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段種翠館良朋仗義銷魂院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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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同出院中，柳自回去。松梅復到竹家，入種翠館坐定。竹曰:“我觀桂蕊甚是留情雪香。所作懷古詩末句雲‘張郎何忍聽香埋’，具有深意。”松曰:“空空留情，也是枉然。”雪香曰:“我非不
援手，無奈清風兩袖。”竹曰:“憐才的心誰獨無有。雪香若援手，我必玉成其事。”雪香曰:“似月香這樣才貌，鴇兒必視為奇貨，非千金必不輕售，我何能為？”竹曰:“區區數百金，尚可為雪香謀。”松曰:“雪香此事決不可行。”雪香曰:“怎不可行？”松曰:“桂蕊雖曰守貞，到底落於青樓
館，老伯與伯母必不聽雪香行此事。若不告而行之，
後不能如願，將頓哩。”雪香曰:“姑且救他出院，後緩緩圖之。萬一時勢不能，聽其別字，亦所甘心。決不令其於煙花巷裡埋沒終身。”松曰:“雪香如此說，不唯情深，亦是義舉，我亦當為盡心謀之。”竹曰:“所需費用，我自任之。雪香可急辦此事。”三人坐談一會方散。
雪香見竹慷慨，遂決意救桂蕊出院。一復到銷魂院中，桂蕊喜不自勝，曰:“雪香真信人也。”雪香曰:“一見月香姊，時時得接清談，特恨居處甚遠，不能源源而來耳。”桂曰:“一與君接，覺
神俱
。”雪香曰:“聞姊往遇有過客，俱漠然視之，何幸我梅雪香得蒙青眼？”桂曰:“騏驥困鹽車，負軛而上虞坂，見伯樂而長鳴，知其識己也。妾雖難比騏驥，君實今之伯樂，故不
長鳴耳。”雪香笑曰:“雖相賞於牝牡、驪黃之外，但恨我乏千金。”桂曰:“這卻不難。”雪香屢言及救桂出院之事，中心惶惑不定，啟口輒止。二人復縱談多時，菊婢捧酒食出，對飲歡暢。酒罷，雪香見其棋枰曰:“月香姊琴詩俱佳，想必棋亦妙。”桂曰:“略知佈局耳。”雪香曰:“肯手談否？”桂曰:“願為孫臏，學兵法於鬼谷。”雪香笑曰:“只恐逢蒙殺羿耳。”一局未終，不覺已黃昏。桂曰:“君奔走道途，妾心不安。今可在館中下榻，作竟夕談，不必薄言旋歸。”雪香見已暮，戀戀不捨，遂止宿焉。
少時，高燒銀燭，二人復整齊隊伍。菊婢將館門掩上，曰:“做一個關門殺賊。”棋過數枰，桂蕊命菊婢入內辦酒。雪香故落一子於地，俯身尋覓，暗將桂蕊金蓮一捻，但覺弓鞋貼地，似初長貓頭。筍兒不上三寸。雪香心搖魂飛，徜恍莫定。桂若不知，顧謂曰:“不尋罷。”雪香無心佈局，了無輪次。桂笑曰:“君‘亂敲棋子落燈花’耶？”菊婢出，收起殘局，置酒席上，桂命菊婢新設臥榻，以為雪香息偃之所。菊婢應諾而去。飲到杯盤狼藉方散。桂命菊婢收拾殘盞先睡，復與雪香對榻清談。桂曰:“妾有曲衷訴，不知郎君肯聽否？”雪香曰:“月香姊之言自當洗耳敬聽。”桂曰:“妾遭不幸，
落苦海，久呼救，未得其人。今
乍遇郎君，便自心折。君亦垂青不棄，情致纏綿。比時吐衷情，卻因邂逅相逢，恐致冒昧。且竹、柳諸君在座，不便啟齒，然而中心拳拳，未嘗一忘也。嗣遇暴客，復頂大恩，遂自誓以此身相報。及君來時，每明言，終覺靦腆，是以詩詞言談時
微意，而君竟置若罔聞，較初來時，轉似情淺，不知卻是何故？”雪香曰:“出院事亦非容易。我自恨力薄，莫克承任，恐口惠而實不至，故不敢認真說起，但含糊過身耳。”桂曰:“即此，亦足見君志誠。妾亦料君有高堂，不能自主，但妾區區微衷，誓不他適，必須委曲求全，救我餘生。”雪香曰:“前我與松翠濤、竹-谷商議，幸-谷願出資相助，我自當為姊援手，不必煩姊叮嚀。”桂曰:“松、竹二君，真是義重管、鮑，但妾素所蓄積，頗有千金，或不致勞竹君相助。”雪香曰:“如此更好。”桂曰:“此情令君父母知否？”雪香曰:“此時不必令知，俟出院後緩緩圖之。”桂曰:“妾若得侍郎君，所謂生死而
骨也。但君年已二九，尚未牽絲，尤宜早為求凰計。”雪香曰:“若得月香姊相伴足矣，又何求焉？”桂曰:“妾出身微賤，得賦小星，平生願足，君須留意天台。”雪香說到此處，一時把持不定，起榻走至桂蕊
邊坐定，執桂手笑曰:“玉筍蔥，秀
乃爾。”桂低頭不語。雪香抱住柳
，桂亦魂銷力軟，以手扶雪香肩。雪香笑曰:“今暫借青樓作藍橋可乎？”桂相就，忽轉念曰:“行不得也，哥哥。”雪香曰:“姊姊，怎麼得不得？”桂曰:“哥哥你放手，我說得你聽。”雪香遂釋手，曰:“請說。”桂曰:“青樓館過客甚多，今一塊璞玉被君雕琢，後何以自明，不如守此完璧，俟君異。”雪香喜曰:“足見姊姊貞躁。”又曰:“先我故落棋子，捻著弓鞋，姊姊何竟不知？”桂以手掩面曰:“非不知也，此身將與君，何惜一足。”雪香曰:“蓮花可再一現否？”桂不語，以帳蔽面而坐。雪香抬起雙鉤，置之膝上，摸撫半瞬，曰:“兩峰並峙，不盈一握，真愛煞人哩！”時已雞鳴，桂曰:“梅郎請去安歇，徹夜長坐，恐傷體玉。”雪香曰:“姊何愛我之深。”於是就榻，解衣而寢。桂亦睡去。
比及天明，桂呼菊婢起，煨水、烹茶，以待雪香。桂梳妝已畢，雪香始起，菊婢服事周至。雪香辭去，桂留早餐，雪香乃止。桂取所畫鴛鴦圖請題句，雪香題雲:一宿便
頸，鴛鴦夢難醒。
有時相對飛，水面浮雙影。
題畢，桂曰:“聊以持贈。”雪香遂收而懷之。早餐畢，桂復贈以詩曰:從此便可散千憂，自信明珠未暗投。
喬木將遷出幽谷，巨川濟得輕舟。
空含蕩婦三年淚，少嫁商人一段愁。
不遇範公全晚節，西施誰與泛湖遊。
寫畢，遞與雪香，雪香亦懷之，遂辭去。桂送之曰:“昨晚所言，君須在意。”雪香曰:“我必作此舉，不煩囑咐。”乃出院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