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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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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人依稀是張愛玲。

我問她:“我照你說的,毀掉了時間大神,可是我也毀掉了自己的愛情。我愛他,可是為什麼我會做一些傷害他的事。我明知道自己會怒他的,明知道我們會因此分手,明知道我自己不捨得離開他,為什麼還要那麼做?”我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是我不管,我太孤獨太悲哀,不能不找一個人與我分享。

有個聲音回答我:“這是命運。”這是命運。誰?誰的聲音?是張愛玲?是時間大神?還是我自己的心,以及我潛藏在心底的巨大悲哀?

“就像我也明知道愛上胡蘭成是一種災難,明知道我們的婚姻不會長久,但我還是嫁給了他。你曾經問我會不會後悔?現在我告訴你,不會。因為,愛只是愛本身,愛既是過程,也是結果。只要愛過,就已經足夠了。”

“但是我們還會在一起嗎?”

“你更希望和沈曹在一起,還是更渴望裴子俊回來?”

“我希望子俊回來。”我毫不猶豫地回答“生命是高於一切的。雖然有人說愛情比生命更重要,但是如果沒有生命為載體,愛情又是什麼呢?”

“如果不是時間大神,你本不會認識沈曹,也就不會有今天的選擇。現在你毀掉了時間大神,也許你的生活會回到原先的軌跡裡去,沒有什麼可遺憾的。”

“您可以說得更清楚些嗎?到底裴子俊會不會回到我身邊?”

“你還是這樣…”張愛玲忽然笑了“又來了,你仍然總是希望預知將來的結局。但是,你會因為預知結局而改變自己的心意嗎?”我踟躕,患得患失。哦我實在是個貪心的小女人。

如年。沈曹在太陽落山時打電話給我:“我已經答應房東明天還公寓鑰匙,今天是最後一晚,你要不要來向張愛玲告別?”我忍不住閉了閉眼睛,告別?真正要告別的不是夢中的張愛玲,而是現實裡,明明相愛卻不得不分開的我們。

當年張愛玲訣別胡蘭成時,也是這般地椎心裂腑麼?

那時他們事實上已經分開很久了,逃亡前夕,胡蘭成悄悄地回來過一次,他們分屋而眠。晨未稀,雞鳴未已,胡蘭成俯身向睡中的張愛玲告別,她伸了兩手摟住他的脖子,哽咽:“蘭成。”但他忍心地掰開她的手,就此離去…

然而張愛玲說她不後悔。愛只是愛本身,愛既是過程,也是結果。她遇到他,愛上他,嫁給他,最終分開。即使結局並非白頭偕老,又何嘗不是一次才女與子的完美演出?

好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她的境界,是早已達到了高處不勝寒的孤清,然而有他懂得她,使她覺得明亮。即使那一星螢火不能取暖吧,但她終也曾經歷過、得到過了。

我終於再一次走進常德公寓。

沒有了時間大神的公寓房間也就是一個普通的居家房間了。傢俱都已經搬空,連那盆水仙花也搬走了,房間裡空蕩蕩的,只在一個顯眼的位置裡擺著那臺老舊的留聲機,唱的,仍然是我第一次見到時間大神時的那支歌:“我等著你回來,我要等你回來,為什麼還不來,我等著你回來…”原來早在我第一次啟用時間大神時,就已經註定今天我會充分理會這支歌的神。

我在等待子俊歸來。

沈曹換了一張唱片,對我伸出手:“跳支舞吧。”我一愣,看著他。他下做了個邀請的動作,說:“只是一支舞。”留聲機裡奏出華爾茲的鼓點,我走上前,將手搭在他的肩上。我們慢慢地舞,慢慢地舞,輕快的華爾茲曲調,被放慢了節奏來跳,讓音樂和舞步隔成兩個時空。

心在音樂中一點點地融化,這是我們之間的最後一支舞吧?告別之舞。

“錦盒,我有裴子俊的消息。”

“什麼?”我愣住,停下了腳步。

沈曹哀傷地看著我,明明在笑,可是眼中滿是絕望和痛惜:“錦盒,你心中最重要的人,仍然是裴子俊,是嗎?”我低下頭,不能回答。

沈曹繼續說:“我知道你關心他,所以我通過各種關係打聽他們的消息,你放心,他沒有事,只是被雪崩阻在山上了,通訊系統也摔壞了,所以暫時與總部失去了聯絡。直升機救援隊已經找到他們,很快就有消息來了。”有鈴聲響起,沈曹走到窗臺邊,取過一臺手提衛星電話,只聽了一句,立刻遞給我:“果然來了,你來聽。”我一時不能反應過來,只茫然地接過,怎麼也沒有想到,彼端傳來,竟是子俊的聲音:“錦盒,錦盒,是你嗎?”

“子俊!”我大叫起來,淚水奪眶而出:“子俊,你在哪裡?”

“我還在神山上,剛和直升飛機救援隊接上頭,明天就可以下山了。我已經決定中斷旅行,我下了山就訂機票回上海,錦盒,我想見你!”

“我也想見你…”忽然,無比的委屈湧上心頭,我哽咽起來。

子俊小心翼翼地問:“錦盒,你哭了?別哭,別哭。你放心,我一定會安全回到你身邊的。你不是還答應過我,等我從神山下來,你要告訴我答案嗎?等不到你的答案,我絕對不會放棄的。”

“是的。是的。”我哭泣著“子俊,我答應過你的事,一定遵守。”

“那麼,你願意了嗎?你願意嫁給我嗎?”那邊傳來“噝噝”聲,是信號受到干擾,依稀聽到有人提醒子俊要中斷通訊,但是子俊不肯,還在大叫:“錦盒,錦盒,回答我!”我彷彿可以看得到魯莽的子俊躲過救援人員搶著說電話的樣子,不含淚笑了,大聲說:“子俊,我答應你,等你下山,我們就結婚。我答應!”電話到此中斷了。而我仍拿著已經沒了信號的衛星電話呆若木雞,眼淚汩汩地下來,不能自抑。

沈曹走過來,輕輕問:“錦盒,你已經決定了?”我點頭,絕望地點著頭,不能回答。

沈曹,沈曹,我們要分開了。謝謝你替我找回子俊,我即將嫁作他的新娘,我同你,就此緣盡!

沈曹伸出雙臂,輕輕抱住我:“來,我們的舞還沒跳完呢。做事不可以這樣有始無終的。我不想將來回憶的時候,連支完整的舞都沒能同你跳過。”他笑著,可是比哭更令我心碎。

女人可以幽怨,然而男人必須隱忍。我知道他的心裡一定比我更難過。

著淚,看著這個我一生中最愛的男人,音樂仍在空中徊響,我們重新握起手來,堅持跳完這最後一支舞。

最後一支舞。當歌闌人散,我的愛,也就走到了終點。

明天,子俊將歸來,我將回到自己原先的生活軌跡中,結婚,生子,與沈曹永不再見。

華爾茲在空氣中浮蕩,心是大年夜裡守歲時的最後一紅燭,歡天喜地地,一寸寸地灰了。

而年終於還是要過去,新的辰光無可阻擋地來了。

我們雙手握,卻仍然好像隔著什麼,是兩塊石頭碰撞在一起。

我伏在他的懷中,哭無淚,不知道是為了子俊的安全而歡喜,還是為了我同沈曹的訣別而哀傷。

“沈曹,我談了十幾年戀愛,只有一個男友,也許是我潛意識裡不甘心吧,想多一次選擇。謝謝你給了我這個選擇的機會。”

“我卻是談了十幾次戀愛,從沒有試過專一地對待一個人。我很想主動地堅決地追求一次,我也要謝謝你,給了我這個專一的理由。”眼淚忍了又忍,卻還是無休無止地下來。沈曹,他每一句話都能夠這樣深切地打動我的心。

然而我與他,只能分開,永不再見。永不再見。

有什麼比心甘情願地與自己最愛的男人說再見更讓人悲痛絕的呢?

我們到底未能跳完那支舞。

疼痛使我寸步難言,沒了尾巴的人魚公主踩在刀尖上舞蹈的痛楚不過如此。

我緊緊地抱著他,淚水滲進他的外套裡,多少年後,當往事隨風消散,這外套,依然會記住我曾經的傷痛。

沈曹,沈曹,我是真地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