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君子以永終知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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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馬秦急急忙忙從懷裡摸出一張圖來,看了一眼,又拍拍口:“謝天謝地,總算沒有點錯。”蘇曠很無奈地睜著眼睛:“璇璣還要再往上一點…”
“啊!”馬秦大驚,瞟了眼手裡的經脈圖,又一掌穩穩拍了下去。
“嘶…”蘇曠更無奈地搖頭:“馬姑娘,大手拍是很高明的功夫,像你這樣的,最好還是用指或者肘。”
“我?”馬秦急得一頭汗,這一手她已經練了很久,但畢竟忙中有錯。
她第三次出手,蘇曠已經握住了她的手腕:“抱歉,我不能再給你機會了,司馬姑娘,你們究竟在搞什麼鬼名堂?”船頭上,秦海銳好像也是一臉的無奈,他同樣沒有制住雲小鯊。
所有的攻擊和喊叫聲都停了下來,每個人都在錯愕地看著這一幕。
慕容止捂著口,一頭冷汗,他差一點就死在雲小鯊的蛇牙箭下,半天才回過神:“算了,姑別鬧了,說說清楚吧。”
“蘇大哥,雲姐姐,這主意是我想的。”一上岸,馬秦老老實實承認:“兄弟們都同意,岸上的兄弟和我們通報了一下情況…大家…都不想看著你們自相殘殺。”馬秦苦笑:“本來想制住蘇大哥,先把他帶開,可惜你們應變的能力都太強了。”秦海銳訥訥:“鯊頭兒,整船的弟兄看著你們出生入死過來的,誰也不忍心——”雲小鯊一掌拍在旁邊的樹上:“誰讓你自作主張!”馬秦急道:“雲姐姐,慕容海天和司馬解都死了啊!”雲小鯊嗤之以鼻:“你好像忘了,你也姓司馬。”馬秦抬頭道:“我姓司馬,那是我的家族;我現在說話,這是我的態度。”雲小鯊不耐煩:“要說你跟他說去,又不是我想殺他。”馬秦捕捉到話風裡一絲柔軟,忙回頭:“蘇大哥!”她拉著蘇曠手臂:“你最心軟對不對,雲姐姐也很可憐啊,你怎麼捨得她?蘇大哥蘇大哥,雲姐姐驕傲嘛,我替她說啊,她也有許多不得已,她也不想事情變成這樣,她早就後悔帶你出海了,她一直喜歡你——”蘇曠和雲小鯊面子上一起掛不住:“司馬琴心!”蘇曠簡直有氣無力:“大小姐,這是原則問題,你說不行,就不行?”馬秦怒道:“我說不行當然就是不行!你們當我是小丫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無所謂啊,不是每個人生下來就要做大俠的,如果當年雲姐姐的娘甩甩脾氣,雲姐姐的爹也不一定就會…總之這麼固執幹什麼啊?原則你個啊,我們一個姓慕容的一個姓司馬的還沒原則呢,有話你直說,你不就是生她的氣,覺得她從頭到尾在騙你?”蘇曠道:“我…”馬秦又轉頭:“有話你也直說,你不就是驕傲嘛,覺得他不肯原諒你拉倒,大不了還他一條命,是不是?你們兩個,想的都是死了算了,是不是?你去道個歉很難麼?搞什麼君子以永終知敝,又不是不知道這種人讀書少沒見識聽都聽不懂…真是奇了怪了,你們倆明明都不是婆婆媽媽的人啊。”雲小鯊的臉騰的就紅了,看了蘇曠一眼,輕輕把馬秦的手拂下去:“好妹子,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是這種事,不是當事之人,不明白其中的——”
“我總算是當事之人了吧?”慕容止咳嗽一聲:“我若要報仇,總算是有理由的,我一家死得死逃得逃,家破人亡,雲船主,你難辭其咎,是不是?”雲小鯊點頭:“你若要找我算帳,隨時都可以。”慕容止搖搖頭:“那麼然後呢?慕容家總有沒死的人,繼續找雲家報仇?或者司馬家乾脆也坐不住,舉家殺出來為司馬解報仇?一代一代的恩怨,繼續這麼傳下去?雲船主,你知道我素來不是臥薪嚐膽之人,我沒這個本事,也沒有這個耐心,我怕,我不想了。我有我的野心,我想帶兄弟們回去,好好過子,真的。”雲小鯊為之肅容,她確實沒有想到過,慕容止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回身拱手道:“慕容兄弟,雲小鯊受教了,我…我何嘗不是身心俱疲,何嘗不想一死以報兄弟們?只盼經此一事,雲海之盟能永世安好,也免得一些好管閒事的大俠出來教訓我等。”蘇曠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最好不過,看來也沒什麼地方輪到蘇某出頭了,懇請雲船主賜小舟一葉,山高水長,後會有期。”秦海銳一把扯住他:“阿曠你別鬧了,鯊頭兒不留你兄弟們還留你呢,走走走,喝酒去!”雲小鯊大喝:“誰敢?秦海銳給他船,讓他走!雲中島上不歡這種養不的狗!”蘇曠轉身就走,雲小鯊在身後喊:“站住,我外婆的紅包還我!”蘇曠回頭,想也沒想,就把紅包遞了過去,卻看見雲小鯊臉更難看,眼光幾乎可以殺人,他心中微微一悚,若有所思。
雲小鯊搶過紅包:“你這身海靠,還我!”蘇曠當場一窘:“你不講理?”雲小鯊蠻橫道:“我什麼時候講過理?拿走我的,都還給我!”蘇曠輕輕笑了:“靴子丟了一隻,衣服也破了,怎麼辦呢?”這一路來的血戰和默契似乎又回到腦海裡,石窟中長矛噹啷落地的瞬間似乎又浮現眼前…雲小鯊搖搖頭,自己這是怎麼了?她微微一笑:“是我失禮了,蘇大俠,不怪你,是我想要的太多了。裡面請——”整個雲中島的海魂幾乎都搬出來了,人人大醉,個個酩酊。
馬秦喝得眼睛都直了,還抱著酒罐子不肯鬆手。
“蘇曠”她拍拍蘇曠肩膀“我說,你究竟是男人不是?”蘇曠舉杯:“說吧。
馬秦坐在他身邊:“你又不傻,雲姐姐的心思,你明白的,給人家一句話,嗯?”蘇曠接著一杯:“不知道說什麼。”馬秦急了:“不知道?雲姐姐剛才下令,半個月後揚帆出遠洋——到時候,你知道了可沒地方說啊。”蘇曠搖頭:“沒有把握的事情,我從不說。”馬秦只想揍他:“什麼叫沒把握?你到底喜不喜歡人家?”蘇曠也拍開一罐酒,嘻嘻一笑:“一點,還不夠說的分量。琴心,我一直以為,喜歡一個女人,就要全心全意待她好,可我心裡還有個姑娘,很多年了,忘不掉,忘不掉就沒資格招惹別的女人,省得給人家添麻煩。”馬秦神往:“什麼樣的姑娘?”蘇曠大口喝酒:“什麼樣的姑娘都沒我的份嘍,早嫁人了,嫁的那個也是我兄弟,他待晴兒很好,若有個一男半女的,該有這麼高了。”
“搞了半天還是單相思。”馬秦聳肩:“你一輩子忘不了呢?”蘇曠搖搖頭:“所以說,我不知道,想明白了再說吧。”可是情這種事,有幾個人能想明白?馬秦無奈:“雲姐姐過來了,你說話當心點。”雲小鯊果然踢踢她:“換個地方。”雲小鯊伸手放下兩壇酒,也早已經喝得神志不清:“三十年的海魂,呃…嗯,就這兩罈子,幹。”
“我敬你。”蘇曠舉杯:“泉州初見就是驚豔,敬你目中無人,渾身是膽。”雲小鯊仰脖灌了幾口,劈手抓下蘇曠的杯子,向遠處人堆裡一扔,不知誰被砸著,剛想開罵,又訕訕坐下。
“第二杯。”蘇曠也只好抱起罈子“揚帆出海你讓我一臂,敬你風雲叱吒,瀚海懷。”雲小鯊喝得不過氣來,已鮮紅。
“第三杯。”蘇曠的酒罈子也空了,滾在面前:“海上結盟你不計前嫌,敬你統領千人,義薄雲天。”
“幹。”雲小鯊將空酒罈向地上一摔“溢美之詞說完了,蘇大俠請繼續。”蘇曠點頭:“聽說你就要揚帆出海,祝你順風順水——”
“誰聽你的廢話!”雲小鯊拎起罈子就朝他頭上一拍,蘇曠伸臂一擋一轉,二人內力相撞,酒罈子波的一聲碎成齏粉,周遭頓時喝起彩來。
蘇曠神不變:“祝你順風順水,早歸航,我等你回來,咱們再喝兩杯。”雲小鯊已經全明白了,他不攔她走,但是等她回來,他們兩個人都需要一點時間。
“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雲小鯊搶過瓶酒來。
蘇曠還沒搶,身後馬秦就已經把酒瓶在他手裡:“言出如山,決不反悔。”馬秦一頭霧水,這倆人說的跟真的似的,究竟約了些什麼?
好像只有當事人自己明白…
海洋的襟似乎永遠遼闊而寬廣,沒有任何鮮血的痕跡可以留存。
海鷗撲著雙翼,停在窗外,遮擋住了照進屋裡的陽光。
蘇曠索合上了手裡的書冊,那是汪振衣和霍瀛洲的心法秘訣,他和雲小鯊互換武功,約定來一決雌雄。
來,多麼漫長,揚帆出遠洋究竟是多久?三年,五年,還是…十年,二十年?
“蘇曠!蘇曠蘇曠!”馬秦在大喊大叫。
蘇曠一躍而起,匆匆奔到她的房間,也就是她愛極了絕不肯讓出來的那間兵室。
艙房正中放著個不大的水盆,那柄叫做“桃花逐水”的短刀,固執地指向南方。
“玩什麼呢?”蘇曠問。
“你看——”馬秦指著水盆下的影子“這把刀不對勁,很不對勁,我懷疑它是空心的。”
“這有什麼好懷疑的,看看不就知道?”蘇曠拎起刀,刀柄上果然有一圈細小螺紋,拇指推了兩推,刀柄被卸了下來。
一張薄如蟬翼的絹紙展開…
馬秦張大嘴巴:“這…這不是剩下的半張海圖?”蘇曠笑了:“只有半張圖,她走不遠的。”馬秦做恍然大悟狀:“雲姐姐一定害怕自己太戀遠方,才沒有把海圖帶走,她終究還是有牽掛的。”碧空如洗,大海在翻滾著歡快的波濤。
波峰上有鱗鱗如珍珠的閃光。
海鳥在天邊競逐,一聲一聲,似乎在召喚什麼。
馬秦遙望天際:“雲姐姐說過,天上的鳥,海里的魚,這些最自由的生命反而不會後退,只能向前,再向前。”
“笨。”蘇曠撇撇嘴:“轉個身不就後退了麼?”
“蘇曠”慕容止走過來“我們快到家了。”他一隻手搭在一個人肩頭:“這一回請你們去龍泉酒樓,光明正大地喝個夠。”蘇曠哈哈笑道:“不去不去,這次吃白食吃出心理陰影了,我怕被老闆打出來。”慕容止嘿嘿一笑:“抬出蘇大俠名號,哪裡吃不了白食?”
“正是”馬秦鬼笑起來:“蘇曠俠名揚天下——”蘇曠正笑得眯起眼,馬秦又接著道:“一問搖頭三不知。”他們一起大笑起來,笑聲傳得很遠很遠,驚飛海鳥雙雙。
海應連天天應笑。
笑此情義滿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