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奴婢不敢。”她轉到桌子旁邊坐下,用後背對著他“姑爺休息吧,奴婢守一夜就是了。”他怔怔地看著她纖細的背影,半晌,他悄悄走到她身邊坐下,喚道:“臘梅。”她以手支額,不應他。
他輕輕地推著她的胳膊,又喚道:“臘梅?你真生氣了?”她還是不應他。
他重重地嘆口氣,悵然地道:“你生氣是應該的,連我自己都氣自己,居然用這麼卑鄙下的手段來騙取雲兒的同情。可是,我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你氣我也好,笑我做好,鄙視我也好,我不過是個得不到又放不開的可憐人。不管你信不信,我要告訴你,成親當發病是真的,以前二十幾年心痛之苦、噩夢之說也都是真的,我對雲兒的那份心,兩年的付出,兩年的點點滴滴,你都看在眼裡,這些都假不了。可這次,我不得不騙她,否則,我怕最後一年的機會也沒有了。”她沒有抬頭,肩頭微微地抖動著,支著額頭的胳膊在桌子上映成一片陰影,那陰影裡滾動著幾顆水珠,一滴一滴,還有水珠不斷地落下來,聚成一片小小的水漬。
“臘梅?你哭了?”他驚惶地問。
她雙手捂住臉搖搖頭,淚水就順著指縫汩汩地出來。
他不知所措,站起身來圍著她轉“你別哭啊,你生氣你就罵我,不然打兩下也成,我決不躲,你就是別哭啊。”面對方含雲的淚水他會痛會哄,但面對臘梅的眼淚,他只有心慌,不知如何是好。印象中,這丫頭的淚是不用擦也不用哄的。
她用袖子蓋住眼睛,還是搖頭,淚水浸溼了她的衣袖。
他只好取了手巾過來,碰碰她的胳膊道:“給,用這個,袖子髒。”她肩膀止住顫抖,接近手巾,用力擦著眼睛。
“別那麼用力,眼睛會擦壞的“梅,你跟我說句話,別光是哭啊。”她閉了閉眼,鼻子,吐口氣道:“臘梅沒什麼好說的,姑爺對小姐的心思我明白。”
“是,我知道你一直是向著我的。你告訴我花若有情定會憐那護花人,還告訴我打探梁敬之的消息雲兒會。那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該怎麼做?我下一步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贏得雲兒的心?我想了一個最糟糕的辦法,就是苦計,可我不知道這一招能夠留她多久。”她將臉埋在手巾裡苦笑“如果一年算一個回合,那麼第一回合姑爺輸了,第二回合姑爺也輸了,第三回合,您還能贏嗎?”
“你是說…我已經沒有希望了?”
“奴婢不知道,姑爺何必問我呢?奴婢上次問您的問題您還沒找到答案呢!等您找到了答案,就該知道有沒有希望了吧。”他聚攏眉心“問題?什麼問題?”這次她完全笑開了,搖著頭道:“姑爺忘了就算了吧,奴婢累了,姑爺說幫奴婢守夜還算嗎?”
“算,當然算。”
“那奴婢就造次一回。”她直接走向鋪,和衣躺下,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滑入鬢髮。
問題?紀天翔仔細思索,猛然一拍額頭。他想到了,她曾問他執著的究竟是什麼,而他一直沒有找到答案。是,就是這個問題。他剛想向她求證,張了張嘴又閉上了,輕手輕腳地走到邊,幫她蓋好被子。枕畔已經溼了一大片,她在睡夢中依然淚。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接住一滴眼淚,哺哺地道:“臘梅,你為什麼哭?是替我傷心,還是替你的小姐傷心?”她藏在被中的手緊緊接住口,無聲地回答:不是替姑爺傷心,也不是替小姐傷心,她哭,是因為心好痛。有些問題註定了沒有答案,她答不出,她也答不出。當他在她面前倒下的那一刻,當他抓著她的肩膀說我心好痛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幾乎停止了;而當他若無其事地起身說被你發現了的那一刻,當他高舉雙手求饒的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心好痛,痛得她也想閉上眼睛倒下去。她想,這就是心痛症發作的滋味吧。她也不知是何時患上這種病的,是從在高頭大馬上他回頭一笑開始,還是躲在門外看到他對天立誓之時,或是他娓娓道來那個前世今生的故事之際,又或是這兩年的點點滴滴沒有融化小姐的心,卻悄悄滲入了她的心。
小姐說愛一個人不是動,而她就是被他動了,那動結成了絲,織成了網,密密地網住了一顆玲瓏的心。
她在睡夢中緊鎖眉頭,嘴裡模糊地傳來夢囈聲:“人窮命賤,紅顏薄命。”紀天翔一驚,抬眼看看,發現她還在睡,想是她說夢話吧,沒聽清說的什麼,好像什麼命的。命!倘若最後仍得不到方含雲的心,那是不是也是命裡註定?
…
。。
“臘梅,”方含雲站在門口張望“天翔進宮有一天一夜了吧?不知又發生了什麼大事,讓他病體未愈就得趕過去。”臘梅微微一笑,病體未愈?看來這苦計的效果還不淺啊。
“回來了回來了。”方含雲欣喜地叫道“看到人影了。咦?是小桃。小桃…”她推開窗子喚“不是叫你去打聽少爺的消息嗎?怎麼回來了?”
“少夫人,不好了。”小桃滿頭大汗“老爺和大少爺一起回府了。”方含雲疑惑道:“一起回來怎麼不好了?”
“哎呀不是!”小桃揮揮手,氣吁吁地道:“聽說邊關戰事告急,大少爺要帶援軍上戰場,夫人那兒正哭呢。”
“什麼?”方含雲一個踉蹌,撞翻了窗邊的椅子。
“咣噹”一聲,臘梅手中的水盆也落了地。
方含雲提起裙襬就往主屋趕,臘梅急忙跟上。還未出雲翔居,就見紀天翔緩步進來,若有所思,差點兒跟方含雲撞個滿懷。
“雲兒。”紀天翔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你匆匆忙忙地要去哪兒?”方含雲一把抓住他的前襟,連聲問道:“邊關戰事告急了?哪的部隊求援?是不是李將軍的隊伍?那表哥呢?梁敬之有沒有危險?”臘梅在她身後頓住腳步,臉跟紀天翔同時轉白。小姐心急似焚地衝出來,原來問的是表少爺。
“天翔,”方含雲用力地搖晃地“你說話啊,你告訴我啊,表哥是不是出事了?他是不是出事了?”紀天翔仰起頭,閉了閉眼,一沉著聲道:“梁敬之怎樣我不清楚,胡人請了幾個西域番藉助陣,李將軍連續吃了幾場敗仗,損失慘重。先鋒軍夜襲中計,整隊兵馬被圍困在葫蘆谷,生死未卜。”
“先鋒軍,先鋒軍,”方含雲茫然地叨唸“你上次說表哥在任先鋒帳參軍,那就是說”;就是說…”她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腳下一軟,倒在紀天翔懷裡。
“雲兒。”他急忙抱起她,安道“你先別急,任參軍是三個月前的消息,也許他沒有隨隊突襲呢。”她用力抓著他的衣襟,眼淚噼裡啪啦直往下掉“真的?真的?他真的沒事?”
“參軍是文職,這麼危險的行動按理不會參加。”
“那就好,那就好。”她無助地點著頭,突然抬起眼來熱切地懇求道:“天翔,你要去邊關是不是?我求你,幫我打聽一下他的消息,哪怕只有平安兩個字也好,你叫他給我捎個隻字片語。”紀天翔手臂鬆脫,緊咬牙關,呆呆地回視著她。
“天翔…”她慌亂地搖著他“你不答應嗎?你不想幫我這個忙是嗎?算我求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她的身子順著他的手臂滑倒,幾乎是半跪在地了。
“小姐。”臘梅上前扶起她“你別急,咱們先進屋去。”方含雲還想再說,卻被臘梅半拖著拉開“先進去,進去再說,進去啊。”紀天翔呆呆地站著,渾身僵硬,眼看方含雲抓著他的手一點一點地鬆脫,看她不安地回頭看他,眼神酸楚而悽切,帶著無盡的渴望和希冀,彷彿在說:你怎麼還不跟過來?她第一次用這麼專注的眼神看他,第一次這麼迫不及待地邀他進她的臥房,第一次這麼對他依依不捨,只因為他能夠見到那個人,給她帶回那人的消息。
呵呵,哈哈,哈哈哈!可悲、可笑、可嘆、可憐!
…
。。將方含雲拉進屋裡按在椅子上,臘梅急忙道:“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姑爺要上戰場了,那種腥風血雨的地方,搞不好是要送命的。你一句擔心他的話也不問,就只求他打聽表少爺的消息,他心裡會怎麼想?他能答應嗎?”
“啊,我…”方含雲一把捂上嘴“我,我沒有想到,我一聽邊關告急心就亂了,滿腦子想的都是表哥,本沒意識到我都說了些什麼。天翔呢?他…生氣了是嗎?”臘梅搖搖頭“我不知道,姑爺還在外面,我去請他進來,待會兒他進來你先說幾句擔憂的話,表少爺的事情緩一緩,看他心情好的時候再說吧。”
“好,好。”方含雲點頭“我現在心好亂,臘梅,你提點我一些,要是我說錯了什麼你就咳嗽一聲。”
“我知道,你先把眼淚擦了。”臘梅遞過手巾,拍了拍她的手背,推門出去。
紀天翔站在原地,仰頭望天,嘴角在笑,眼中卻有溼意。
臘梅小聲喚道:“姑爺,您進屋去吧,忙了一天一夜了,先坐下喝口水。”他表情凝結,緩緩地轉頭看向她,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突然又笑了,拍著她的肩頭道:“臘梅,謝謝你。”
“謝我?”
“謝謝你沒有笑我,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好笑。”
“姑爺。”他搖頭,不讓她說話“告訴雲兒,只要梁敬之還活著,我一定讓他寫封信來。”說完,他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下,嘆口氣道:“替我好好照顧雲兒。”臘梅對著他的背影恭敬地福了一禮道:“奴婢知道,姑爺保重。”當夜,紀天翔隻身上路去請師父十方大師,三後與十萬援軍在凌渡口會合,趕赴邊關。走之前,他沒有再見方含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