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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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起三絃俺喜洋洋歌唱英明黨中央三中全會好路線父老兄弟們,種蒜髮財把身翻——1987年正月,張扣在青羊集王明牛三兒結婚宴席上演唱喜慶曲兒。是夜賓客狂歡,張扣爛醉如泥,在王家昏睡三方醒一被抓進監牢的第二天夜裡,四嬸夢見四叔渾身是血,站在自己前,說:老婆子,你在這裡吃著現成飯,享著清閒福,不替我伸冤報仇了?四嬸說:老頭子,你的冤伸不了了,你的仇也報不了了,我犯了罪了。四叔嘆了口氣說:那就算了吧,我把二百元錢在了窗臺下第二道磚縫裡,有朝一你出獄,把錢取出來,拿出一百元,給我扎座金庫,多裝進些財寶,陰間和陽間一樣,幹什麼事都要走後門,沒錢玩不轉。四叔抹抹臉上的血,慢地走了。
四嬸驚醒,冷汗浸透了鐵甲一樣的被子。四叔滿身鮮血的悲慘形象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恐怖又悲傷。真有陰曹地府嗎?她想,回家後頭一件事,就是摳摳窗臺下第二條磚縫,如果能摳出二百元錢,就是真有陰曹地府啦。這事可不能讓老大和老二知道,這兩個雜種,一個賽一個的歹毒。
想起兒子四嬸就嘆氣。對面上的女犯人也嘆氣。她也在想兒子。夜裡,女犯人又被拉去提審,回來後又是一頭撲到上,哭一陣,就發呆,嘆氣,一聲接一聲。
女犯人睡著了,打著呼嚕,忽快忽慢的,好像也在做夢。
四嬸再也睡不著了。一隻蝙蝠從鐵窗欞間飛進來,轉幾個圈又飛出去。黑夜無邊無沿,到處都是囈語聲,到處都響徹鸚鵡們不祥的啼叫聲。
四嬸披著衣服走到院子裡,在鄰家鸚鵡們的怪叫聲裡,望著天上的星辰和那半塊越升越高的月亮。後半夜了,四叔還不回來,她很著急。
晚飯後,她對二兒子說:一相,你不去你爹?
什麼!不該回來也回不來,該回來不也是就回來了!老二說。
四嬸無言以對,沉默了半天,才說:養你幹什麼呀!?
誰要你們養的?你們當初就該把我到罐裡淹死,也省了我多遭幾十年罪!
四嬸被噎得啞口無言,坐在炕沿上掉眼淚。
黃黃的月光塗在地上,四嬸的影子倒在地上。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四嬸急忙去開門,一個人跌進去。
四嬸…高羊哭著說,四叔讓汽車撞死啦…
四嬸癱在地上,不會動了。高羊把她拉起來,捶肩打背好一陣,四嬸吐出一些口水,嗷嗷地哭著,喊叫:老大…老二…金菊…快起來,你爹被汽車撞死啦…
金菊著大肚子跑出來,老大和老二隨後跑出來。
二天放亮的時候,兩輛馬車進了衚衕,停在門前的打麥場上。四嬸跑過去,一聲接一聲地呼喚著老頭子。打麥場上站滿了人,連村主任高金角都來了。老大和老二站在車旁,都鐵青著臉不吱聲。
你爹哪?你爹在哪裡?四嬸扎煞著胳膊問。
老大蹲在地上,抱著頭,低沉地哭著:爹呀…我的親爹…
老二不哭,猛地掀開蒙住車廂的塑料布,出了直地躺在車廂裡的四叔。他張著嘴,瞪著眼,腮上沾著泥土。
老頭子,老頭子,你死得好慘。我摸著你的臉,摸著你的手。你的臉冰涼,你的手也冰涼,前天晚上你還是個旺活的人,今早上就成了個涼死屍啦!
四嬸摸索著四叔的光頭,摸索著四叔的耳朵。他穿著一件破夾襖,袒著半個癟癟的黑肚子。褲子被扯爛了,腿上血模糊。
老頭子,你是個莊戶人,按說應該頂死耐活的,難道碰一下腿你就死了嗎?她摸著四叔冰涼的頭,尋找著傷處。她摸到了,在四叔的頭心子上,有一塊雞蛋大的凹陷,就是這兒,老頭子,他們把你的頭蓋骨砸碎啦,把骨頭碴子砸進你的腦子裡去啦,所以你就死了。
上來兩位鄉親把四嬸拉開了。她牙關緊閉,不上氣,眼見就憋死了。她聽到金菊哭著爹叫著娘。有兩個人用筷子撬開她的嘴。輕點,輕點,別把牙撬掉!搬著她的腦袋的人提醒那位用筷子撬牙齒的人。她的嘴巴被撬開了,有人往嘴裡給她灌涼水。她醒了。
另一輛馬車上,拉著花母牛的屍體。牛身體側歪著,四條腿像機關槍一樣,架在馬車的草棚欄杆上。母牛的肚子鼓得很高,那條小牛似乎在它肚子裡動著。
哭一陣,嚎一陣,看看頭,已是三竿子高。村主任高金角說:方一君,你爹就這樣了,哭也哭不轉,大熱的天,屍體擱久了就要發臭,趕快收殮。有什麼新衣裳,給你爹換上,僱輛車,送到縣裡去火葬。這條死牛,也該剝皮賣,趕明兒正好逢集,牛很貴,賣賣牛牛皮,你爹的殯葬費就夠啦!
大叔,方一君問,俺爹就這麼白白地死了?聽高羊說,他和俺爹都把車停在了路邊,是司機硬把車開上來的。
高金角說:噢,是這樣?那司機該判徒刑,車主還要賠償你家的人命錢!是哪裡的車?
是鄉政府的,王安書記也坐在駕駛樓裡。高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