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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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田莊來,”我回答“乘這時候她們給我收拾住處,我要跟你的主人把我的事結束,因為我認為不會再有另一個忙中偷閒的機會了。”
“什麼事,先生?”耐莉說,把我領進大廳。
“他這時出去了。一時不會回來。”
“關於房租的事。”我回答。
“啊,那麼你一定得跟希刺克厲夫夫人接洽了,”她說“或者還不如跟我說。她還沒有學會管理她的事情呢,我替她辦,沒有別人啦。”我現出驚訝的神。
“啊,我看你還沒有聽說希刺克厲夫去世吧。”她接著說。
“希刺克厲夫死啦!”我叫道,大吃一驚。
“多久了?”
“三個月了,可是坐下吧,帽子給我,我要告訴你這一切。
等一下,你還沒有吃過什麼吧,吃過了嗎?”
“我什麼都不要;我已吩咐家裡預備晚飯了。你也坐下來吧。我絕沒想到他的去世!讓我聽聽怎麼回事。你說他們一時還不會回來——是指那兩個年輕人嗎?”
“不會回來的——我每天晚上不得不責備他們深更半夜還散步。可是他們不在乎。至少你得喝杯我們的陳年老酒吧;這會對你好的;你看來是疲倦了。”我還沒來得及拒絕,她趕忙去取了。我聽見約瑟夫在問:“在她這樣年紀的人,還有人追求不是件了不得的醜事嗎?而且,還從主人的地窖裡拿酒出來!他還瞅著,待著不動,可真該害臊。”她沒有停下來回嘴,一下子又進來了,帶著一個大銀盃,我以相當的熱忱稱讚了那酒。這以後她就提供給我關於希刺克厲夫的歷史的續篇。如她所解釋的,他有一個“古怪”的結局。
你離開我們還不到兩個星期,我就被召到呼嘯山莊來了,她說,為了凱瑟琳的緣故,我歡喜喜地服從了。第一眼見到她使我難過又震驚。自從我們分別以後,她變得這麼厲害。
希刺克厲夫先生並沒有解釋他為什麼又改變主意要我來這兒;他只告訴我說他要我來,他不願再看見凱瑟琳了:我必須把小客廳作為我的起坐間,而且讓她跟我在一起。如果他每天不得不看見她一兩次,那就已經夠了。她彷彿對這樣安排很高興;我一步步地偷偷搬運來一大堆書,以及她在田莊喜歡玩的其他東西;我自己也妄自以為我們可以相當舒服地過下去了。這種妄想並沒有維持很久。凱瑟琳,起初滿足了,不久就變得暴躁不安。一件事是她是被止走出花園之外的,天來了,卻把她關閉在狹小的範圍內,這是使她十分冒火的;另外就是我由於管理家務,也不得不常常離開她,而她就抱怨寂寞,她寧可跟約瑟夫在廚房裡拌嘴,也不願意獨自一人安安靜靜地坐著。我並不在乎他們的爭吵:可是,當主人要一個人在大廳的時候,哈里頓也往往不得不到廚房去!雖然開始時要麼就是他一來她就離開,要麼就是她安靜地幫我作事,決不跟他說話或打招呼——雖然他也總是儘可能沉默寡言——可是沒多久,她就改變她的作風了,變得不能讓他清靜了;議論他;批評他的笨相和懶散:對他怎麼能忍受他所過的生活表示她的驚奇——他怎麼能整整一晚上坐著死盯著爐火,打著瞌睡。
“他就像條狗,不是嗎?艾倫?”她有一次說“或者是一匹套車的馬吧!他幹他的活,吃他的飯,還有睡覺,永遠如此!他的思想一定是多麼空虛乏味!你從來沒有作過夢麼,哈里頓?你要是作過,是夢見什麼呢?可是你不會跟我說話。”然後她望望他,但他既不開口,也不再望她。
“也許現在他在作夢,”她繼續說。
“他扭動他的肩膀,像約諾女神①在扭動她的肩膀似的。問問他,艾倫。”①約諾——juno,羅馬神話中之天后,主婦女婚姻及生產的女神。
“要是你不規矩點,哈里頓先生要請主人叫你上樓了!”我說。他不止是扭動他的肩膀,還握緊他的拳頭,大有動武之勢。
“我知道當我在廚房的時候,哈里頓幹嗎永遠不說話。”又一次,她叫著。
“他怕我會笑他。艾倫,你認為是不是?有一回他開始自學讀書,我笑了,他就燒了書,走開了。他不是個傻子嗎?”
“那你是不是淘氣呢?”我說“你回答我這話。”
“也許我是吧,”她接著說“可是我沒料想到他這麼呆氣。哈里頓,如果我給你一本書,你現在肯要嗎?我來試試!”她把她正在閱讀的一本書放在他的手上。他甩開了,咕嚕著,要是她糾纏不休,他就要扭斷她的脖子。
“好吧,我就放在這兒,”她說“放在屜裡,我要上睡覺去了。”然後她小聲叫我看著他動不動它,就走開了。可是他不肯走近來;所以我在第二天告訴了她,這使她大失所望。我看出她對他那執拗的抑鬱和怠情到難受;她的良心責備她不該把他嚇得放棄改變自己:這件事她做得生效了。
但是她的機靈已在設法治療這個傷痕,在我衣服,或幹其它的不便在小客廳裡作的那類固定的工作時,她就帶來一些有意思的書,大聲念給我聽。當哈里頓在那兒時,她經常唸到一個有趣的部分就停住,卻敞開書走了:她反覆這樣作;可是他固執得像頭騾子;而且,他並不上她的鉤,而在陰雨時他就和約瑟夫一道菸;他們像自動玩具一樣的坐著,在火爐旁一人坐一邊,幸好年紀大的耳聾,聽不懂她那套他所謂的胡說八道,年輕的則表示他不聽。天氣好的晚上,後者就出去打獵,凱瑟琳又打呵欠又嘆氣,逗我跟她說話,我一開始說,她又跑到庭院或花園裡去了;而且,作為一個最後的消遣手法,就哭開了,說她活膩了——她的生命是白費了的。
希刺克厲夫先生,變得越來越不喜歡跟人來往,已經差不多把恩蕭從他的房間裡趕出來了。由於三月初出了個事故,恩蕭有幾天不得不待在廚房裡。當他獨自在山上的時候,他的槍走火了;碎片傷了他的胳膊,在他能夠到家之前已經了好多血。結果是,他被迫在爐火邊靜養,一直到恢復為止。有他在,凱瑟琳倒覺得合適:無論如何,那使她更恨她樓上的房間了,她著我在樓下找事作,好和我作伴。
在復活節之後的星期一,約瑟夫趕著幾頭牛羊到吉默市場去了。下午我在廚房忙著整理被單。恩蕭坐在爐邊角落裡,和往常一樣的陰沉,我的小女主人在玻璃窗上畫圖來消遣時光,有時哼兩句歌,有時低聲喊叫,或者向她那個一個勁地菸,呆望著爐柵的表哥投送煩惱和不耐煩的眼光。當我對她說不要再檔我的亮時,她就挪到爐邊上去了。我也沒大注意她在幹什麼,可是,不一會,我就聽她開始說話了:“我發現,要是你對我不這麼煩躁,不這麼野的話,哈里頓,我要——我很喜歡——我現在願意你作我的表哥。”哈里頓沒理她。
“哈里頓,哈里頓,哈里頓!你聽見了嗎?”她繼續說。
“去你的!”他帶著不妥協的暴吼著。
“讓我拿開那菸斗,”她說,小心地伸出她的手,把它從他的口中出來。
在他想奪回來以前,菸斗已經摺斷,扔在火裡了。他對她咒罵著,又抓起另一隻。
“停停,”她叫“你非先聽我說不可;在那些煙衝我臉上飄的時候,我沒法說話。”
“見你的鬼!”他兇狠地大叫“別跟我搗亂!”
“不,”她堅持著“我偏不: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使你跟我說話,而你又下決心不肯理解我的意思。我說你笨的時候,我並沒有什麼用意,並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來吧,你要理我呀,哈里頓,你是我的表哥,你要承認我呀。”
“我對你和你那臭架子,還有你那套戲人的鬼把戲都沒什麼關係!”他回答。
“我寧可連身體帶靈魂都下地獄,也不再看你一眼。滾出門去,現在,馬上就滾!”凱瑟琳皺眉了,退到窗前的座位上,咬著她的嘴,試著哼起怪調兒來掩蓋越來越想哭的趨勢。
“你該跟你表妹和好,哈里頓先生,”我嘴說“既然她已後悔她的無禮了。那會對你有很多好處的,有她作伴,會使你變成另一個人的。”
“作伴?”他叫著“在她恨我,認為我還不配給她擦皮鞋的時候和她作伴!不,就是讓我當皇帝我也不要再為求她的好意而受嘲笑了。”
“不是我恨你,是你恨我呀!”凱蒂哭著,不能再掩蓋她的煩惱了。
“你就像希刺克厲夫先生那樣恨我,而且恨得還厲害些。”
“你是一個該死的撒謊的人,”恩蕭開始說“那麼,為什麼有一百次都是因為我向著你,才惹他生氣呢?而且,在你嘲笑我,看不起我的時候,——繼續欺侮我吧,我就要到那邊去,說你把我從廚房裡趕出來的”
“我不知道你向著我呀,”她回答,擦乾她的眼睛“那時候我難過,對每一個人都有氣;可現在我謝謝你,求你饒恕我:此外我還能怎麼樣呢?”她又回到爐邊,坦率地伸出她的手。他的臉陰沉發怒像雷電加的烏雲,堅決地握緊拳頭,眼盯著地面。
凱瑟琳本能地,一定是料想到那是頑固的倔強,而不是由於討厭才促成這種執拗的舉止;猶豫了一陣之後,她俯身在他臉上輕輕地親了一下。這個小淘氣以為我沒看見她,又退回去,坐在窗前老位子上,假裝極端莊的。我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於是她臉紅了,小聲說——“那麼!我該怎麼辦呢,艾倫?他不肯握手,他也不肯瞧我:我必須用個法子向他表示我喜歡他——我願意和他作朋友呀。”我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吻打動了哈里頓,有幾分鐘,他很當心不讓他的臉被人看見,等到他抬起臉時,他卻瞪地不知朝哪邊望才好。
凱瑟琳忙著用白紙把一本漂亮的書整整齊齊地包起來,用一條緞帶紮起來,寫著送“哈里頓·恩蕭先生”她要我作她的特使,把這禮物給指定的接受者。
“告訴他,要是他接受,我就來教他念得正確,”她說“要是他拒絕它,我就上樓去,而且絕不會再惹他了。”我拿去了,我的主人熱切地監視著我。我把話又說了一遍,哈里頓不肯把手指鬆開,因此我就把書放在他的膝蓋上。他也不把它打掉。我又回去幹我的事。凱瑟琳用胳膊抱著她的頭伏在桌上,直等到她聽到撕包書紙的沙沙聲音;然後她偷偷地走過去,靜靜地坐在她表哥身邊。他直抖,臉發紅;他所有的莽撞無禮和他所有的執拗的暴全離棄了他。起初他都不能鼓起勇氣來吐出一個字回答她那詢問的表情,和她那喃喃的懇求。
“說你饒恕我,哈里頓,說吧。你只要說出那一個字來就會使我快樂的。”他喃喃地,聽不清他說什麼。
“那你願意作我的朋友了嗎?”凱瑟琳又問。
“不,你以後天天都會因我而覺得羞恥的,”他回答“你越瞭解我,你就越覺得可羞;我可受不了。”
“那麼,你不肯作我的朋友嗎?”她說,微笑得像那麼甜,又湊近些。
再往下談了些什麼,我就聽不到了,但是,再抬頭望時,我卻看見兩張如此容光煥發的臉俯在那已被接受的書本上,我深信和約已經雙方同意;敵人從今以後成了盟友了。
他們研究的那本書盡是珍貴的圖,那些圖畫和他們所在的位置魔力都不小,使他們直到約瑟夫回家時還坐著不動。他,這可憐的人,一看見凱瑟琳和哈里頓坐在一條凳上,把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完全給嚇呆了。對於他所寵愛的哈里頓能容忍她來接近,他簡直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這對他刺太深了,使他那天夜晚對這事都說不出一句話來。直到他嚴肅地把聖經在桌上打開,從他口袋裡掏出了一天的易所得的髒鈔票攤在聖經上,他深深地嘆幾口氣,這才洩了他的情。最後他把哈里頓從他的椅子上叫過來。
“把這給主人送去,孩子,”他說“就呆在那兒。我要到我自己屋裡去。這屋子對我們不大合適;我們可以溜出去另找個地方。”
“來,凱瑟琳,”我說“我們也得‘溜出去’了。我熨完衣服了,你準備走嗎?”
“還不到八點鐘呢!”她回答,不情願地站起來。
“哈里頓,我把這本書放在爐架上,我明天再拿點來。”
“不管你留下什麼書,我都要拿到大廳去,”約瑟夫說“你要是再找到,那才是怪事哩;所以,隨你的便!”凱蒂威嚇他說要拿他的藏書來賠她的書;她在走過哈里頓身邊時,微笑著,唱著,上了樓。我敢說,自從她來到這所房子以後,從來沒有這樣輕鬆過;或者除她最初來拜訪林惇的那幾趟。
親密的關係就是這樣開始很快地發展著;雖然也遇到過暫時中斷。恩蕭不是靠一個願望就能文質彬彬起來的,我的小姐也不是一個哲人,不是一個忍耐的模範;可他們的心都向著同一個目的——一個是愛著,而且想著尊重對方,另一個是愛著而且想著被尊重,——他們都極力要最後達到這一點。
你瞧,洛克烏德先生,要贏得希刺克厲夫夫人的心是容易的。可是現在,我高興你沒有作過嘗試。我所有的願望中最高的就是這兩個人的結合。在他們結婚那天,我將不羨慕任何人了;在英國將沒有一個比我更快樂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