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符堅收回手,側過臉去,道:“本來你此去不出京畿,朕想去見你,或是你回城來見朕,都是極易的事。可…”他輕輕地嘆了一聲,道:“朕不會再私下召見你了。”慕容衝沒摸準符堅的用意,有些不安。符堅拍了拍他的肩,正正地看著他道:“從今後,朕拿你當它的重臣名將來看。公私當要分明,因此,這幾年的事,就當從來沒有過一樣!”
“是!臣決不負天王!”慕容衝幾乎按捺不住冷笑,這幾年的事,符堅可以當沒有一樣,難道就以為他也可以當作沒有一樣嗎?不過他還是恭恭敬敬地跪下,重重地在地上叩了下去。符堅扶他起來,道:“你準備一下吧!”
“是!”慕容衝向房外走去,極力按捺住想蹦躍的心情,可一出珠簾還是忍不住小跑起來。跑出幾步,就面見著慕容苓瑤直直地站在廊上。她踏前一步,微微啟了,睫忽閃忽閃的,眼睛裡詢問得如此急切,卻不敢說出一個字來。
“姐姐!”慕容衝一下子抱緊了她,伏在她耳畔道:“成…了,成了,我馬上就可以走了!”他覺到她渾身的顫抖,然後是細細的泣,他將她推開了些,看到慕容苓瑤滿面瑩然。那張面孔象初的冰,彷彿碰一碰就要化掉了。
慕容衝道:“我要準備車馬,不能驚動宮裡的,防著節外生枝。”慕容苓瑤拭拭淚,道:“已經準備好了!車馬這時就在宮外侯著,向他請一張夜裡出門的諭令就成了。”
“那就好!”慕容衝也不覺得驚訝,忙返回去向符堅稟報。符堅象是略微吃驚,遲疑了一刻,方才道:“…那,好罷,我這就寫一份手諭,再給你一面令符,早走…也好!”勿勿寫成手諭,再壓上隨身的小璽。
符堅與慕容苓瑤送慕容衝至北闕,宋牙早己在外頭踱著步子,不知走了多少個來回。門闕上火把照不見的陰影處,一乘馬車靜靜停著。他們個個都披著斗篷,悄沒聲息地就到了宋牙面前,將他唬了老大一跳。慕容衝掀了帽子,他方才醒悟過來,施下禮去。
“不用了!”慕容衝攔住他。他見慕容衝面上神情凝重,也不多說什麼,輕喚了一聲,那馬車就往這邊趕了過來。聽著馬蹄輕輕叩地之聲,慕容衝的心一下子收緊了,他回過身去看慕容苓瑤,看著她含淚又含笑的眼光,突然想起來:“我走後,就只餘她一人了。”猛然有些難過,他終於可以有脫身的一天,可是慕容苓瑤的命運卻是註定了。後無論慕容氏能不能有重興之,對她都不會有什麼不同。想想她將來漫長的,再無指望的歲月,慕容衝不由戰慄了一下。符堅見狀,道:“今夜風有些急,沒多添件衣袍來麼?”慕容苓瑤從斗篷下取出一隻包袱道:“我帶得有。”她從裡面撿出一件來,抖開,原是一件錦袍。上面的花案,符堅看著覺得眼,正發問,慕容苓瑤已往慕容衝身上披去,道:“這是天王今脫下來為你裹傷的袍子,你穿著走吧!”慕容衝點點頭,越過她的髮髻,與符堅再對視了一眼。符堅眼裡還是有些眷戀不捨。
隨著車軸輕轉之聲,馬車已停在了他身畔,駕座上一個少年輕輕巧巧地翻身落下,就勢行了一個禮。
“慕容永見過瑤姐,衝哥。”他並不曉得站在另一旁的,就是天王符堅,因此也就沒有行禮。他站起來時,慕容衝見是個和自已相仿年齡的少年,個子不高,膚微褐,兩眼明亮,笑起來彎彎的,十足悍靈巧的模樣。
慕容苓瑤將一錠金子進他手裡,他大大方方收了下來,還有意在掌上掂了掂,笑道:“謝瑤姐的賞了,衝哥是貴重人,是得這麼沉的金子才好壓艙。”
“你這…小子!”慕容苓瑤沒見過這麼憊賴的人物,不由一笑。慕容永眼神一閃,爾後還是有些怕羞,忙垂了頭。
慕容衝裹緊了袍子,嚮慕容永道:“麻煩你了!往宣平門去。”然後便踏上了車。宋牙和慕容衝也上了駕座,聽得鞭子響亮的一甩,馬車就開始走了起來。
慕容衝揭開了幄簾,看著未央宮烏沉沉的門闕從眼前移動,一時恍然若夢。那樣冰冷無情的高牆,象是一架鐵枷,在他的項上套了這麼多年,竟真的就這麼解開了?他似有些不敢置信,或是被壓得久了,那沉甸甸的覺依舊沒能消去。
身後有一絲聲息傳來,彷彿是未曾出口的一聲呼叫。慕容衝知道這時符堅在目送他,知道符堅想看到他回頭,知道他應該作出戀戀不捨的樣子,知道這是他最後的一齣戲,應該演得十足圓滿。他聽到慕容苓瑤的呼喚隨風而來,知道這是她在提醒他…
可是他沒有回頭,他高高的挑起幄幕,疾行的馬車上,風呼呼地直灌進他的鼻口和膛,象是呼嘯澎湃的海衝在他身上,洗去所有的汙垢。他覺得身上的傷口神蹟般的迅速癒合,真的,竟是一點點都不覺得疼了。滿天星辰象億兆盞金燈,照亮了他前途的路。兩側的樹木房舍飛逝而過,就象是過去三年多的歲月,永遠的被他扔在了身後。
“我已經受夠了…”在這樣一刻,慕容衝不想勉強自已回頭。
“快!再快些!”慕容衝叫道,那聲音興奮得,連他自已聽著,也覺得有些可怕。
他耳中聽到宋牙在咕嘟著:“彆著了風寒!”不由有一種放聲狂笑的衝動。
不,還不能笑,慕容衝提醒自已,他還沒有走出長安。
長安往西二十里,便是阿房宮,那是領軍將軍楊定所部駐紮的地方。若是出西面杜門,當是最近便的,可慕容衝不想讓人知曉他的去向,因此才著慕容永往宣平門去。
到了宣平門前,守門的兵丁遠遠的就豎起了槍,喝道:“什麼人?”
“有令符在,請開宮門!”慕容衝探出頭來,將符堅賜與他的牌高高挑在手上。兵丁見了有些失措,別過頭去,叫了個小校出來。宋牙見那小校,面一喜,道:“子,取回來沒有?”那小校點點頭,道:“我方才自去校尉府裡取來的,有符令在就好,要不明會大受責罰的。”他手中舉著一把大鑰。兵丁十分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解怎麼他好象是早就知道會有人夜裡出城,不過既然是有令符在,也就不便多問,便過去開門。
宋牙在門口下了車,向著慕容衝作揖道:“公子一路好走!”門在他面前綻開了一道細縫,那縫越來越寬,直到一條筆直的大道出現在他面前。慕容衝不知道自已如何能這麼自如地說出了在長安城中的最後一句話:“承你吉言。走!”合上大門,送走了叔父,又遣人將大鑰送回司隸校尉平陽公府上去後,宋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也說不上是什麼,夜裡開城門放人的事,雖說不常見,可每月也總會有幾樁。或者是因為出城的那個少年,太過門了。他上前接過令符時,從斗篷下面窺到了他的面孔。沒見過這麼俊美的男子,也沒見過這麼驚心的眼神。他不自覺的觸了觸面頰,方才被那少年看過一眼後,臉上便如同被刀颳了似的,清凌凌地痛,此時猶存。
他再度咕了一次“門!”可話聲未落,就聽到馬蹄急促的踏地聲,聲音比別人的都要脆一些,象是宮中宿衛軍的馬匹。他還沒能反應過來,就聽到有人在外頭高聲叫道:“將偏將軍竇衝,持司隸校尉符,有急事出城,開門!”宋嚇得差點平地跌上一跤,跑出來,只見一名將領帶著二三十騎等在門外,馬匹全都不耐煩的打著唿哨,蹄子在地上刨得灰塵四起。一面令符伸到他的面前,正是掌管長安門的司隸校尉的令牌。
“這是怎麼回事?方才走了一個,這時又來了一個,整個長安城裡,通共只有三張令牌可以開夜之門,這不到半小時辰,竟就遇上了兩次…”他還在發怔,竇衝已是十分不耐煩了,喝道:“還不開門!”
“是!啊…不…”
“什麼不?本將有緊急公事!你竟敢不開門麼?”
“不…不是這意思,是大鑰在校尉那裡,得讓人去取!”宋結結巴巴的說道。
“怎麼回事?”竇衝眉頭一皺,俯身下去將他的領子提了起來,道:“本將才從陽平公那裡來,他分明說已經給門上了,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