之後給我閉門思過半年剎剎子。如若再讓我聽到因你們所為惹人說三道四、有損皇上令名的言語,你可仔細你的皮要緊!”鶴齡聽得長姐發威,魂不附體,唯唯而退。

相比那邊暴風驟雨,這廂便是風和麗。佑樘看著小舅子那張和悅容長得如此相像的面孔,怎麼也硬不起心腸厲聲斥責,斟酌半晌才開口道:“你姐姐年少時也這般調皮魯莽,不過她能聽進忠言,知錯就改,並且只要保證過就絕不再犯,不知你能否學得像?”延陵看到姐夫口氣鬆動,趕緊摘下烏紗帽叩頭道:“皇上,微臣知道錯了,這次就饒過微臣,不會有下次了!”佑樘心裡嘆道:到底是一同胞,連告饒的話都說得一模一樣,但願他真能像他的姐姐一樣言而有信,也不枉費悅容的保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