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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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又向前追了一程,隱隱聽見林中有許多人談笑。
杜珏留心聽去,這些人口音十分怪異,而且所說的話他竟一句也聽不懂,他一收腳步,道:“曉霞,你聽聽可是石鐘山魔的口音?不要冤枉追錯了人。”曉霞也吁吁停下來,傾耳聽著,搖搖頭道:“他們人數不少,咕嚕些什麼,我也聽不懂呀!”這時,海上輪,漸漸升起,濃霧已漸漸淡去。
杜珏拉著曉霞,緩步向發聲之處走去,他們故意緩緩漫步,裝成隨意走過的樣子,但還未看清林中那一群人容貌。
突然一聲震空如雷的大喝,道:“你這兩個小鬼,冤魂不散,一直在本島主後面窮追什麼?”杜珏被此人一聲震喝,心神一震,他估計此人內功雄厚,不在九幽姥姥之下,而他的中原官話,說得十分利。
他倆抬眼望去,只見江邊一座突入江心的石磯。怪石嵯峨,水沖刷盪之落“嘩啦啦”如同奔雷怒號,而這一群人,約不下十餘位。
四周的人,都錦衣繡帽,尤其出奇的是每人臉頰上都刺有龍形花紋,面貌也奇絕怪異,很像域外的蠻夷。
中間一位年約四十上下的男子,卻生得玉面長髯,儀表不俗,長眉入鬢,目光如電,與四周之人大為不同。
杜珏故意裝做吃驚的樣子,遠遠一舉手道:“閣下何人?我和表妹偶在江邊散步,不知緣何遇見了你?”長髯男子瞟了曉霞背上劍穗一眼,哈哈大笑道:“原來是武當門下兩個孩子!小子,你還信口撒賴,一直從城裹追出城外,又從嶽王墳前追來這裡,小子,你散步的走法,有走上半夜的道理麼?”杜珏被他一頓搶白,而此人又一口一個小子,聽得大為氣憤。曉霞已接口喝道:“就算我們看錯了人,追你一陣,又算得了什麼,我們還冤枉跑了這麼遠的路呢!我問你,你是什麼島主?”自稱島主的長髯男子又朗聲長嘯,大笑道:“難怪你兩個臭孩子,怎能認得本島主!我且問問,你們看來骨器絕佳,武功也略有底,先報出姓名師承來,本島主絕不難為你兩個後輩,再說武當一派,和本島尚無夙怨,若換了別的峨嵋、崑崙兩派,那就…”杜珏豪氣干雲,冷冷叱道:“在下正是峨嵋門下杜珏,你如和本派有什麼過節,在下情願一身承擔!”長髯男子卻把大拇指一豎,道:“小子,你很有骨氣!不過本島主要找的是峨嵋一派掌門會元老禿頭,峨嵋派下無名小卒,我是不能和他辦涉的。”杜珏心怪道:“這自稱島主的男子,不知和會元師伯有何樑子?”曉霞見杜珏受窘,她憤憤喝道:“我是武當玄風門下張曉霞,你口口聲聲自稱島主,卻為什麼不敢亮出萬兒?我料你也不過是武林亡海外的黑道餘孽!”這句話卻怒了長髯男子,他仰天長嘯,聲震江,怒喝道:“丫頭住嘴!我虛無島主探海金龍侯千秋,二十年前…”他又顯出一片憤慨之,道:“當年我在黃山武林大會上,打遍了八大正派的好手,最後不幸被會元老禿頭和崑崙梧棲子暗算,栽在當場。這次重來中原,正是要一雪當年之辱,卻不料會元老禿頭他也栽了個大跟頭,被玄宮頭子劫去,查無音信。”杜珏接口朗聲喝道:“那閣下當年諒必也是黑道人物,黃山大會,以武功判別高下,決定武林盟主之尊,你技不如人,又怪著誰來!”虛無島主怒叱道:“小子住口!本島主行端立正,藝出阿爾金山大荒山人門下,遠走海外虛無島之後,又習得虛無神君的絕技,所以才重來中土,一爭霸主。昨夜本島主追躡石鐘山魔和梅嶺雙怪的蹤跡,不料你小子卻跟了上來!”杜珏傲然道:“不錯,我們也正是找那石鍾老怪的。”侯千秋眼中現出輕視之意,冷聲道:“就憑你小子和武當派下這丫頭,又豈能是石鍾老怪的對手。小子,你未免大言不慚了!”杜珏回叱道:“請你不要信口狂吠,石鐘山魔三個月前,正是被在下一掌擊成重傷,當時若知他就是璇宮頭子,豈能饒他活到今天!”侯千秋似信不信的,望望杜珏道:“小子,你又是一派謊言,石鐘山魔豈是你打發得了的。我來中土雖為不久,但中原武林形勢,早巳瞭然中,石鐘山魔不過是璇宮主人手下一名走狗,你小子說他是璇宮頭子,未免高抬他的身分了。”曉霞好像恍然大悟的樣子,恨恨向杜珏道:“杜珏,我猜璇宮頭子,就是那個鬼丫頭小幽靈。”侯千秋卻又一陣大笑道:“小幽靈不過是尤老婆子一個最小的孫女,當年的鬼谷一絕幽靈婆子的後裔,她又配做璇宮主人?”曉霞趁機問道:“我且間你,誰又是璇宮主人?”侯千秋眼光屢眨,笑笑道:“我倒要先問問你丫頭,你打聽璇宮主人又為了什麼?”曉霞傲然道:“我要找他報仇,替本派慘死石鍾谷的掌門報仇,並且還要追回本派掌門信符呢!你快說璇宮頭子究是何人?”侯千秋搖頭嘆息道:“武當八風、少林諸禪,誰也不是璇宮主人的敵手。我念你等年幼無知,不忍你等自取滅亡,姑且不能明說。”他又冷冷喝道:“你這兩個孩子,冒犯本島主,本當薄施懲戒,但本島主向不和後輩一般見識,況且我還有正事,在此等侯一個人,你們出自無心,本島主從輕發落,你們走你們的路吧!”他說完,轉過身去,和圍在他四周的怪人,咕嚕咕嚕說著。
杜珏等卻不知他說些什麼。
錦衣面上刺有花紋的男子們,一齊暴聲應諾,紛紛自石磯上跳下江去。杜珏正奇怪他們難道去江心波底捉魚不成?
突然帆影一閃,自石磯背後,划過來一隻赭黃大船。那巨大的桅杵上,懸著一葉寬達數丈的巨帆。
帆布上面,赫然繡著一隻金龍。
剛才那跳下去的男子,已紛紛站在艙舷兩側,撐著長篙,其中一人站立船頭,向正東方望了一陣,大聲咕嚕著。
曉霞氣忿忿道:“杜珏,這傢伙賣什麼關子,咱們必須從他身上,查出璇宮頭子,你還不上去再問問他,別讓他悄悄溜走了!”杜珏也何嘗不想查問璇宮所在,遂高聲叫道:“虛無島主侯大俠,請你說明誰是璇宮主人再走不遲!”侯千秋扭轉身來,傲慢不屑地望望他們,冷笑道:“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那我就告訴你等,璇宮主人乃是武林七隱中的一位老太婆。”他又冷笑數聲,翩然縱身,凌空而起,虛無島主輕功美妙,在空中宛如一頭大鳥,一個凌虛盤旋,已飛落在那隻大船上面。
杜珏和曉霞,卻大為茫然。
他們萬萬料想不到,璇宮主人由此人口中宣佈出來,竟是七隱中的老前輩,而且又是一個老太婆。
七隱功力蓋世,又都是正派前輩,豈能無緣無故,欺凌少林、武當、峨嵋三派?曉霞想不適其中道理,怒叱道:“信口胡說!杜珏,你已見過須彌尊尼、東嶽小隱,還有我們前幾天拜見的玲瓏仙隱,誰曾說過璇宮頭子就是七隱之一?”杜珏卻喃喃自語道:“落霞與孤蕊齊飛,秋水共長天一。”他在琢磨這兩句話的含義,這兩句古文,難道又與七隱之中那一位有什麼關係?他又自加否認,道:“不會,不會,七隱中王屋雙隱,超然世外,其餘也沒有什麼老太婆還活在世上。像石鐘山魔、小幽靈之類,以七隱的為人,也絕不會收列門下的。”杜珏遂把虛無島主的話,打了個折扣,他同意曉霞的話,道:“完全是一派胡言,我想這傢伙必是璇宮頭子的好友,故意抬出七隱,使我們陷下錯誤,這完全是一派詭計。”曉霞嗔道:“不要廢話,說不定這姓侯的就是璇宮裹面一個頭目,我們快些追上去,把他拾掇下來,怕問不出個水落石出。”杜珏連連說好,但那艘黃帆船,已揚帆東下,轉眼駛出半里開外,他們更不怠慢,復又沿江疾馳追了下去。
曉霞望望那洶湧如山的錢塘大,發愁道:“但是我們又沒有船,如何能追得上他?倘若他揚帆出海,那我們豈不只有望洋興嘆的份兒麼?”杜珏略停腳步,嘆道:“可惜剛才沒有把姓侯的留下來。”曉霞卻猛然叫道:“你看,他們的船,在南岸停靠下來了!”杜珏抬眼望去,江上薄霧已散,果見那艘大船已停泊在對面岸邊,虛無島主又率領眾人走上了岸。
隔著怒奔騰的錢塘江面,他們一時無法尋得船隻,空自急得不住的徘徊,曉霞向上下游掃了一遍,恨恨道:“這一帶如此荒涼,怎的連一艘渡船也沒有?”杜珏目光向錢塘江下游望去,突然眼中銀光閃閃。
只見狂濤駭之中,宛如碧空裡一片白雲,沿江而上,瞬息已來至數里之內,竟是一隻極大的銀白樓船。
杜珏想起在荊州江中那一幕,他驚喜喚道:“曉霞,你看,白姊姊的樓船來了,她果然如期而至!”曉霞也妙目凝注那艘衝波而上的樓船,嘆道:“真是一艘極美麗的大船,我想你所說的那位白姊姊,一定美如天人呢!”她又向對岸望去,只見虛無島主一行人,已漸漸移步向南走去,轉眼間已沒人一帶碧峰翠嶺下面的樹林裡,他們那艘帆船,卻靜靜的泊在岸邊。
而樓船加飛,也堪堪來至跟前。
樓船上面白衣如雪,舟的盡是些面覆重紗的白衣少女,她們望見了岸上他兩人,樓船以極巧妙的弧形斜斜向北岸轉了過來。自船艙裹,巧步輕盈走出來那位白衣仙子,杜珏兩次相遇過的白姊。
這次她竟取下面紗,她那冷森森的絕麗面孔上,竟破例的化為一派祥和之,喜動眉梢,陽光照之下,她宛如凌波仙子,更顯出美麗得無可形容。
曉霞嘖嘖嘆道:“她就是你說的白姊姊麼?她生得真美,你說她生冷酷無情,怎麼她又如此和氣溫婉宜人呢?”杜珏奔向江邊,朝著麗人一揖為禮,遠遠叫道:“白大姊姊,我謹遵你的囑咐,如期在江岸相候。這位姑娘是武當派玄風門下的張曉霞,和我作伴來此,你不見怪吧?”麗人聽他呼喚,眼波盈盈,向岸上望了一眼。
突然她長袂翩翩,人如一頭大鳥,凌空直而起,那種駭人聽聞的絕妙輕功,竟自七八丈外,電而至。
麗人衣袂紛飛,箭一般飄飄落在他們面前。
她冷冷望著曉霞,眉宇間微現慍意,但旋即臉緩和下來,麗人招招手道:“杜小弟弟,我還以為是你那個表姊呢!你不曾失信,使我非常欣。別讓那丫頭過來,我單獨和你談談,我應許過給你一件貴重東西是吧!”杜珏趨前兩步,低聲答道:“是的,白姊姊,她謝你在武昌城外援救之恩,想拜謁姊姊呢!”麗人卻擺擺手道:“我不要見她,她是武當派下,幸而還自知認小服低,沒有放肆的態度,姑且…”麗人嗔怪道:“杜珏,你怎麼單單找她一同練那二儀神-?”杜珏不由心中一凜,白姊姊眼力銳,竟一眼看出他和曉霞練成二儀神。他忙低頭應道:“曉霞姑娘一派,也有莫大的冤仇待雪,又被玄宮九幽姥姥等,硬闖武當。用渾沌魔音傷了不少同門,白姊姊,我和她最合得來。”麗人不在意的冷哼一聲道:“那就是了,杜小弟弟二儀神-已有了相當基礎,姊姊也替你歡喜,今年黃山大會上,你將可出人頭地做一番大事業了。”她又沉俄頃,道:“那件東西,本可立即付給你,但是我還希望小弟弟替我做一件事,好在黃山之會我屆時必然趕到,那時再面與你,也不為遲。你現在帶在身邊頗為不便,極易引起意外的麻煩。”杜珏不敢令曉霞上前相見,他恐怕麗人又發什麼脾氣。
曉霞站在遠處,偷偷瞟視麗人,她心裡暗怪這位白衣麗人,情古怪得出乎人情之外,但由外貌看來,麗人並非窮兇惡極之人呀!曉霞也有一股傲氣,她心中自負和杜珏練成二儀神-,不肯隨便向人低頭,遂故意站開一邊。
杜珏柔聲喚道:“白姊姊,你能不能先告訴我那是一件什麼重要物品?姊姊吩咐我做的事,我絕盡力替你辦到。”白衣麗人點點頭道:“很好,也只有你能替我辦這件事。你們不正是前往赤城仙館,採取還魂草麼?我讓你…”她突又住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