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最高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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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嬴政三請上回說到韓非為救韓國之難,特修書兩封,一封報秦,一封報趙。今且放下韓非不表,單說尉繚。
尉繚來到秦都咸陽,雖一直客居在蒙府之內,然而,象他這樣活著的傳奇,正如漆黑夜中的螢火蟲,丈夫身上的香水味,兇殺現場的指紋,美人皓齒間的菜渣,想不引人注意都難。嬴政貴為秦王,卻也是久仰尉繚大名,聽聞其人眼下正在咸陽城中,不由大喜,便令蒙恬召其來見。
蒙恬和嬴政名為君臣,卻更象是死黨,在嬴政面前,蒙恬向來是有話直說,當下答道“臣以為,尉繚必不肯奉召入見。”嬴政冷笑道“不見寡人,那尉繚來咸陽作甚?”嬴政的語氣,有著說不出的自傲,彷彿凡來咸陽者,必以能面見他為終極之幸,如未曾見他,便不能算是真的來過咸陽。然而,嬴政確有資格如此驕傲,這是他的咸陽,他便是這座偉大都城的靈魂和化身。
大學,非有大樓,為有大師之故也。名城,非有名勝,為有名人之故也。名人固然引,卻又不如佳人來得銷魂。名人使你神往一城,佳人卻讓你愛上一城。但事實卻是,並非每間閨房都值得采花賊的光顧,大而言之,即便窮盡一城,也未必有這樣一位撕心裂肺、醍醐灌頂的女子,象喬伊斯絕妙的形容那樣,能讓人領悟到凡軀之美,從此無悔地投身凡塵。而當你尋到這樣的女子,伊人卻又絕城而去,於是乎,縱然此城素以風情著稱,又復時值上元之夜,傾城出動,遍街花燈,滿天煙火,然於你寂寞的眼中,又何異於空城一座,死城一座…
蒙恬無奈,只得硬著頭皮,回見尉繚,備述嬴政一片思慕見之心。尉繚聽完,顏
不稍動,只是擺擺手,道“不見。”蒙恬所請遭拒,卻不氣反喜。我果然沒有看錯尉繚,端的是寵辱不驚,宗師氣度。儘管如此,蒙恬畢竟身負嬴政之託,因再說道“先生既然來了咸陽,理應一見秦王。”尉繚搖頭嘆道“吾已年老,無能為也,自思一無用於大王,何必見之。”蒙恬道“秦王殷勤相召,先生不宜拂了秦王盛情。倘動秦王之怒,恐有不祥。”尉繚笑道“吾自知來
無多,得失早已瞭然。無得失之念,縱以秦王之尊,能奈我何?”蒙恬道“先生何為言年老?當年姜尚,年邁八十,猶能
文王之意,奮起輔佐周室,卒名垂後世,萬代景仰。今先生與姜尚相比,堪稱青壯之士也。”尉繚大笑,道“小子必
強我出世乎?汝,貴胄子弟,又和秦王自幼
好,入朝仕宦,猶不能左右如意,況我區區一介布衣乎?今秦王於我,聞名多而識面少,雖然相召,非為重我,實因好奇之心使然。我寧使秦王訝我之不來,無使秦王厭我之不去。”蒙恬回報嬴政,嬴政大怒。何物老叟,竟如此不識抬舉!命蒙恬再請,見則可,不見則死。蒙恬再報尉繚,尉繚大笑,問蒙恬道“以小子之見,我何人也?”蒙恬恭敬答道“先生當世神人,非小子所敢妄評。”尉繚一笑,道“神人我可當不起。然而,老夫雖志衰身殘,卻也絕非召之即來、揮之則去之人。如今而論,秦王需要我,更甚於我需要他。秦王倘以死相脅,老夫願含笑受死。只是這笑,卻是譏諷失望之笑。”蒙恬再回報嬴政,嬴政先是錯愕,迅即大笑,道“寡人將親往請之。”於是輕車簡從,不使人知,悄然駕臨蒙府。到得蒙府,蒙恬於前帶路,到了一院落,蒙恬道“尉繚便暫居於此。”嬴政正
邁步而入,忽聽宅裡有琴聲傳出,琴聲之中,又夾雜著人聲之歌
。琴音清越,歌聲蒼涼,相掩相映,飄然有世外之想。嬴政和蒙恬
換了一下眼
。嬴政不無驚訝地說道“寡人秘密來此,
出尉繚之不意,使其不能拒寡人。如今看來,尉繚已知寡人之來。好一個尉繚,果非常人也。”蒙恬道“以臣所聞,尉繚似無意見大王。”嬴政奇道“何以知之?”蒙恬道“昔
,孺悲
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出戶,取瑟而歌。使之聞之。今尉繚所奏之曲,正是孔子當
所奏之曲。尉繚所歌,正是孔子當
所歌。”嬴政臉
一沉,道“寡人既然來了,無論如何,也要如願。”於是前行,至門前,門內琴聲與歌
一時俱停,片刻,傳出一個聲音,道“來者可是秦王?”蒙恬道“正是秦王親來。先生還請開門。”尉繚在門內說道“吾將朽之人,填溝壑不遠也,何敢勞大王枉顧。吾終無益於大王,大王請回。”嬴政隔門言道“寡人有言,願先生聽之。今天下苦戰,殺伐不休。
使天下無戰,百姓安居,則七國必歸於一統,舍此再無他法。七國一統,舍我秦不能為之。寡人久
興仁義之師,一統天下,惜力有未足,羽翼不就,願先生不棄寡人,有以教之。寡人來請先生,非為寡人一己之私,為天下蒼生也。”尉繚冷笑道“秦軍殘暴嗜血,乃天下共知。長平之戰,坑趙軍四十萬人,趙壯者皆死,幾成寡婦之國。伊闕之戰,斬韓魏壯士二十四萬。華陽之戰,斬首十三萬。其餘殺人萬數以上之戰,不可勝數。莫非,如此秦軍,便是大王所謂仁義之師乎?竊為仁義二字悲之,竊為六國士卒哭之。”遭到尉繚不留情面的挖苦,嬴政卻並不生氣,而是動情說道“先生所著之書,寡人曾終
閱之不倦。先生所云,兵者,兇器也;兵不攻無過之城,不殺無罪之人;兵者,所以誅暴亂,
不義也;兵之所加者,農不離其田業,賈不離其肆宅,士大夫不離其官府,故兵不血刃而天下親。如此種種,皆讓寡人歎服再三,並銘記於心,時刻警勉。寡人也自恨當年秦軍殺伐太重,
遵照先生之論,從今改之。先生也當知,六國勢在必平,寡人愚鈍,自問不能兵不血刃,但立志絕不濫殺一人。今先生神龍出世,遠來咸陽,實乃天賜寡人也。寡人願得先生之教,起仁義之師,弭天下戰火。此豈非先生向來之宏願乎?”門內的尉繚,已是老淚縱橫。嬴政啊嬴政,只要你能作到你所說的一半,那我就沒有白來這一趟咸陽。尉繚之所以在隱居數十年之後,在老邁之年,卻反而
身而出,前來咸陽,拿他傳奇的一世聲譽冒險,正是因為他意識到,七國的統一在所難免,而那個統一者,極有可能便是年輕的嬴政。他要了解嬴政其人,一旦嬴政符合自己的期望,則接近之,儘量利用自己的力量,影響嬴政的軍事思想,以減少統一戰爭中的殺傷。他的這一片苦心,一腔悲憫,知道的又有幾人?另一方面,尉繚初到咸陽,便欣然接受了蒙恬的邀請,前往蒙府為客,何嘗不是有著他深遠的用意?蒙恬雖然只有十八歲,但秦國的百萬大軍,
後必將掌控在他的手中。足球,要從娃娃抓起。要減少未來六國的傷亡,自然也要從蒙恬這個少年抓起。
良久,尉繚在門內道“臣之義,不參拜,大王能使臣無拜,即可矣。不,即不見也。”嬴政大笑,道“禮豈為先生而設!”再是良久。門,終於無聲地開啟。而正是這一扇門的艱難打開,讓後無數人的
命得以保全。
第二節王的男人且說嬴政追求尉繚,一而再,再而三,雖終得謀面,卻已是頗費了番曲折。後世有劉備追求諸葛亮,三顧茅廬,費勁更多更大。或有人謂,尉繚和諸葛亮兩人,裝腔作勢,為的是抬高身價。嬴政和劉備兩人,則是故作姿態,虛修禮貌。如此評價,未免於表面,不曾深究。其實,當時的實際情勢應是…
我們且從劉備和諸葛亮這一對曠世佳偶論起。
劉備和諸葛亮,早在見面之前,便已經彼此聞名,互有好,情愫暗生。本來,神
於千里,相忘於江湖,也是一樁
漫之事。然而,劉備並不願以此為滿足,他率先採取了行動,前去拜訪諸葛亮,希望和諸葛亮發生更進一步的實質
關係。
我們先分析劉備的心態。劉備第一次前去拜訪諸葛亮時,自然是帶有某種期望值的。
《笑林廣記》閨風部裡記載了一個名為掮腳的故事:“新人初夜,郎以手摸其頭而甚得意,摸其腹俱歡喜,及摸下體,不見兩足,驚駭問之,則已掮起半
矣。”顯然,劉備並不期望諸葛亮如那個新婦一般,熱情似火,比他更猴急更迫不及待。劉備所抱有的期望,反而卻是希望諸葛亮不用給他面子,不來理會他,晾著他,對他的邀請,也拒不答應。
為什麼這麼說呢?
可以肯定的是,劉備作如此期望,並不是因為他有受傾向。當時的劉備,境況窘迫,都四十六歲的人了,還成天受孟德公欺負,東逃西竄,是以心理上有些自卑。與此同時,他又久仰那諸葛亮乃是當世一等一的俊傑,所謂“臥龍伏雛,得一可安天下”因此,從一開始,他便沒有將諸葛亮定位成一個對自己來說“不用天長地久,只需曾經擁有”的尋常謀士,而是每每將諸葛亮比作姜子牙和張子房,自己則隱約以周文王和漢高祖自居,擺明了是想和諸葛亮塌塌實實地過
子,讓他作自己事業上的終生伴侶。既然找的是終生伴侶,劉備自然不希望諸葛亮一下子就被他見著了,見著瞭然後又馬上就被他勾引成功。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劉備的心裡就難免要犯嘀咕了:傳說中的諸葛孔明,水
楊花乎?今天他如此輕易便從了我,那下回別人也來請他,譬如那個長相比我帥、
包比我鼓的孟德公,那他諸葛亮豈不是從得更快?
另一方面,和孟德公、孫權等人相比,他能開給諸葛亮的待遇實在有限,他唯一的優勢就在於,他那份百折不撓的痴情、死纏亂打的誠意。是以,他反而希望諸葛亮能冷落他,躲避他,給他機會來表現自己、證明自己。諸葛亮越是冷落他,躲避他,讓他剃頭的擔子一頭熱,他反而越是來勁,越發會把握機會,將自己唯一的優勢給發揚光大。
再來分析諸葛亮的心態。諸葛亮多聰明的人物呀,劉備這種古怪的不可為外人(甚至包括他的兩個兄弟——關羽和張飛)道的梟雄心思,自然瞞不過他。因此,諸葛亮雖然對劉備芳心暗許,知道自己遲早都是劉備的人,早給晚給本沒有區別,但是,他還是照著劉備的期望,配合著演起了戲劇,於是假意羞澀,兩度避而不見,潛臺詞便是,哎呀,劉皇叔啊,你好壞喲,一來就想要人家,未免太快了吧。人家還沒準備好嘛,人家可是從一而終的人,再說,大家彼此還不瞭解,誰知道你會不會對我始亂終棄,諸如此類。
就這樣,劉備和諸葛亮兩個大男人,便玩起了心照不宣的情調遊戲,三顧茅廬,一追一躲,再追再躲,兩人皆是心有默契,樂在其中。君不見,劉備前兩次登門拜訪,皆是空手而去,未帶任何聘禮,他就知道,諸葛亮沒這麼容易讓他見到。到了第三次,劉備覺火候已到,這才帶上了金
禮物,用以下聘。而諸葛亮呢,也是風月中人,善解人意,將一副
語還休、
拒還
的姿態做到十足。
然而,這種情調遊戲,張飛是不能明白的。他可替劉備著急啦,先是要拿一條麻繩把諸葛亮縛將過來,好讓劉備霸王硬上弓。後來又要去屋後放一把火,看諸葛亮他還高臥裝睡!
張飛這種線條的蠻夫,只知道求多求快,恨不能立即便讓諸葛亮從了劉備,成為袍下之臣。然而,對兩個當事人來說,彷彿是在談一場戀愛,以得到之前的追逐過程最有妙味。本世紀初,中國一個女生組合s。h。e曾唱過一首歌,名為《觸電》,其中一段歌詞,頗能描摹出此一類純美動人的情態。這其中,前段可看作是劉備的心聲,後段可看作是諸葛亮的應答。歌詞如下:〖但請你不要太快揭開還沉默的情話先讓我多著急一下再終於等到解答太容易的愛故事就不耐人回味啦像這樣觸電,就夠我快樂熔化我們就耐心培養萌芽不要急著開花反正有長長的
記等我們去填滿它在被全世界發現以前先愉快裝傻就這樣觸電,一直甜
觸電,直到爆炸〗我們再來看嬴政和尉繚。嬴政和尉繚的關係,與劉備和諸葛亮的關係有大不同。劉備言曰:“我得孔明,如魚得水。”劉備是魚,離不了孔明這水。而嬴政卻是兩棲三棲甚至四棲的動物,對尉繚並無如此大的依賴
。劉備來請孔明,是為了更少地挨別人揍。嬴政來請尉繚,卻是為了更狠地去揍別人。孔明之於劉備,是冬天裡的大火爐,不可或缺;尉繚之於嬴政,則只是往滿桌珍饈裡再多添一道美味而已。這也就決定了,雖然都是王和王的男人,相見卻各有各的曲折反覆。
第三節主勝之道且說嬴政終於見到了尉繚,或者我應該說,尉繚終於見到了嬴政。兩人對坐,嬴政因問道“寡人慾取天下。先生善兵,願有以教寡人。”尉繚面對著當時地球上最強大的王者,神自如,悠然說道“夫兵有三勝。不橐甲而勝,主勝也;陣而勝,將勝也;戰勝,臣勝也。”嬴政道“寡人願聞何以主勝。”尉繚道“所謂主勝,無須興兵,戰勝於朝廷是也。今臣有兵不血刃之計,而使天下歸順。”嬴政
神一振,道“請先生賜教。”尉繚道“以秦之強,諸侯譬如郡縣之君,臣但恐諸侯合從,翕而出不意,此乃智伯、夫差、愍王之所以亡也。願大王毋愛財物,賂其豪臣,以亂其謀,不過亡三十萬金,則諸侯可盡。”尉繚雖以兵法著稱,本人卻是一個堅定的反戰者。然而,他又清醒地認識到,歷史
,浩浩蕩蕩,非他一人的力量可以阻擋。統一之戰絕無可能避免,六國必將滅亡。生逢亂世,他將何去何從?在六國和秦國之間,他又將如何抉擇?事六國以抗秦嗎?這樣或許能為六國延數年之命,換句話說,為六國的達官貴人延數年之命。而為了這多出的數年之命,卻必然要付出慘重的代價——多打幾十場乃至上百場仗,多犧牲幾十萬乃至上百萬戰士(包括秦國和六國)的
命,讓無數本可倖免於難的家庭破碎滅亡。
尉繚的咸陽之行,表明他最終站在了秦國一邊。而他向嬴政提出此一計策,正是要腐蝕六國的權臣,削弱六國的鬥志,從而加速統一進程,長痛不如短痛,讓該死的戰爭儘快結束,和平早降臨。
嬴政聽完尉繚的計策,臉上忽然出狐疑之
。尉繚的計策,對嬴政來說並不新鮮。早在七年之前,李斯就向嬴政獻過類似的計策(注:參見上卷)。時為郎官的李斯,也正是因為這一計謀,被嬴政拜為長史,從而
來了仕途上的重大轉折。李斯就任長史以後,陰遣謀士,齎持金玉以遊說諸侯。諸侯名士可下以財者,厚遺結之;不肯者,利劍刺之。這一計謀,多年來一直在秘密實施當中,幾乎是秦國的最高機密,即使在秦國,知悉內情的也不會超過五個人。因此,嬴政不免懷疑,尉繚之所以提出和李斯類似的計策,究竟是英雄所見略同呢?還是尉繚乃是為六國而來,隱約覺察到秦國這一計謀,此番特作試探?
嬴政心存疑慮,於是假意說道“三十萬金,非為少也。寡人之國貧,恐不能給。”尉繚冷笑道:“王者愛民而不愛財。今大王愛財而不愛民,臣復有何言?”誰愛財了?你滿大街問去,保證沒幾個人願意承認。常人尚且不喜背上愛財之名,更何況是至高的王者,一切土地和土地以上附屬物的主人呢?嬴政尷尬地笑了笑,謝道“寡人一時失言,先生幸勿介懷。”尉繚繼續冷笑道:“大王以三十萬金為多歟?兵法曰:‘十萬之師出,費千金。’今亡三十萬金,不過十萬之師一歲之費而已,卻能坐收百萬之師十歲之功。天下未嘗無事,非縱即橫也。橫成則秦帝,縱成即楚王。秦帝即以天下恭養,楚王則大王雖有百萬金,弗得私也。大王其思之!”至此,嬴政方才確定,尉繚確是為秦國的利益而來,於是拊掌讚道:“先生之言大善。”嬴政突然造訪蒙府,事先並無知會。等到蒙武、蒙嘉聽到下人的稟報,得知嬴政正在自家府中,皆是大驚失
,倉皇前來參見,請罪不迭。嬴政大笑道“不知者不罪。蒙氏接待先生有功,寡人還要大大封賞才是。”又執尉繚之手,道“古人有云,得一人勝得一國,寡人未之信也,今得先生,方悟古人所言非虛。有先生輔佐,寡人何愁天下不定!”當即
拜尉繚為上卿。
尉繚固辭道“臣之來秦,非為功名利祿。六國收,四海一,天命在大王也。臣千里而來,妄獻魯鈍之策,惟願天下早一統,少殺伐而已。臣已老邁,實不堪立朝堂之上,望大王垂憐。”嬴政見尉繚意願甚堅,只能嗟嘆不已,也不再強求。
第四節不辭而別後幾,嬴政數召尉繚,見尉繚亢禮,衣服食飲與尉繚同,可謂極盡謙卑。如此尊崇之禮遇,自嬴政執政以來,未有先例,時人莫不榮之。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直暫居在蒙府中的尉繚,卻忽然不見了蹤影。
尉繚失蹤,讓蒙府上下一陣恐慌。尉繚可是嬴政的貴客,在自己的府中走失,這可如何代?蒙武、蒙嘉趕緊發動所有關係,四處尋覓。
終於有人來報,稱見到尉繚,正在咸陽城門,似出城而去。蒙恬急忙趕到城門,忽然眼中一亮,人群中的那個白髮老者,不是尉繚是誰!
蒙恬上前問道“先生出城乎?”尉繚道“我獻策已畢,心願已了,此間別無可留戀處。不去更待何為?”蒙恬道“大王,不世出之明主也。先生抱經世之才,卻舍明主而去,豈非不智?”尉繚道:“秦王為人,蜂準長目,摯鳥膺,豺聲,少恩而虎狼心,居約易出人下,得志亦輕食人。我布衣,然見我常身自下我。誠使秦王得志於天下,天下皆為虜矣。不可與久遊。”蒙恬苦苦挽留,道“先生為客蒙府,不辭而別,大王怪罪下來,恐蒙氏有禍也。”尉繚道“汝可無憂。吾已有書報與大王。”說完,尉繚又指了指城門,道“守門吏留我在此,小子為我解之。”守門吏知道蒙府正在尋找尉繚,因此一直沒敢放尉繚出城。守門吏望著蒙恬,放還是不放?他等著蒙恬的主意。
蒙恬道“先生此去,敢問何往?”尉繚道“沙之西,老子或猶存兮。”蒙恬向守門吏揮了揮手,示意放人。尉繚也不道謝,飄然而去。葛衣竹杖,一如來時。
蒙恬回報嬴政。嬴政剛看完尉繚的辭別之書,又聽到蒙恬轉述的尉繚對自己的評價,不由然大怒,拍案而起。這些個外客,怎麼就養不家呢?先有茅焦,現在又是尉繚。寡人何曾虧待於他們,他們卻說來便來,說去則去,視寡人為兒戲乎?茅焦之去,悄無聲息,倒也罷了。尉繚臨去,猶以惡毒刻薄之辭加諸寡人,殊為可恨。宗室力主逐客,如今看來,也自有其道理。
嬴政的這番話,讓蒙恬聽出了一身冷汗。嬴政所說的贊同逐客,是脫口而出的真心之語,還是一時盛怒之下的口不擇言?蒙恬待嬴政稍微平靜了些,道“大王慎言。廷尉勸諫逐客,猶是昨之事,大王莫非忘了?”嬴政自知失言,繃著臉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