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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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的看著他，深深的看入他的眸心，竟有一抹柔情在裡頭，如漣漪般圈圈盪開，又徐徐形成暗黑漩渦，讓我深溺其中不想也不能自拔。（mht。la無彈窗廣告）我全身酥軟，似站立不穩，只覺他的手掌傳來的溫度不可思議的溫暖，我如飄浮在暖洋之中，浮浮沉沉，就快要融化，有一顆忐忑和甜的情愫種子在心底滋生髮芽，如蔓藤般迅速蔓延。

“柳姑娘…”他的聲線如山澗清泉般甘冽清涼，讓我的腦海為之一醒，心卻像潑了涼水般嗖嗖下沉。

為什麼…他叫我柳姑娘…而不叫我…青絲？

只聽見他繼續輕聲說道:“不要再去想報仇，你…鬥不過她們的，請遠離這裡，永遠不要回來。你是柳家的最後一點血脈，你必須活著，你爹爹柳大人一生光明磊落，清廉公正，是我等由衷敬佩的，你必須為他堅強的活下去…柳大人是好人好官，柳家切不可滿門皆盡！我…可以助你走。”他的眼神清澈透底，語氣懇切真摯，手依然攀在我的肩頭，只是我已覺不到溫度。

他的眸光清涼如水，我只覺得似有一縷薄冰化開成暗涼，漸漸浸入心間，似乎有心傷的覺浮隱浮現。

原來…原來竟是這樣！他對我只是出於一種憐憫，出於一種對弱小女子無力報得冤仇的憐憫！

可笑我把憐憫當作柔情，原來一直都是我一廂情願的自作多情！

他的手還未放下，剛才我的手還觸及他的，兩人靠得如此之近，依稀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清氣。

可為什麼我覺得他離得我很遠很遠，遠得近乎飄渺，飄渺得如在雲端，高不可攀，無跡可尋無法企及。

明明近在跟前，可我卻覺到咫尺天涯！

我後退兩步，遠離了那股淡淡的清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青絲有些乏了，侯爺請先回吧。”他上前一步，眼神中有一絲急切，讓我想起大人對犯了錯的小孩淳淳誘導的模樣。

按下心中苦澀，我努力保持平靜的樣子:“青絲的事青絲自己會處理，請侯爺不必掛心，侯爺還是請回吧。”

“柳姑娘你不必那麼倔強…”我猛然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這時他還是叫我柳姑娘，一絲苦笑終是上了角:“我不是倔強，我只是在做回我自己，不為任何人，不為任何事。”楚寒微微一怔，似乎有些不明白，但目光仍殷殷急切:“柳姑娘你還是聽我一言…”我被‘柳姑娘’那三個字堵得心口發痛，臉不由一整，強用一堵冰盾擋在身前，語氣清冷，毫無迴旋餘地的道:“本宮實在累極，請神衣候還是先回吧。”說罷一甩廣袖，背過身去不再看言語。

過了一會，身後才響起淡淡的語音:“如此，臣告退…這是‘迴天丸’兩顆，可解百毒，望公主收下…還有一事，請教公主。”我一動未動，輕啟角:“說。”

“請問公主，那句‘雲在青天水在瓶’的下句是什麼？”我的心一顫，原來，他竟然還記得。

我閉上雙目，緩緩道:“朝來寒風晚來雨。”

“朝來寒風晚來雨…朝來寒風晚來雨…”他低低道:“好句，楚寒告退！”耳聽得軟簾聲響，腳步聲已遠去，我頹然坐在沿，抬眸見幾上放著拇指肚大小的兩丸雪白。我移步過去，粘起，一股清香縈繞在鼻端。

想了想，用貼身涼巾包好，放入懷中。等見了張思雨，向他要個藥瓶去，這兩顆小東西，關鍵時候也能起點救命的作用。

只是心間酸澀苦悶難當，見室內絲漏般從外間灑來幾縷陽光，便移步到院中，蕩起了鞦韆。

嬌豔惹人的小朵紫刺玫爬滿了石牆，如繁星密佈，輕竹沙沙，楊柳低垂，微風習習，小院的清幽素雅衝去心中不少暗澀。

我閉上雙目，高高蕩起，愜意的吐出中一口濁氣，什麼都不想，只是放鬆自己。可是那烏黑如墨的雙眸一直近在眼前，揮之不去，睜眼也是，閉眼也是，又漸漸煩躁起來。

耳畔響起連連不斷的撞鐘聲，沉重而響亮悠長。我慄然一驚，腳尖頓住，鞦韆戛然而止，結束了滑行的弧度。

樊王駕崩，親子奪嫡，不知張思雨怎麼樣了。

皇宮室內，青石為牆，青磚為地，一椅一幾，几上一燈如豆。

張思雨披麻戴孝，淚滿面，表情悽惶悲切，哀聲匍地跪在孝睿皇太后腳下，眸子裡的煙雲卻掩藏在眼簾下。

孝睿皇太后神情悴枯，鬢邊彆著朵白花，頹然坐在白玉椅上，以手支額。她望著腳下失聲痛哭的七皇子，眼神像在看一隻無助的哀哀哭泣的小狗，嘲而厭惡。

半晌，她從懷中掏出張黃紙，鬆手，任其飄飄然墜落在地面，語氣疲憊卻冷峻:“撿起來看看吧。”張思雨趨步上前撿起展開，須臾，手劇烈顫抖起來。

他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看清，只有一行字如火焰般灼痛了他的眼。

朕傳位與第三子周詳！

朕傳位與第三子周詳！

朕傳位與第三子周詳！

他有如世界崩塌到末來臨，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搖晃，萬念俱灰，絕望沮喪憤慨到了極點，跪坐在地上。

眸心深處燃起了陰鬱的火，眼前似浮現起祥王那張臉，依然帶著倨傲藐視著自己。

也罷也罷，早就知道自己比不過人家，登不上王位，只是心存幻想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而已。傳說中皇子坐穩王座之後，都是清除異己，剷除手足，估摸著是不是該捲走財物帶著芳華遠走天邊了…。

斗室內昏暗無光寂靜無聲，如豆的一點燭光搖曳忽閃。

皇太后怎麼會知道張思雨心裡的真正想法，只帶著欣賞滿意的看著他不甘憤恨的表情。

許久，張思雨抬眸看向皇太后，聲若蚊，吶吶道:“祥王天資非凡，聰過人才華橫溢…必會是一代賢王…”聲音噶然而斷，他被皇太后眼中的不屑深深刺痛了自尊，他已被她看透，他已被她全然看透。

張思雨心如電轉，轉而乾脆道:“誰又不想當皇帝呢？誰都想當皇帝…不過，當個逍遙自在的閒王也是好的…”皇太后伸出手，‮摩撫‬著他的頭，他的發，像是在安撫著寵物愛犬，悠悠道:“如果，本後告訴你，可以改變這一切呢。”張思雨只覺得眼前一亮，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浮木，黑暗之中看見了一點希望的火光。

他不敢相信的欣喜的看著皇太后起身，白裙裾搖曳拖過青磚地面，似在看一座白發光的觀音神像，昏暗的斗室陡然清亮，冰寒醒人心。

“本後能翻手為雲，也能覆手為雨…”她轉向張思雨，昂首脾視不可一世的唯我獨尊:“本後可立你，也可廢你！能讓你處在雲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也能讓你如落淤泥，賤如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