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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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時，眼前盡是一片黑暗。

黃忍著身上的痛楚不斷掙扎著，卻發現雙腳被某種沉重的東西纏住，只要一動就會發出“匡啷匡啷”的聲響。黃伸手朝向腳踝，想試著將它拔除，但任他死命拉扯卻無法掙脫那冰冷的金屬…

抬起頭來環顧著四周，雙眼也逐漸適應了黑暗。

“不…”黃忍不住呻了起來，他看著自己腳上的束縛，才頓時發現那竟然是副鐐銬，厚實的鐵鏈圈緊了他細瘦無的肢踝，令他完全動彈不得。

“他們將我關了起來…”黃呆滯地摸著地上汙濁且漆黑的磚板，兩旁散落著些許早已被水溼透的乾草，在冰冷的空氣中帶著微微發黴的味道。地牢中只有最頂處的一扇小窗，淺淺地透進了微亮的月光。

此時的黃哀哀地想起了婆婆。那個唯一憐惜他且愛他，卻已經不在這個世上的婆婆。今後將再也沒有人能夠像婆婆疼愛他一般地愛他了吧…

這種沒有人會愛著自己的世界，是不是不要活下去了比較好？

即使自己還有著愛人的能力，但是有人願意接受他的愛嗎？

黃疲累地想著，他是愛著父親的、愛著伯斯和雷利，還有艾美麗達…

雖然他們從來不視自己為家庭中的一份子，但他的心中還是對他們產生不了恨意。為什麼恨不了呢？黃自己也不知道。或許憎恨能夠讓他舒坦一些，但黃還是無法對他抱有敵意。

他將雙膝縮了起來，拱起的背脊擴裂了後頭的傷口，緊握著拳頭忍住不叫出聲，黃緩緩地合上了微溼的眼瞼…

伯斯與雷利，還有艾美麗達…是怎麼看著這個汙穢的自己，他已經知道了。親生的兄弟和妹妹對他絲毫沒有情的表現徹底傷害了他的心靈。

至於父親呢？他甚至不敢去想…小時曾天真地以為總有一天大家會接納自己，但現在那個想法已經完全消失殆盡。

“我不是個被天神眷顧的孩子，婆婆你錯了…婆婆…”在幽暗冰冷的地牢中，那句小小的嘆息聲隨著寒風迥繞，黃的心裡，快要遺忘掉所有他曾得過的溫暖。他不恨任何人，自己丑陋的樣子在河水邊照了不下數百次，二道雖已漸變淺但還清晰可見的疤痕、滿臉汙濁的雀斑、一頭泛著白灰的黃髮。那雙頰凹陷的容貌總是令他忍不住想將自己永遠藏起來，又更何況是湖塔的人呢？

比北方大地更寒冷的地方終年下著冰雪的封閉世界透明的雪們有著透明的眼神在周圍迴繞並看清所有的事物守護著永不融化的冰湖那人類到達不了的地方天神所賜的給予美麗一切的冰湖美麗一切的冰湖…

黃再次地唱起了這首童歌。他氣若游絲，只能如小貓一般地嗚咽。

美麗一切的冰湖啊…為什麼愈來愈膚淺了…

黃忍不住羞愧地將自己的臉埋入乾草中不斷地哭泣。

三個月後，他從地牢裡被放了出來，久未接觸到光明太陽在眼前泛起一片白光的覺，幾乎刺得黃睜不開眼睛。

一群打扮整齊的侍女把他從守衛那兒給領了過去，帶到充滿了蒸氣的房間，魯地拿著鬃刷在黃身上死命著，在幾乎脫了一層皮後替他抹上了香油、換上了白衣，用了染成青綠的麻織帶子將頭髮束了起來，再將他送到了城中雄偉的大殿堂裡。

湖塔的領主洛哥德坐在最上頭的殿椅上，睨視著站在他底下的人犯，而他的子、女兒們則分坐在他身邊，議堂的兩旁有著長形的觀臺，上頭站滿了圍觀的湖塔村民在黃一被押解而頓時發出了吵雜的噓鬧聲，汙穢不堪的言語使得他倉皇地低下了頭，背脊忍不住一片發涼。

而站在黃面前的則是湖塔中最負有盛名的藥師——亞都勒。

矮小的亞都勒具有治病及通神的能力，在湖塔城中有著無與倫比的地位，令洛哥德十分重視她的預言，還因此而奉為神諭。而此時的她正用力甩動著雪白的長髮，無法猜測年齡的臉上佈滿了皺紋，幹扁的身軀上帶著無數的鈴鐺，動則聲響，陰森的氣息也伴隨她出現，令人到寒顫慄。

對於這樣的亞都勒，黃當然一點也都不陌生。當婆婆生病躺在上時，黃第一個找的就是亞都勒，因為她是湖塔中最有名的藥師…

然而第一個將他趕出去的也是亞都勒。

用著令人懼怕、沙啞又尖銳的咆哮聲戳刺著黃的耳膜…

“滾開，滾開！別用你那惡的氣息汙穢了我明亮的雙眼，滾開，快快離開我的視線！”向外凸出如死魚眼的瞳孔，出憎厭、嫌惡的目光，曾令當時的黃因恐懼而全身發顫，然而現在的他，即使是亞都勒就這樣站在面前，用著與那時同樣的神情惡狠狠地盯著手腳都被束縛的他瞧，黃卻變得一點情都沒有。

他微微環顧起在四周圍繞的湖塔村民，再次受到他們所傳達來的惡意視線。黃本能地知道，接下來接自己的絕非什麼好事，然而他也不在乎…早就沒有值得在乎的事物了，在深暗不見天的地牢的那一段時間，他早已將自己的心永遠地封閉起來了。

黃緩緩地回去過了頭，默默看著眼前的亞都勒，等待著從她周圍佈滿紋線的嘴中吐出對自己未來的宣判…

然而亞都勒也符合黃期望地給予了他預想中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