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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廷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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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廣州任上,你做得不錯。此次既然奉調回京,自己可有什麼想法?說起來,我中書省卻是正缺一名中書侍郎,莫如…”沉半晌,這崔佑甫卻是提及了崔破的回京安置事宜。

“多謝伯父為侄兒費心,只是昨陛見之時,陛下已有意使小侄接任禮部侍郎一職,估計過得幾,這行文詔書也就該到了。”起身一禮作謝,崔破恭謹答道。

“什麼,禮部侍郎!”聞聽禮部二字,崔佑甫頓時一驚起身,詫異問道。

“正是。”一絲憂隱隱浮上崔佑甫額間,負手繞室沉一週,才見他緩緩開言道:“因今科舉試之事,今時之禮部最為人所詬病,公南與你有師生之誼,你又是博陵崔氏出身,就這兩條,無私也成有私了,今後如何行令?再則,禮部侍郎專司科考取士,這本朝科試自武后朝至今,歷數十年,可謂是積弊叢生,要想一朝矯正,談何容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禮部於我崔氏而言,如今最是‘嫌疑之地’所在,破兒,此事你當力辭為宜,否則,難保不會重蹈公南覆轍呀!”

“昨侄兒已然請辭,奈何陛下堅不允准,此事只怕是難!”當下,崔破乃將昨陛見之事一一分說清楚。

皺著眉頭細細聽完,崔佑甫再繞室沉思片刻,卻見他猛然道:“來人,備車馬進宮!”

“此事不能不辭,否則異必成致禍由!”馬車之上,崔佑甫輕輕一句,便已申明此次進宮之緣由所在。

大明宮棲鳳閣“政事堂行文詔書早下,如今期限已至,只是那梁崇義拒不接,陛下欽點的山南東道經略使黃大人所住驛館十二前也突然起火,一行三十七人無一生還,陛下。這是今晨傳回的星快報。”滿臉肅然的言說至此,盧杞自袖中掏出一份三折公文,恭謹呈上。

面寒如水的自霍仙鳴手中接過這緊急公文,只寥寥數眼,就見御坐上的李適“啪”的一聲將那紙卷擲之於地,恨聲道:“老賊可惡,安敢欺朕如此!”

“中書令領同平章事崔佑甫、前廣州刺使崔破請見!”正在此時,卻聽那閣門處傳來小黃門一聲尖利的通名報奏。正怒火發的李適恨聲道:“傳!”進門見禮過後,崔佑甫見天子臉大是不好,乃悄然給其侄丟過一個眼後。便壁立一旁,更不發話。

而此時的崔破卻是正滿懷好奇地打量著對側處立著的“名人”盧杞,緊湊的五官上襯以那靛藍的大塊胎記,此人之形容誠與書中記載分毫不差。

“長得醜不是你的錯,但長這麼醜還敢跑出來嚇人。這就是你大大的不對了!”一個打量之間,崔破心下不無調侃的自語道。

“崔卿,山南東道節度使梁崇義悍然抗拒王命,更擅殺朝廷命官。此事卿家以為當如何處置?”自登基繼位以來,推行兩稅、整頓江南四道,李適可謂是令行止,尤其是近兩歲來,朝廷實力漸增,他這“有為”天子的威權亦是隨之益漲,更何曾受過這等輕慢,是以這怒火一發,便發不可遏制。當此之時,他也不問二崔請見所為何事,只是指著地上那份公文,恨聲問道。

一個躬身將地上摺子拾起遞於其伯,崔破收起了適才的噱笑心思,凝神聽這君臣間地對答。

“梁崇義早蓄異志。陰結汴州、勾連四鎮,今彼之所為,實意料中事,陛下實不值為這等亂臣賊子發怒,還請保重龍體為要!”一目十行的掃完公文,崔佑甫躬身答道。

“噢!陛下問的是此事當如何處置,還請崔相莫要虛言,儘快拿出章程才是。”清朗的聲音,不用說,這接言的必然就是盧杞無疑了。

“卻不知盧相又是何等章程?”

“梁崇義公然抗旨不遵,更擅殺朝廷命官,對如此跋扈之臣,可還有別樣處理章程?僕之所見,到也簡單,一個字‘剿’而已!”一聲剿字出口,配合他那條好嗓子說來,當真是氣勢如虹、擲地有聲。

“‘剿’?盧杞一片忠愛朝廷之心,僕誠然佩服,只是大軍一動,百姓離,此一點盧相不可不慮;再則,今時朝廷行此一戰,後續如何。盧相可曾有所思慮?”言至此處,那崔佑甫一個轉身道:“陛下,此事依臣所見,大可暫圖隱忍,待數載之後,臣料那山南東道自可不戰而定!”

“隱忍!對此等亂臣賊子,崔相莫非要行的是‘姑息’之策!”偷眼悄然瞥向御幾前立定的李適,盧杞一笑開言道,事情亦正如他所料般,本就面寒如水的天子陛下一聽“姑息”兩字,頓時眉頭又是一皺。

“死老賊,好狠!”見勢不對,崔破心下一句暗罵後,微微身子前傾,一笑開言道:“盧相家學淵源,負天下盛名幾近二十年,又豈會不知‘姑息’與‘謀定後動’之別?卻來開這等玩笑。昔本朝定鼎未久,突厥勢大,太宗皇帝也曾暫為隱忍,後更一舉大破賊,從而底定北疆,乃為天下共尊為‘天可汗’!’以盧相看來,莫非昔太宗所為亦是姑息?所謂治大國如烹小鮮!刀兵之事不可不慎,而況這山南東道更干係河北四鎮,‘剿’之一字,雖山野村夫皆可言之,卻誠然不是‘老誠謀國’之言!盧相身居政事堂宰輔之位,位高權重,實不可不慎!”

“噢!這位必定便是享譽天下地才子狀元嘍!僕素聞崔狀元剛毅果決,當晉州赴任不過月餘便殺人三千、滅族四家;後往廣州任上,更且赧宦官、收海盜,那一件不是率而為,為何今會對公然抗命的亂臣賊子如此‘隱忍’,莫非…”好個盧杞,聞聽崔破那番言語,於他面上竟是並無半點變化,反是微微一笑,當即出言駁斥。直這一份城府。實不負了其宰執身份。

只是不待他說完,早為李適言打斷道:“崔卿家卸任廣州刺使,即將出任禮部侍郎,而後諸卿同殿為臣,自當戮力同心才是,不可枉做意氣之爭!至於這山南東道是剿還是撫,朕自有決斷,爾等介時遵令行事便是。”

“如今我朝于山南東道周邊屯兵數十萬,其中更有神策銳十餘萬,譴一上將。剿了那梁崇義不過是舉手間事!當此陛下御極五載之即,此戰必可大漲朝野民心士氣、更可一舉震懾河北群醜,豈非一舉兩得之便?臣俯請陛下三思。”

“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此仗一旦開打,後續更將如何實難預料,陛下登基五載勵圖治,才換得如今政事得諧、國有餘力,臣恐一個思慮不周。便是前功盡棄。此戰即能速勝,也必將打草驚蛇,促使河北四鎮停內鬥而合力以抗朝廷,如果是如此,則異平定河北之戰更添百倍艱難。此誠不可取法也!陛下,萬不可草率行事呀!”見盧杞再行進言,崔破哪肯示弱,將身一躬,當即出言駁斥道。

“罷了,此事朕自有決斷,爾等無須再言!崔卿,你此來正好,禮部不可一無首。應物,你來擬詔,飭命前廣州刺使崔破轉任吏部侍郎,三後到職視事,欽此!”聽著這兩邊截然不同的爭論,李適也是頭大。擺擺手,轉換話題道。

“陛下,禮部乃掌天下禮儀、祭享、貢舉之所在,事關皇家、朝廷尊範,非德高望重、學識淵博之人不能勝任此職!崔破此子少年任、疏於儀程,實不堪當此大任,更加之其以崔門嫌疑之身而入值貢舉事,實難令天下士子心服。難保異不會更有楊炎舊事!此詔,臣以為實有不妥,還請陛下三思,授其一任地方,再加磨鍊可也!”眼見那翰林承旨韋應物接旨擬詔,崔佑甫忙小步趨前,開口諫言道。

“崔相此言差矣!崔侍郎少年英才,狀元之名哄傳天下,僕前任職地方時,雖僻遠州府,也得傳其詩,如此聲名赫赫,坐鎮禮部,那幹士子更有何不服!再則,崔侍郎自入仕以來,素以幹才為朝廷稱道,此番禮部震盪,正是其大有為之時,安可辜負皇恩,一味保身請辭!”這盧杞言說之時,話裡話外俱將“崔侍郎”三字扣死,竟是坐實其事。

眼見閣中紛爭再起,一手造就今這等朝堂形勢的李適也是不堪其煩,霍然起身道:“朕自當譴太子少師顏真卿兼領禮部尚書職,專司禮儀、貢舉事,崔卿只需安心辦好貢舉之事便可!此事朕意已決,勿庸再議,朕乏了,眾卿告退吧!”頗帶不耐之的說完這幾句,皇帝陛下竟是更無二話,轉身自閣後便門徑回內宮而去。

“盧相,下官當聞聽今科舉子承天門之事時,曾聞有人言說那領頭地黃四淮等貢生曾於事前多次出入相府,未知此事…”正在滿臉肅然的崔佑甫招呼崔破去時,卻見他悠悠向盧杞笑言道。

聞聽這番話語,那盧杞一張靛藍面容驀然一沉道:“不錯,實有此事,當黃四淮等人往我府行卷時,僕觀彼等尚有幾分才學,本著為朝廷作養人才之心,方對其多了幾分愛才之意。不成想這幹人等竟幹出這等無君無父的事情來,哎!怪之怪老夫識人不明哪!貢舉一事關乎朝廷掄才大典,崔侍郎即肩此任,猶須謹慎,務以老夫之前車為鑑才是!”這短短几句話語之中,自慚之有之、切齒痛恨有之、娓娓勸諫亦有之,再配以他那極具磁的嗓音,聽來真是誠懇無比。

見其直言自承其事,更來了這一段直可媲美“影帝”地痛悔告白,還口口聲聲都是“為朝廷作養人才計”崔破更有何話可說?所幸他要表達之意隱已傳達,遂也不再與其周旋,一個拱手之後,便隨了崔中書徑直出宮而去。

“伯父,我料今山南東道之事,陛下必將會傳召兵部堂官入內計議,當此之時,伯父往薛尚書府一行,實屬必要。小侄自行策馬回府便可”剛出皇城朱雀門,崔破伸手接過馬韁,對中書大人言道。

聞言,正登車的崔佑甫微微一頓道:“我亦正有此意,這禮部侍郎一職既然辭退不掉,你需回府借這三空閒好生思量一番才是,切切不可輕忽此事,異重蹈公南覆轍才是。”

“侄兒謹記了!”目送滿臉憂的中書車駕去遠,崔破乃翻身上馬,蹄聲得得回府而去。

剛剛到府,崔侍郎正命人請過李伯元,卻早見一臉古怪笑意的石榴上前道:“少爺,老夫人有事喚你,這就請吧!”只看她那神,崔破已知此次事情內裡定有玄虛,只是他愈問,那石榴就越是不肯說,不一時,二人已是入了內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