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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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班有六十多名學員,本來黨校是決定分成兩個班上課的,但是這個班又有它的特殊,幾乎有一半的課程,要請省委省政府及省級各個部委辦局的領導同志來講課,分成兩個班就不太好辦,讓工作繁忙的領導同志重複講兩次課,既不現實更不禮貌,如果逢到領導同志講課,臨時把兩個班並起來,也有許多不便之處,最後決定六十多人就不再分班,放在一個班裡,但這六十幾位同志,畢竟不是中小學生,也不是一般的學員,在地方上,也都是響噹噹的受重視的人物,不能委屈他們擠在最多坐四十人的標準教室裡,於是黨校特意闢出一個小會議室,座位排得寬寬鬆鬆,其他普通班的學員都來看他們的教室,稱之為豪華班級五星教室,他們的班主任沈老師也跟他們開玩笑,說,你們這個班,一進來就與眾不同,享受特殊待遇啊。
因為教室大,後排座位與講臺離得比較遠,班裡排座位的時候,聶小妹說自己眼睛近視,最好能讓她坐在前排,沈老師就把聶小妹安排在第一排,其他人都沒有提什麼特別的要求,沈老師目測了一下,就大約地據大家的身高排了一下隊,萬麗因為身材偏高,坐在中間偏後的位置上。
第一堂就是省委組織部的一位副部長學用講課,
部長走進教室,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前排的聶小妹,他立刻伸手和聶小妹握手,說,聶小妹,你來啦,我在名單上看到你的名字了。聶小妹說,
部長,您有時間不去我們縣了,大家很想念您。
部長笑道,我也想念你們呢,那次聽說你從鄉里調到縣裡工作,我就想去看看你啦。他邊說,邊和前排的其他同志握手,黨校黃校長和班主任沈老師走在
部長身邊,
部長握到一個同志,沈老師就介紹一下他的名字,是從哪個市來的,來之前是什麼職務等等,
部長邊聽邊點頭,然後就會說一兩句有關這個市的誰誰誰,或者有關這個市的什麼事情,一下子,大家覺得
部長平易近人和藹可親而且對下面的情況特別
悉,大家拘謹和緊張的心情漸漸消除了,
部長一一地用心地看過大家的臉,說,有的
悉,有的不
悉,不過,慢慢都會
悉的。大家覺得心裡暖暖的。
課間休息的時候,好幾個同學都圍到講臺上,和部長說話,有的自我介紹,有的以前就認得
部長,那就是憶舊了,聶小妹拿著自己的筆記本,走到
部長身邊,說,
部長,您剛才講到的為什麼幹部必須年輕化的問題,我覺得談得非常深刻,我這樣理解對不對?把筆記本送到
部長面前,
部長也沒有仔細看,只是瞄了一眼,就笑起來,說,聶小妹,你一堂課能記下這麼多東西啊。聶小妹說,
部長的課,我覺得句句都講得非常好,哪一句也不應該落下,就拼命記。
部長說,我只是結合自己學習和工作中的體會,沒什麼理論水平,隨便談談的,你這麼認真,倒
得我不好意思了。聶小妹說,
部長的理論水平,是省委大院裡數一數二的嘛。另幾個圍在周邊的同學也都說,是呀,我們在下面也早就聽說,
部長是省委機關的理論家。
部長笑道,你們都錯了,要說理論家,省委這一塊,要數我們省委周書記,而且周書記不光理論方面強,理論聯繫實際更是最出
的。
講臺那一塊議論的話題,課堂裡都能聽見,有的同學也想湊過去,但實在那邊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擠不過去了,大家也就地站著,或者坐著,聊天說話。因為剛剛開班,同學之間還不太悉,大家都利用課間的時間互相瞭解互相
悉。
南州市來的三個人中,高洪是年紀最輕的,升職也是最快的,他研究生畢業後,分到南州一家國營企業,當團委書記,聞舒到這個企業檢查工作時,廠長臨時讓高洪參加接待,在座談會上,高洪發了個言,一下子就被聞舒看中了,幾天以後,就調到了市輕工局,過不多久,就碰上了這個班,高洪參加這個班,也是聞舒點的名,所以三個人中間,他的背景是最硬的。高洪雖然年輕,來南州工作時間也不長,但政治嗅覺靈,機關裡許多複雜的背景關係,他都以最快的速度摸得一清二楚,這會兒看到聶小妹湊到
部長那裡,高洪過來對萬麗說,
部長曾經在聶小妹的鄉里蹲過點。萬麗“哦”了一聲,說,怪不得。高洪說,這次聶小妹也是
部長點的名。萬麗心裡就“嗵”地一跳,那個疑團隨即也解開了,但緊接著心裡又寒絲絲的,好像看到自己面前,就是一道見不著底的空谷。
幾乎每位領導同志來講課,程序都差不多,進來後,與前排的同志握手,握到誰,沈老師就介紹一下,然後就講課,課間休息的時候,也總是有人圍到講臺上,但多半也是坐在前排的同學,因為後排的同學,等到他們站起來,講臺已經被圍住了,也就不便再硬擠上去了。當然也有一兩個後排的同學,發現了這個問題以後,就用心準備,等到下課鈴一響,立刻站起來從後排跑到前邊。但這樣做的同學,畢竟是少數,在大家的眼皮底下,去搶那一小塊時間和空間,也是要有相當的心理承受能力的。
大約過了一個多星期,沈老師忽然找萬麗,說,萬麗,跟你商量個事情行不行,小馬個子太高,坐在前排擋住後面同學的視線了,後面的同學有意見,你和他對調一下位子,行不行?萬麗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沒有思想準備,說,我個子也不矮。沈老師笑了,說,你個子不矮是在女同學中間而言,你難道比小馬還高嗎?萬麗也笑了,說,當時排位子的時候,小馬怎麼跑到第一排去了?
沈老師說,也不知怎麼搞的,剛進來的時候,可能互相不悉,大家都覺得小馬好像蠻矮的,後來怎麼一天一天地發現他高起來,難道他天天在長個子?萬麗說,那把小馬換到後面,他沒有想法吧?沈老師說,是他自己要求的,他說坐在前排,自己都覺得丟臉,天天佝僂著背,半年下來,要變成羅鍋兒了。萬麗也沒有再說什麼。第二天萬麗就坐到了第一排小馬的位子上。
調了位子後的第二天,省委宣傳部吳部長來講課,沈老師介紹到萬麗,吳部長高興地和萬麗握手,說,小萬啊,這麼年輕。萬麗臉紅了,說,吳部長好。吳部長又說,南州不錯的,南州這幾年的發展,領全省之先啊,尤其你們南州宣傳部,工作更是出。說了好幾句話了,手仍然緊緊地握著萬麗,好像在
謝萬麗,好像南州市委宣傳部是萬麗開的。吳部長又問沈老師,你是班主任老師吧,我的這位小同行,學習怎麼樣啊?沈老師趕緊說,萬麗的學習,沒說的。吳部長點頭,道,好,好,沒給我們宣傳系統丟臉,繼續努力,我碰到你們計部長,會跟他說的。
開始上課後好一陣,萬麗的心情也沒有平靜下來,她不知道沈老師為什麼要把她換到第一排來,她實在不敢相信真是小馬提出來要調換的,但是如果不是小馬自己的意思,是學校或者是沈老師的意思,小馬怎麼沒有意見呢,從小馬的反應來看,萬麗看不出他對她有什麼想法。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如果不是小馬自己的意思,那就是沈老師的意思了,沈老師為什麼要這麼照顧她,她和沈老師並無特殊關係,是不是有人在背後幫助她,通過沈老師關照著她,如果真的有人,會是誰呢,向問嗎?他的手能有那麼長,夠伸到省委黨校來嗎?如果不是向問,又會是誰呢?
萬麗思來想去,再也沒有第二個人了。萬麗心裡,又存上疑團了,但現在她得趕緊集中神,理清思路,因為吳部長已經開始講課了。萬麗低頭做著筆記,凡是講到
彩的地方,不由得抬頭看一眼吳部長,於是她的目光就常常和吳部長的目光相遇,坐在後排,是沒有這樣的機會的。吳部長的目光裡,總是含著無盡的鼓勵和讚許,使得萬麗思緒萬千,忽然間,就想起剛進機關的時候,婦聯組織秋遊,她和伊豆豆一起爬山,爬到山頂,伊豆豆說,無限風光在險峰,又說,江青就是坐前排坐出來的,想著,想著,萬麗心底裡,不由泛起一股說不清的酸澀古怪的滋味。
吳部長講完課,臨走時,又再次和前排同學握手,和萬麗握手的時間也仍然比別人的長一點,吳部長說,小萬,在這裡要學半年呢吧,願意的話,可以到我那裡坐坐。萬麗說,您工作忙,不敢打擾您。吳部長說,哪裡是打擾我,我也想了解了解下面的情況,我也不想做官僚主義嘛。萬麗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了,沈老師笑著替萬麗說,一般的情況,剛開始不走門串戶的,等班裡同學互相間悉了,就會走出去了。吳部長說,我的門隨時開著嘛,什麼時候都行。
在吳部長講課前後,他的秘書一直沒有出現,這時候秘書從外面走進來,侍在吳部長身邊,吳部長指著萬麗對他說,小蘇,這位是我的小同行,以後要是來找我,你不許擋駕啊。小蘇笑著點頭,跟著吳部長往外走。只見聶小妹迅速地站了起來,拿著筆記本離開座位追上吳部長,說,吳部長,替我籤個名吧。吳部長一愣,隨即笑了起來,說,我籤什麼名,我又不是歌星影星。聶小妹說,我以前不悉吳部長,但是今天聽了您的一堂課,我就是您的追星族了。吳部長笑道,好,好,就籤你一個啊,你叫什麼名字?聶小妹說,我叫聶小妹,南州市長洲縣的。吳部長說,長洲縣,我去過。一邊說,一邊唸叨著,聶小妹,這個名字好,這個名字好。一邊寫下了一句什麼話,就將本子
還給聶小妹,仍然對大家擺擺手,抱歉地說,時間關係,不能一一給你們簽了。走了出去。
下課後,幾個男同學去看聶小妹的本子,拿起來唸了出來:聶小妹同志,永葆青。大家都笑
的,下課往外走的時候,高洪走在萬麗身邊,說,萬麗,坐頭排到底不一樣啊。
又過了些子,一天萬麗接到在省城工作的大學同學季方的電話,說今天有老同學從外地來,省城的幾個同學請客,萬麗問是誰來了,季方也沒有說是誰,只說你來了就知道。萬麗心裡就有一種預
,好像是康季平,晚上到了飯店一看,果然是康季平,季方說,不告訴你,是為了給你個驚喜。康季平說,萬麗才不驚喜,她早知道是我。季方說,怎麼,你們通過電話?康季平說,用得著通電話嗎?季方說,那就是心有靈犀。
萬麗正地道,你們別亂開玩笑。季方說,這有什麼,時間是最了不起的東西,世上任何東西,都經不起時間這東西的考驗,就說這玩笑,從前開不起的玩笑,一開有人就會一跳八丈高,過了一段時間你再開,什麼事也沒有。萬麗說,你才一跳八丈高,你那時候追嶽芳,嶽芳不理你,你還不是跳了八丈高。季方說,這個嶽芳,小小年紀,竟還
信,說她媽媽說的,我們兩個名字不好,兩個都是方,這
子就圓不了,就不行。我說,那我改名叫季圓不就得了,或者乾脆連她也一起改,改成嶽圓,兩個圓不是更好嗎?可她說,改了名你也還是季方。
萬麗說,她這樣說嘛,也是給你留點面子。季方說,我的媽,原來嶽芳是瞧不上我,我還真自我安了一陣,覺得嶽芳還是愛我的,是她媽媽不愛我。現在才知道真相,不過,也幸虧現在才知道。萬麗說,為什麼?季方說,你想想,當年的我,天真純潔,對愛情充滿了幻想,要是知道我愛的人
本不愛我,我說不定已經為情自殺了呢。大家笑,萬麗說,這個季方,還是老樣子,一張碎嘴,永遠改不了。他們說話的時候,康季平一直像個和藹可親的老大哥,坐在一邊笑眯眯地看著他們,一頓晚飯,也沒多說幾句話。一直到晚飯結束,康季平說,萬麗,我送你回學校吧。季方說,又被你搶在前面了,本來我是想送萬麗的,既然你搶了,就成全你吧。
萬麗和康季平走在異鄉的大街上,燈火若隱若現地照著,兩人慢慢地走著,正是夏
替的好季節,不冷不熱,微風吹著。萬麗說,一晚上都是季方一個人在說話,這傢伙,就因為他買單,就不讓別人說話了。康季平說,我覺得那樣的場合還是他說話好,我們的話,得在兩個人的時候說,是不是?萬麗說,我都沒有來得及問你來幹什麼的?學校有公事?康季平說,公私兼顧吧,但說實話,主要是來看看你的,還是不大放心你。
萬麗說,我在黨校學習,有什麼好擔心的。康季平說,那就是因為想你,來看看你。萬麗不說話了。兩人又走了一段,康季平的手若有若無地碰到萬麗的手,又離開,過一會兒又碰到了,康季平說,你也不給我打電話,情況還好吧?萬麗說,我們班主任沈老師,你認得嗎?康季平說,我怎麼會認得,我又不是黨校系統的。萬麗說,那就奇怪了,他為什麼把我調到第一排坐呢?康季平說,這你就別多想了,坐也坐了,不見得再調回去吧。萬麗一聽康季平的話,就知道康季平其實早就知道這件事情,萬麗不由側過身子,認真地看了康季平一眼,心裡懷疑著,難道一切都是康季平安排的?
康季平當然知道萬麗想的什麼,乾脆說,萬麗,別多想,你做你的萬麗,別人怎麼替你安排是別人的事情,好不好?萬麗說,但是我不想老是被矇在鼓裡,一個人老是覺自己被人在暗中
縱著掌控著安排著,雖然這種安排可能是好事,是在受到幫助,但你覺得這樣的
子好過嗎?康季平說,有些事情上,你就不能糊塗一點?萬麗說,我心裡清楚的事情,你讓我裝糊塗,我裝不了,即使表面上裝得了,心裡也還是疑惑。康季平笑了起來,說,萬麗啊萬麗,你還是你,一個心如明鏡的女人。
萬麗說,你還是不肯告訴我。康季平說,排座位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在我看來,這種雕蟲小技,太可笑,不值一提,小兒科水平,你想想,要是領導重視你,想用你,當著大家的面這麼跟你套近乎,你以為是好事?要不呢,就是他沒有水平,要不呢,就是你虛榮心太強,你可千萬別把自己降低到那樣的水平啊,問題的關鍵不在領導當面跟你笑還是跟你板臉。萬麗卻不能同意,她差一點說,可是從前平劍剛跟我一冷淡,計部長對我的態度就徹底變了,雖然她沒有說出來,康季平也能夠猜到,就替她說了,這是你們女同志的小心眼,女同志的虛榮心總是害得你們目光短淺,以為今天哪個有權有勢的領導當著大家的面跟你熱乎了一下,說了你幾句好話,你就飛黃騰達了?萬麗,你不會傻到這樣想吧?
萬麗有點窘,因為有時候她確實是這樣想的。康季平說,女同志就是太愛面子,爭來爭去,爭的也就是一個面子,好像領導表揚了你,沒有表揚其他女同志,你就佔了大便宜,就贏了什麼。萬麗老老實實地說,也不是想佔什麼便宜,就是你說的虛榮心吧。康季平說,所以,我要幫助你,就不會在調個座位這樣的水平上幫助你。但萬麗仍然心心念念想知道到底是誰讓沈老師關照她的,問康季平,你說那會是誰呢?康季平說,你覺得坐前排坐後排有區別?萬麗說,不是人人有你那樣的高水平,坐在前排的人,每次都能和領導握手,說話,留下姓名,甚至更進一步的聯繫,聶小妹還讓吳部長給她簽名,像請歌星簽名那樣。康季平說,那你會那樣做嗎?萬麗說,我不會的。康季平說,所以嘛,別人可能對坐前排比較重視,但你大可不必對坐前排這麼,坐就坐了,不坐就不坐,別看得那麼重好不好?
萬麗無法否定康季平的話,但心裡又老不踏實,想了想,還是說,我總覺得擠掉了小馬的位子實在有點心不安,要不,我就跟小馬換回來?康季平說,萬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優柔寡斷患得患失?既然沈老師說是小馬自己要求換到後排去的,你就權當這話是真的,坐到前排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但你再去換回來,就顯得做作了,是不是?萬麗半天沒有說話,她覺得自己確實如康季平所說,變得越來越患得患失。
康季平說,萬麗,我知道,你雖然承認我的話有道理,但你心裡的疑團還是在折磨你,我替你分析分析吧,關於座位的問題,一定是有人和沈老師打招呼,希望沈老師關照點兒你,而以沈老師的想法,關照你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你坐得前一點,讓領導注意你的存在。萬麗覺得康季平的分析很在理,說,那是誰呢,是向部長吧?康季平說,那我也不知道,而且你真的不必打破砂鍋問到底,太沒有必要了。
萬麗又想了想,說,那小馬是怎麼回事呢?康季平說,你就不能想想,沈老師和小馬之間,也許有什麼矛盾,或者,也許有什麼更大的易?人與人的關係的複雜
,不是你我能夠看清楚的嘛。萬麗說,是的,我覺得
害怕,眼前有個深
,我看不清裡邊是什麼。康季平說,我說得不錯吧,我說我不放心你,果然讓人不放心,我就知道你,你在失意的時候,無論前景多麼暗淡,你反而能調節好心態,到了順境的時候,你就不知所措了,這是典型的輸得起贏不起。萬麗說,什麼是贏啊。康季平說,萬麗,我真的放心不下你。萬麗不明白為什麼今天康季平會反覆說這句話,忍不住說,是不是我到黨校後表現不好,南州有什麼不好的反映了?康季平說,恰恰相反。
萬麗就更不明白,說,那你到底擔心什麼呢?康季平說,我擔心你的神狀態,一個人,要做到看破紅塵愛紅塵是不容易的。看破紅塵不難,愛紅塵也不難,但看破了,還仍然愛著,這是比較難的。你來黨校之前,恐怕也以為黨校是個世外桃源,可以暫時地遠離權力,遠離鬥爭了,但是到了黨校你會發現,沒有世外桃源,你永遠無法逃離,而且你會看到,越往上,有些事情越離譜,現在時間還不長,你可能還沒有體會到,還沒有深入地瞭解,但以後你會越來越清楚,這世界是怎麼一回事,我擔心的就是你看到了這一切以後,你會對人生對生活徹底失望,從而也失去你身上最可貴的熱情和純真,如果你看破紅塵不再愛紅塵的話,那就是我害了你。他看到萬麗要說話,趕緊擺了擺手,不讓萬麗
話,又補充了一句,那就是我害了你,也是我錯看了你,高看了你的基本素質。好,我說完了,你說吧。
但萬麗卻說不出來了,她頓時有一種啞口無言的覺,康季平說出了她的真實的現狀,這也是她自己一直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平劍剛的離去,向問的歸來,她的境遇的改變,不僅沒有使她產生欣喜若狂積極振奮的
覺,反而漸生悲涼,情緒總是提不起來。康季平的話,句句點在她的要害處,萬麗悶得心裡發痛,臨分手時,康季平說,我明天晚上請你吃飯。萬麗說,還有誰?康季平說,沒有別人,就你和我。萬麗猶豫了一下。康季平說,怎麼,你們那裡請假制度很嚴嗎?萬麗說,請假制度是管白天上課的,晚上的活動沒人管,但聶小妹會煩的。康季平說,你怕聶小妹管你?萬麗說,我不怕她,她也管不著我,但我不願意她用那種眼光看著我。康季平說,那你就多出來,少讓她看著你。萬麗說,好吧,幾點?康季平說,五點半。萬麗當時有一點奇怪,一般晚飯都是六點,為什麼康季平要提前放在五點半,但她也沒有往深裡想,也不是什麼大事,五點半六點,都不影響她上課,就沒有多問什麼。
回到宿舍,聶小妹正在通電話,看到萬麗進來,就匆匆掛了電話,回到桌邊看起書來,她雖然不問萬麗什麼,但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萬麗明白她是很想問問萬麗到哪裡去的,這一點,聶小妹和餘建芳不同,如果是餘建芳,就會直接地問,還會牛屎裡追出馬糞來,聶小妹卻不作聲,只是散發出一種追問的氣息讓你受到,壓迫著你,讓你不得不說。但如果是餘建芳和聶小妹同處一屋,情況就會大不一樣,餘建芳就不會
覺到聶小妹的這種氣息,人與人的
是不一樣的,更何況,餘建芳就算
覺到了,她也不會理睬,她會無視這種壓力。但萬麗不同,她既
,又心軟,所以既能夠明確地
受到聶小妹的無聲的詢問,又不能裝作若無其事,最後總是不得不把自己的情況說出來讓聶小妹安心,於是就告訴了聶小妹,是大學同學聚會。聶小妹的眼神在眼鏡後面一閃,似乎不大相信,萬麗又說,當年我們畢業時,省級機關從我們這個文科班,選拔了幾個畢業生直接進了省級機關,今天就是他們宴請的。聶小妹說,噢,你們畢業幾年了?萬麗說,都快八年了。聶小妹似乎算了算什麼,說,那你們在機關的同學也該有處級幹部了吧。萬麗說,一個在省政府政策研究室工作的同學,副處級吧。聶小妹說,省政府政研室我跟他們
悉的,是誰呀?萬麗說,叫季方。聶小妹想了想,沒有想起來,說,季方,不認得。停頓一下,又說,其實我在省裡認識的人也很多,我擔任鄉黨委書記的時候,為了跑項目,省裡不知跑過多少趟,但我現在不想多出去跑,來黨校,就是安心學習的,不是來搞關係跑路子的。
萬麗說,是呀,我也是沒辦法,他們硬叫我去。聶小妹說,萬麗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的,你同學聚會,那是非去不可的,不去,同學會說你架子大什麼的,再說了,同學是情最真摯、最不帶功利的群體,參加同學會是人生最輕鬆最愉快最無負擔的應酬,所以現在同學會那麼多。萬麗說,是這樣的,同學碰在一起為什麼開心,就是因為沒有利害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