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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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開口再催促,他終於深深一屈,快步走開。
她強迫自己立刻朝花園的方向走,不去看他離開的身影。她成功引開家兵的注意力,兩人快步跟上她。
他走了?
他的存在是這一堆荒謬怪事中唯一讓她能抓住的真實,但是…兩人一起遭殃有何意義?她情願他能逃掉。
不知怎地,她眼中竟升起熱氣,她用力眨掉,堅決地朝花園走去。
即便毫無心情賞花,湘音仍不能不對滿園如同蘇州奇景般的美咋舌。
那些只能在圖片裡欣賞到的景緻,是如此生動得觸手可及,但她心中卻是無措的不真實。
這個夢什麼時候會醒來?
醒來以後,延瀟會在哪裡?又會是什麼模樣?
或者,連他也是夢境的一部分,醒來後她仍在分公司打卡上班,生病以後、幻覺以後的生活完全不復記憶?
在這個毫無章法、什麼都可能的夢魘中,她無從猜測,更毫無控制權,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只求保住自己神志的清明。
“茵香小姐。”身後傳來絲綢般柔和的男聲,她的背脊爬上徹骨的寒意。
有一瞬間,她恐懼地不敢轉身;她直背脊,強迫自己昂起頭。
她轉身看見的幾乎讓她要掩口驚呼,差些沒有軟倒。
那是一張悉的臉孔,或者該說,悉的臉孔套在一個陌生人身上。
那是延唐,但又不是延唐,不知為何她確信這一點,因為那人雙眼犀利,全身上下帶著高傲之姿。
那個延襄理,花樣男子般的花花公子,眼中的笑意對她而言總是溫暖的,但現在看著她的笑意卻近乎狡猾。
“新娘子怎麼穿著禮服這樣拋頭面呢?”他的聲音柔和,卻讓她從腳趾開始發冷。
她昂起頭。
“今天就是新娘子最大,不是嗎?”那笑意加深了,卻只讓人覺更冷。
“你昨天忽然點頭了,我還以為你變了個人呢。看來壞脾氣的茵香老闆又回來了——怎麼,不會等一下又忽然不嫁了吧?”她脾氣很壞嗎?又是何時變成了什麼老闆?湘音只是別過頭去,儘可能遮住自己的表情。
“我說一不二,生意人信用最重要。怎麼,不會是你改變主意了吧?”不知為何,心中湧起了躁意,沒好氣的衝話就這樣出口了。
湘音心中雖驚詫,卻管不住自己的嘴。
“我放鞭炮都來不及,怎麼會改變主意呢?嫂子的幸福是我一手打造的,小弟一定會護持到底。”他深深一揖,風雅的身形恍如她記憶中的他。
記憶?到底是哪一段的記憶呢?過去與現在不斷錯,快要讓她失去鎮定了。
“不勞你掛懷,我會自己看著辦。”她扭轉回身,不再理他,聽到他輕笑一聲,腳步徐徐離去。
其實她心裡直打哆嗦,嘴上卻硬成這樣。湘音能覺到自己的改變,但說不出到底是什麼原因。
是因為她其實已經不是禹湘音了嗎?有著禹湘音的記憶,卻換了時代與身份,現在連格都變了?
她到恐懼,自己好像掉入了一個看不見底的深淵,而且還在持續墜落之中…她極力自持,說什麼也不願就此失控。
她想大叫,想抓個人來好好盤問清楚,想衝出這個深宅躲到沒有人的地方去…她只想…只想回到那個一無所有又單純無比的她,不行嗎?
不行!就這麼簡單。在惡夢醒來之前,她只能緊緊把握住自己的神志。
那個延唐——不,那個長得像延唐的人,會如她和延瀟一般保有另一個時空的記憶嗎?
不,那個愛玩的延唐,不可能玩到這樣的程度吧?
那個新的延唐,身體中似乎沒有一玩笑的骨頭。
叫她嫂子,那麼,她要嫁給他的兄長——她身子重又顫抖起來。延唐的兄長是延瀟,但,這個兄長呢?
她要嫁的,究竟會是誰?
延瀟…現在又在哪兒了?
她的腳步不知不覺往來時的方向移動,一名新的家兵出現了。
“茵香小姐,請移駕前廳,時辰快到了。”跟在他身後的一群僕婢湧上來,簇擁著她往前走。
覺身子蠢蠢動,手腳透出力道,全身筋血暢通,她從來沒有這樣充滿活力的覺,好像一健步就能起飛。這是什麼道理?
她慣有的謹慎卻不讓她妄動,即使手心發癢,恨不得能抓起某個人來發拳試試。
她的身子,應該還是她的,不是嗎?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長長的指甲修整得完美有型,還染著淡紅蔻丹,手掌肌膚柔如嬰兒,她一怔,腳步差些緩下。
難道…竟連身子都不屬於她了嗎?
從來不知保養的她,又習慣下廚清洗,一雙手略顯糙,指甲也修得簡單,指甲油更是碰都沒碰過。這是她的手,還是別人的?
明明應該是自己的身體,卻有身不由己的可怕覺;陌生的環境也就罷了,現在連自己都不認識了…她真的不知道還能忍受多久。
被半推半擁來到前廳,貌似延唐的男子已然高坐堂上,他的臉不豫,湘音知道自己的表情也一定不甚悅目,只暗暗祈禱蒼白的臉不會洩漏秘密。
一名侍僕匆匆跑了進來,有些畏地望了湘音一眼,才咚地在那男子腳前跪下來。
男子冷聲問道:“還是沒有嗎?”那侍僕偷偷瞟了湘音一眼。
“小的該死!”
“你死了對我有什麼用處?”男子帶笑的話貌似安撫,卻讓那侍僕抖了起來。
“小的、小的…二監堂大人——”原來他就是如雷貫耳的二監堂嗎?湘音不喑了口氣。
忽然廳外起了騷動,湘音聽到半壓抑的低呼,聽起來像是“找到了”或者“回來了”男子倏然起身,廳外踱進一個更為修長的身影,湘音僵在那裡,那是延瀟——或者該說,是貌似延瀟的男子——那風華絕代的面容已變得如此悉,每一個線條都在一夜之間刻畫在她記憶最深處,濃眉下那雙亮如明月的深刻眼眸奪人呼息,俊俏的頡鼻和粉薄又被絕對男的下顎調和,渾身上下迸發出神秘的引力,那是可以教人窒息的強烈美,見過的人都難以忘懷,更何況是在他懷中醒來的她。
今晨那種初次真正見到他的震撼,此時重又攫住她,因為混合著悉的,是一種奇異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