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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趙雲護主長坂坡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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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輾轉反側大半宿,過了四更天仍無睏意,憂心忡忡爬起來,登到馬車上憑軾眺望。藉著幽幽火光看去,四處密密麻麻都是人影,臥著的、坐著的、倚著的,男女老少百姓士兵雜處在一起,就像是黑壓壓的蟻群,馬車、牛車、轅車、輜重車乃至農家的小推車橫三豎四穿其間,如此混亂的陣勢,本沒戰鬥力可言,一觸即潰。

正在焦慮之時,有個年輕人悄悄走過來,打著哈欠道:“父親,睡不著嗎?”原來是他的義子劉封,年方二十歲。

這劉封本不姓劉,而姓竇,乃漢家名門扶風竇氏之後。他自幼父母雙亡,莫說保有封邑,連仕途之路都斷了,只得投奔舅舅新野縣令劉泌。恰劉備屯軍新野,見竇封相貌雄壯少年英氣,又頗有些勇力,心中喜愛,便認其為螟蛉義子,時刻帶在身邊。

“已入險境豈能放心安歇?”劉備輕輕嘆了一聲“你去前面把幾位將軍找來…輕輕地,切莫驚擾百姓。”

“諾。”劉封躡手躡腳去了。劉備回到篝火邊盤膝而坐,這會兒諸葛亮、徐庶、伊籍等也起來了——前途未卜誰能睡踏實?大夥圍坐一圈,不多時張飛、趙雲、陳到、霍峻等漸漸聚攏而來。

劉備的聲音陰沉至極:“要順利趕到江陵恐怕不可能了,過幾天曹軍先鋒必然追至,得分些兵馬在後面防衛。”諸葛亮連連搖頭:“跟來的百姓有不少是士卒家眷,大夥都分散開保護家人了,叫他們在後面防衛,恐怕他們不幹。”

“不幹也得幹!”張飛怒衝衝叫了一聲,但覺自己聲音太大了,又漸漸壓低道“現在這陣勢本打不了仗,曹賊追上全都玩完,這會兒只能舍家為軍,拼命保命!”他這話確實有理,可事情沒這麼簡單,帶著這麼多家眷打仗,怎麼可能全力以赴?諸葛亮不無憂慮,但到了這一步也沒有他策,只得鄭重地提醒道:“我軍雖眾恐戰不利,要做好轉移的準備啊。”劉備無奈地點點頭,朝西邊不遠處看去——那裡停著幾輛馬車,安頓著他和眾將的兒老小。劉備自黃巾之亂以來東西奔走數喪嫡,而今只有糜氏、甘氏兩位夫人,糜氏育有二女,幼時曾隨母親落在曹營,多虧關羽庇護,她母女才失而復得,至於兒子更不敢奢望,所以才收養劉封,意將身後事託付螟蛉。可誰想一載之前,一直未曾生養的甘氏竟身懷有孕,在新野生下了個大胖小子。劉備喜不自勝,便隨著劉封之名,給他取名為劉禪,小名喚作阿斗。劉備年近半百唯有這一點骨血,豈能不珍視?可曹軍一旦追上,勝負尚未可知,怎保這個未及週歲的孩子無恙?

趙雲就侍立在劉備身邊,見劉備二目凝視著馬車,立刻跪倒在他面前:“倘若戰事不利,主公只管先去,末將誓死保護夫人與幼主!”劉備聞言,一時慨萬千,心道:“昔高祖彭城戰敗,為了保命奔逃之際將子女投於車下,若無夏侯嬰救回,險些貽笑千古。備興兵以來,一失家小於小沛,二失家小於下邳,雖亦蒙羞,實乃情勢使然。如今更是塌天大禍,備自身尚不知能否保全,卻又要連累兒…”他思緒未定,忽聽後面一陣騷動,隱約有呼喊之聲,眾人皆是一愣,趕緊站起身來,機警地向北張望——此時天已矇矇亮,看得更清楚,周匝倚臥的士卒百姓差不多都醒了,正收拾東西準備上路,有人掏出乾糧嚼著,聽到異常之聲,也紛紛伸著脖子觀看。此處喚作長坂,乃當陽城西北一處開闊的坡地,數里之內沒有山林,但劉備軍民有十萬之眾,無邊無沿徹地連天,目光所及之處都是軍民和雜物,也瞧不出個子醜寅卯。

劉琰膽子甚小,嚇得臉煞白:“會不會…曹軍追到了?”

“哼!”張飛冷笑一聲,全沒放在心上“說什麼鬼話!曹賊再快又豈能這時趕到?至少還得三四天呢。再說咱後面有斥候打探,若是敵人快到了,能不稟報一聲嗎?放心吧,說不定是有人爭搶財物打起來了,派兩個兵去瞧瞧就行。”眾人也覺有理,打發走倆親兵,再次落座還繼續商談,可沒說幾句就覺嘈雜聲越來越大,似悶雷般隆隆;再次張望情勢驟變,軍民百姓蠢蠢動。而漸漸地,那模糊的吶喊聲也清晰起來——快跑啊!曹軍殺來了!

劉備腦子裡霎時一片空白,赫然呆立,喃喃自語:“怎麼、怎麼可能?”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北方地平線處煙塵驟起,奔逃的人似巨般席捲而來。只一剎那已波及到眼見,所有的百姓都在驚叫,亂亂哄哄震天動地,已聽不清喊的什麼。但大家都在逃,四面八方亂成一鍋粥,車輛掀翻了,帳篷擠倒了,受驚的牛馬牲畜到處亂竄,財貨雜物散得滿地都是,也沒人顧得上撿了。

臨時屯兵之處雖簡易,但畢竟有士兵護衛,但到這時候什麼保護都不管用,奔逃的百姓慌不擇路,早把柵欄擠倒,亂哄哄湧了進來。親兵一時茫然無措,又不能隨便對老百姓動手,有人呆若木雞眼睜睜看著,有人糊里糊塗拋下武器也跟著跑起來。

劉備只覺眼前一光,不知什麼人不留神踢飛了餘燼的火堆,灰煙暴騰而起直嗆鼻子,眼再看,已滿是逃亡的人,親兵衛隊和家眷車輛都不見了,張飛、趙雲、霍峻等也沒了蹤影。劉封與魏延一左一右攙住劉備,連推帶拽將他上了馬,旁邊諸葛亮、徐庶等也匆忙跨鞍,只有十幾個心腹兵丁沒被衝散,緊緊跟著。劉封、魏延一人掌中擎一口大刀,保著劉備倉皇而逃;衝了好一陣才發覺方向不對,這才拐彎向南而去——百姓們互相亂撞,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劉備到這會兒還未從震驚中清醒,茫然著戰馬尾隨劉封身後,長坂本就是個坡地,現在滿地都是丟棄的雜物、踩踏的屍體,若不是糜竺、糜芳兄弟死死按著他肩頭,恐怕劉備早被顛翻在地了。可即便如此,他還是邊逃邊向後張望——怎麼可能這麼快?真是曹軍嗎?

來者當真是曹軍。劉備可不知曉,自曹平定烏丸以來,牽招、閻柔經營幽燕有方,將大批的優良戰馬引入中原。曹中軍基本上都已換乘幽州戰馬,虎豹騎的馬更是銳中的銳,加之領路的文聘剛剛歸順急於表現,這五千追兵一路趕來頃刻未停,竟在一一夜間奔襲三百餘里,飛一樣追到當陽。劉備當然接不到斥候報告,都叫人家甩在後面了。最先撞入逃亡隊伍的就是文聘,他率麾下百餘名騎士充任嚮導,原本疾馳了一天一夜,天矇矇亮時已有些懈怠了,文聘本打算休息一陣再追,可當他馳過一片密林到達長坂坡時,立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無邊無沿的軍民散佈遠處原野上,這得多少人啊!

那一刻文聘簡直不知所措了,他按捺住驚詫,顫抖著傳下命令:“捉、捉拿劉備!”打仗靠的是士氣,曹軍神一振來的,跑一整夜剛有些洩氣,突然發覺已經追上,而敵人又完全是捱打的架勢,頃刻間痛打落水狗的勁頭被了出來,吶喊著向對面殺去。

軍民混在一處,落在最後的皆是老弱,猛然看見敵人,嚇得魂飛魄散,腿都邁不開了,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曹軍踏成了醬。人群裡炸開了鍋,兵民裹挾在一起四散奔逃,所有人似沒頭蒼蠅般亂撞,自相踐踏比曹軍殺死的還多。文聘見敵人一觸即潰,忙放聲招呼:“不必斬草除,追擊劉備要緊!”呼罷當先衝進人群,中軍騎士、虎豹騎緊隨其後,一陣旋風般刮到長坂坡。

曹軍總共只有五千,劉備十萬之眾,可絕大多數是百姓,還帶著許多傢什財物,全無抵抗能力;雖有一些能戰的士兵,但擁擁簇簇想站穩腳都困難,談何反抗?故而曹軍長驅直入,弓矢刀槍齊下,所過之處一片死屍。

越往前殺越覺混亂,剛開始百姓較多,漸漸地,士兵越來越多,也零星有些抵抗了。文聘估摸已離劉備不遠,更加緊衝殺,剛踏過一道掀翻的柵欄,忽見十幾輛糧車攔住去路——緊跟著幾十個手持大刀的敵人從車後竄出,要阻擊曹軍。文聘毫無退意,一擺長矛把一個小兵刺死在地,剛要繼續向前,就聽有人厲聲嚷道:“文仲業,休要張狂!”文聘斜目一瞧——對面糧車旁有員小將,不到三十血氣方剛,正擎著大刀怒視自己。文聘識得,乃是荊州部將霍峻。

“霍仲邈,你怎麼投靠劉備了?”

“良禽擇木。”霍峻吼道“你這賣主求榮之徒休要猖狂,敢與我單打獨鬥麼?”

“有何不敢?”文聘投降乃被曹情義化,最恨有人說他賣主,聞聽此言火往上撞,也不管舊情了,催馬就要動手;忽見對面又來一騎,叫道:“住手!”文聘一看,正是襄陽出逃的伊籍:“伊機伯,你夥同劉備作亂,今死期到了!”伊籍唯恐霍峻莽撞,先搶住其韁繩,才搭言道:“我作亂?文聘,你睜開眼睛看看,誰在屠殺荊州百姓?誰在無情無義濫殺無辜?拍拍良心想一想,你還是不是荊州人?”只這輕輕兩句話,文聘不打個寒戰,扭頭望去,攔路的步卒早被麾下殺盡了,幾個騎士正舞動長槍圍殲一群手無寸鐵的黎民。這不是追擊,這是屠殺。荊州人怎麼能屠殺自己的父老鄉親?文聘不寒而慄——我文某人保曹則已,若屠殺家鄉之民,後何以立足世間?想至此頓時高呼:“只抓劉備,莫害百姓!”可士兵早紅了眼,哪管那麼多,文聘眼見有個親兵正舉槍向一名老漢刺去,忙躥上前去奪過大槍,回手一記耳光:“他媽的,沒聽見嗎?誰再殺百姓,軍法處置!”可轉頭再瞧——伊霍二人早混入人群,不見了蹤跡。

文聘深悔殺了那麼多家鄉父老,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將軍不動麾下的兵也都不敢動。後面大隊曹軍趕上,曹純、韓浩並轡而馳,見文聘所部停下步伐,厲聲呵斥:“哎呀!愣著幹什麼?追啊!”於是拋下這百名荊州騎,一陣亂槍掀翻糧車,叫囂著繼續追下去。

長坂坡已成一團亂麻,曹純立功心切,一猛子往前扎,堪堪追了半個時辰,只覺百姓走卒轉稀,前面赫然出現幾輛馬車和零星騎兵。一般百姓豈會有馬車?曹純料定不是劉備也是重要人物,緊追不捨,就朝著中間護衛最多的那輛下手。車子終究跑不過單騎,更何況都是幽州好馬?不多時已追到近前,虎豹騎連連張弓,把護衛的騎兵翻在地。有個神箭手繞到側面,照定車伕就是一箭,正中咽喉栽於車下;又有一人輕舒猿臂搶奪韁繩,馬車慢慢停了下來,被虎豹騎圍了個嚴嚴實實。

“什麼人!下來!”眾士兵連聲呵斥,裡面沒有動靜。

“費什麼話!”曹純繞到車前,大槍一挑已將車簾扯去。見裡面有兩個中年婦人,一個懷裡抱著襁褓,一個左右摟著兩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大人哭孩子叫,低著腦袋都縮成一團了。

曹純原以為車裡有什麼要緊人物,見是幾個婦孺,初始只覺失望,但細看之下轉而狂喜——當年關羽曾保劉備二夫人棲身許都,曹立誓不加傷害,那時曹純就是中軍將領,也曾有幸遠遠瞥見過二夫人。尤其甘氏相貌俊美膚如凝玉,讓人見之難忘。雖時隔多年,曹純依稀記得,這不就是劉備室嗎?

“大耳賊小,拿活的!”曹純一聲令下,眾武士猶如虎狼立刻湧上,無奈車篷太窄擠不進去,幾個女人又躲又閃,伸手拽了半天,只把兩個女孩抓下來;二次動手再拽,又抓住一個婦人,正是夫人糜氏。

車上只剩甘氏母子,蜷縮在篷子角落裡,已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眼看一個武士躍上車來就要搶她懷中阿斗,又悲又恨無可奈何,正要撞頭玩命——忽聽一陣大亂,緊跟著眼前銀光閃過,那武士已被一杆銀槍釘死在軾木上。

原來曹純等都圍在車前,冷不防後面來了一騎。此人槍急馬快,恰似一道白光,耳中只聞一連串慘叫,好幾名虎豹騎已命喪槍下。此人單槍匹馬衝入重圍直至車前,如入無人之境;曹純嚇得連忙撥馬,連退數步這才舉目觀看。來者三十多歲,相貌英武三綹墨髯,白盔白甲白戰袍,下大白馬,手握亮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