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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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陌路上一場大火將杜家會幫忙還債的許諾化為灰燼。
遠達紗廠被燒,杜允威手上的工廠倒閉,其他工廠也都處於半停工狀態,只有兩家勉強維持的米行因事先囤了不少儲備糧食,暫時能維持一些時,杜瑞達焦頭爛額想從其他工廠調配資金週轉,仍一時無法籌集,再想留些空餘騰挪給佟家三十萬,難比登天。
眼看又到了限定的還債期,那氏左盼右盼仍不見毓婉送錢,整個人已經瀕臨崩潰。她不敢相信毓婉會失信父母,當然也不會相信杜家居然當真連三十萬騰挪的辦法也沒有。這樣的執著迫使她需要見到毓婉來證實,可派去的下人說,杜家二少
一天不曾出門,傳了消息進去也不見迴音。
佟鴻仕癱坐在太師椅上,那氏彷彿已經明白什麼,疲倦的轉回身對佟鴻仕苦笑:“想來婉兒也是沒辦法了。”入冬的上空氣海溼冷入骨,天陰沉沉的壓在佟苑門口,零星滴落幾滴小雨。冰冷的空氣一口進了腔子,連帶得心都能冷透大半,佟家門口停下幾輛車,車門打開,為首的人居然是周鳴昌,他的身後則是若干與佟家有債務的債主們。
佟福見狀心已知不好,將所有人入花廳,再通知佟鴻仕和那氏見客,那氏進入花廳看見周鳴昌人已有些厭煩,轉身準備離開,周鳴昌神
從容上前擋住兩人去路:“佟兄,佟夫人,別來無恙?”
“我們這樣的人家,自然比不上週家涉及產業廣泛,周老爺不僅與沈督軍做了朋友,還與黎家一同經營碼頭生意,怕是半個上海灘都要歸周老爺所有了。”見不能拒而不見,那氏冷冷的回答,由素兮攙扶著坐下不住的氣。
佟鴻仕即便心中煩躁,也要勉強賣周鳴昌一個面子“周兄,請坐,不知今大駕光臨有何要事?”周鳴昌笑著拍拍椅背“倒也沒什麼正經事,只是聽說佟苑要賣,來看看。”那氏猛地站起身,聲音驟然提高几個聲調:“誰說佟苑要送人?這是佟家產業,沒有萬不得已絕不可能去賣。”連
生病,她的身體已經孱弱至極,但還堅持著對周鳴昌抬起頭:“周老爺莫要說笑,便是周老爺想給這份錢錢,我們也不賣的。”周鳴昌呵呵一笑:“是嗎?我可是把這些都收回來了。”說罷,將手中的一疊紙攤在那氏面前,每一張落款都加蓋了佟鴻仕的印章“一共是三十三萬元。”那氏抓過這些憑證盯著周鳴昌身後的一干
悉面孔,聲音彷彿是從齒縫間迸出的:“你們!你們怎麼能將債務轉給他?”那些佟家遠方親友們自覺理虧畏畏縮縮的向後躲了躲,偶爾有兩人膽大上前昂首:“佟太太,我們也是
不得已,大家都知道杜家遠達紗廠著火,又倒了廠子,他們救不了你,你又拿什麼還我們?壓給周老闆好歹也能將那些損失彌補些。
“那氏凌厲的目光掃過眾人的臉頰,冷冷的彷彿能將人冰住般,這些貪得蠅頭小利的人被她的目光住不自覺閃躲,氣得那氏全身不住的顫抖:“你們為什麼不肯再寬限我們幾
,婉兒既然答應我們了,總會想出辦法的!”周鳴昌聳肩,將手中菸斗點燃哈哈大笑:“佟小姐,不,杜二少
自身難保,如何還顧得了佟家?”那氏壓不甘示弱回敬周鳴昌:“莫非周老爺現在就能顧得了自己了?聽說碼頭被沈督軍佔用,你跟在黎家身後沒得到什麼便宜。”周鳴昌皮笑
不笑的盯住那氏:“那又如何,今天佟苑我是買定了!”佟鴻仕憤然拍桌起身:“你仗著幫派的勢頭強壓他人,眼中還有王法嗎?”周鳴昌不陰不陽的怪聲笑道:“王法?老子就是王法!還有,別把你女兒說的有多高貴似的…”他從懷裡
出一塊喜帕:“結婚當天還與我兒子勾勾搭搭,若不是憐憫她痴心一片,我兒子早就將她那些醜事說給大家聽了。”
“笑話,是你兒子先來佟苑搶親的,我與老爺從不肯同意!”那氏冷笑:“你們這樣的市井出身,妄圖高攀我們家,做夢!”
“杜二少可不嫌棄我們家出身低賤,婚後還常與我兒子見面,給杜家二少爺戴綠帽子,杜家這次臨陣反悔肯定也是因為發現了什麼端倪!”周鳴昌悠悠一笑,將那塊喜帕擲在那氏腳邊:“來,大家看看,這可是你們世家教出來的好女兒!”那氏從未被人如此當面羞辱,這樣的言語鑽入耳朵,彷彿連同祖上所有的榮耀都被抹殺了,她厭惡的瞪著周鳴昌,淚水順著臉頰
下來,她不氣憤周鳴昌的
魯,他本就是個地痞
氓,穿得衣冠楚楚仍是學不會禮義廉恥,沒什麼好指責的。她氣的是毓婉,自己用心教導這麼多年的女兒,居然甘心一輩子頂著汙穢過
子,只因為失心給了不該給的人,就不再知道羞恥二字如何書寫了。這樣下去,未來的道路又怎能順暢?思及至此,更多的眼淚
淌下來,整個人如篩糠般顫抖。
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憋住哭泣,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抬起頭對周鳴昌道冷笑:“周鳴昌,我告訴你,你倘若真敢收佟苑,我就敢一把火點了佟苑,燒成灰燼也絕不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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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婉一早被美齡拖到黎家做客,說是雪梅回孃家開了宴會。因想到這幾就是欠款到期時,毓婉在宴會上始終悶悶不樂的,任憑美齡如何開解也是無用。
黎紹峰端了酒杯走過來,朝毓婉和大姐微微一笑:“杜二少愁什麼?怎麼不見允唐陪你一起來?”
“他還在忙其他事,晚些時候會過來,雪梅呢?”毓婉抬頭,避開黎紹峰探究的目光。不知為何,毓婉對黎紹峰總有些說不出的異樣受,他注視她的眼神實在太複雜,
本豪不掩飾他在探查她背後隱私的用意。
美齡笑笑:“他們如今可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允唐連蔡園那裡都不去了。”黎紹峰挑了挑眉:“哦?那可真是好。”又抬手指了指:“雪梅還在換衣裳,晚一點,沈督軍也會來。”聽得沈之沛也會來,毓婉心中又起了厭惡,表面上仍維持笑容:“雪梅回孃家,沈督軍也來,果然恩愛的令人羨慕。”黎紹峰對毓婉的評價只是笑,抬手抿了一口水晶高腳杯裡的酡紅葡萄酒“你和允唐的恩愛,也令人羨慕,聽說,他要做父親了?”這一句,毓婉倒是聽出了真真切切的酸味,她蹩眉,還沒開口面前已經走來雪梅,今天她穿了孔雀藍是壓花緞旗袍,旗袍似乎並不合身,空蕩蕩的隨著步子前後直晃,毓婉連忙站起身:“快一年沒見了,你過的怎麼樣?”雪梅沒說話,只是偷偷瞥了眼坐在一旁悶頭喝酒的大哥,悽然一笑:“還不錯,之沛很疼我。”這樣的事如果是從前的雪梅講出來,定不是這樣的語氣。毓婉點點頭,拉著雪梅去另一邊,回頭先與黎紹峰笑道:“我們先說些姐妹體己的話兒。”美齡笑笑,扭去一旁跳舞,黎紹峰則暗暗注視毓婉和雪梅的行動,視線並未離開。
毓婉暗中較勁拉了雪梅向一旁走去,身後聽得品酒的黎紹峰低沉的叮囑:“雪梅,二少可是你的老同學,聽說又懷了身孕,你可挑些開心的說。”雪梅身子一震,動作細微卻正被毓婉看出,毓婉連忙將她帶到自己身邊悄悄問:“可是在督軍府受了委屈了?”雪梅搖搖頭,含滿淚水的雙眼始終閃躲毓婉的
視:“能受什麼委屈呢,能救黎家生意,又不愁吃喝用度,這樣的
子,旁人想尋也尋不來的。”毓婉屏息聽她繼續說下去:“大哥總讓我惜福,說是…這事就算
給二姐,二姐也做不來的。”
“可是,你為什麼看起來不快樂?”毓婉心中有些不妙預,將雪梅袖子向上擼起,雪梅不住掙扎不肯給看,毓婉怕傷了自己的肚子只能放棄,其實也不必再看了,單是
出的手腕已經是青紫成片,傷痕赫然明顯了。
雪梅吶吶:“我不怪別的,這是我贏得的報應。毓婉,我想好久了,一直想對你說,那時你誤會周少爺和周家姨太太約會的事,是你喝醉後對我說的,我告訴了我大哥,我以為沒什麼,可是沒想到他想害你,你要小心他。”毓婉有些聽不懂了“他為什麼想害我?如果上次我坐牢是他害的,不也害到了周家?”提起這些事,雪梅似乎難以開口,拉住毓婉央求道:“求求你,別問了,只管聽我的,你,周少爺,佟家,周家,最後都是他的對手。他早晚是要將你們都害掉的。”毓婉隱約已經覺到雪梅急急的是想說什麼了,她回想先前那些經過,一樣一樣從眼前過濾似乎每一樣都有黎紹峰的身影。如果說,他從一開始就在設計她和周霆琛的
情,那麼,連同杜允唐也被設計進去了。
不,也許杜允唐的入局是他不曾設想過的。別說是黎紹峰,連同毓婉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杜允唐對自己的態度前後轉變得如此之快,若要強加個理由,也許,是想讓她愛上他,再做報復,這樣報復的更痛快些吧。
毓婉覺得自己心跳得很快,彷彿一股應牽絆了她,整個人虛軟的站不住腳,額頭上也細密的滲出汗珠。
正想與雪梅先說告辭,忽然杜家的下人從外跑進來,慌慌張張的神,凌亂的步子,毓婉心砰的停住,聽得那下人說:“二少
,先回去吧,佟家出事了。”、從此陌路中毓婉乘車趕到佟苑,苑內苑外已經圍滿了圍觀的人,下人們見她匆匆來了連忙
到內庭,花廳正中已經癱坐在太師椅上的佟鴻仕無力迴天的見到女兒,狠狠拍了大腿,哎呀一句嘆息:“你怎麼才來?”見狀她三步兩步跑上去,花廳裡已不見母親,那些還在圍觀的債主們與周鳴昌一同堵住一側抱著雙臂瞧著熱鬧,毓婉當下沉下心,落下臉回望周鳴昌:“周老爺來我們佟家是做生意,還是探親友?”周鳴昌冷笑,滿不在乎的說:“我是來催債的,怎麼你公公不肯幫你們還錢麼?”毓婉看看他身後噪雜的債主們多是些
悉的面孔,不覺皺眉,整個人繃直了身子走過去“我以為是為了什麼,不過是這些事,今
我剛剛從黎家晚宴回來,不曾隨身帶上匯豐的支票,周老爺若有耐心,可等改
再來拿,今
就先打道回府吧。”周鳴昌一直在笑,那笑容分明是不相信毓婉,直指她在撒謊:“如今海防吃緊,工人罷工,遠達紗廠著火,杜家實業究竟到了什麼樣子,大家心裡有數,生意場上來往多年,誰還不知道誰家的底細呢?杜二少
,你也別當著咱們唱空城計了,今天不給錢,我是不會走的。”見他如此無賴,毓婉也確實沒了辦法,想扭身低頭進內看看母親,反被一干債主攔住,為首一人正是遠方的伯父,仗著自己年歲大輩分高,捋著鬍子說:“侄女,你這樣走了,誰來還債?你可不能學那些沒孝心的女子,丟下你父親母親自己在杜家躲起來享福阿!”一句話說得毓婉臉
漲紅,一雙眼睛死死盯住他,嘴角含著冷意:“若不是敬你是我伯伯,今
這話我定要你當中道歉!”
“呵,呵,你拿什麼讓我道歉?憑佟苑上的瓦片麼?”那老者圍著毓婉不讓入內,毓婉左右騰挪也進不去內宅,雙方糾纏許久,她急了,恨不能推開這些人衝進去看母親,周鳴昌以眼神示意手下圍過去,無論毓婉從人群的哪裡鑽出去,都有膀大圓的男子擋在面前。
毓婉見狀停住腳步,返回身盯住周鳴昌,,周鳴昌並不做聲,佯裝什麼也不知道只是拿著煙了兩口,從鼻子裡噴出煙霧。
就在此時忽聽得門外一陣嘈雜腳步聲,緊接著有人朗聲冷笑:“聽說今有人催我岳父還債,我來看看,究竟都是些什麼人堵在佟家門口,不想離開。”門口擁擠的人們聞聲散開一條路,杜允唐似笑非笑的邁步進入花廳,西式三件套的佯裝,錚亮的黑
皮鞋,走路頗急帶風而入,一雙風
笑眼盯著毓婉埋怨道:“我在黎家等了這麼久,怎麼你先來岳父家報喜了?”眼前被債主堵門這樣的情景讓毓婉異常尷尬,父親母親被
要債,她先前又拒絕過杜允唐的資助,如今被他看去了窘態心底只覺得萬分難堪。以他的
子大約又要忍不住嘲諷她幾句罷。
杜允唐此次倒沒再調侃毓婉,只是走到佟鴻仕面前,深深鞠躬表達歉意:“岳父,今天本是要和毓婉一同回來的,不料有些公務先耽擱,來晚了。”佟鴻仕聽得出杜允唐是在為自家解圍連忙笑擺手:“不晚不晚,正好用過晚飯再家去。”這些債主何等識得顏
,見到杜允唐已經心裡咚咚鏘敲上了鼓,說佟毓婉失寵杜家還真沒人相信,看杜家二少爺這態度,莫不是他當真來為新婚
子還債的?也許,杜家還真能拿出個幾十萬來買下佟苑呢。各個人心裡揣了好奇踮腳看著熱鬧,唯獨杜允唐當著大家繼續演戲,將毓婉撈在懷裡“岳父,毓婉可與你報喜了?”佟鴻仕楞了楞,連搖頭:“沒有,何喜之有?”杜允唐見佟鴻仕兩眼發直,只是笑,犀利的目光掃過門內外一干支楞耳朵等著聽消息的債主們,將聲音提高了幾度:“就是您與岳母快要做外公外婆了。”這樣私密事當眾說出讓毓婉確實有些難堪,可這也是一顆再好不過的定心丸,債主們聽見毓婉懷孕的消息果真先躊躇起來:有了這寶貝金孫,杜家當真是不能不管佟家的,佟家不過區區幾十萬債務算得了什麼,怕是來
家產都要分給佟家一半也是有可能的。
杜允唐又提高了聲音,揚眉笑道:“所以今天我才陪著毓婉來給岳父岳母道喜,順便還帶了這個來。”他話一出口,從身上的月白西裝裡掏出一疊匯豐銀行的支票,從容不迫的朝眾位債主揚揚手:“說到底佟家不過是損失了一點點錢,杜家哪能不幫呢?”毓婉看見杜允唐手中的支票不覺有些奇怪,以她瞭解,杜家現在想拿出三十萬借給佟家本不可能,杜允唐究竟是從哪裡
來的支票?莫非是與其他朋友借的?
可就在大家面面相覷議論紛紛之時,杜允唐又將支票揣回衣袋,向伸直脖子看著支票的債主們欣然一笑:“只是我想問問在座的各位,是現在要錢呢,還是願意投資入股杜家實業呢?”對面的債主們如同被這句話炸了鍋,嗡的一下議論聲一下子迸發出來,他們原本就是想尋一份錢生錢的買賣,佟家西藥雖然做不來,但杜家的實業還是可以參與,就坐落在上海見得著的實業可遠比漂洋過海的西藥更
引人,眾人心思明顯被杜允唐煽動的有些活絡了。
周鳴昌有些急了,見眾人躍躍試有將借據收回去的搖擺事態,立即站起身冷笑:“如今杜家實業已難自保,
與杜家與扔進黃浦江有何區別?”一句話,又將眾人的興奮打回原型,是阿,杜家自己都難保,
給他們,不如同拿家底打了水漂?
毓婉倒口冷氣望了一眼杜允唐,他這樣是在走一步險棋,若是眾人又聽從周鳴昌煽動向他要回錢財,怕是杜允唐懷中所揣的那些支票也未必能夠真正當眾償還這些債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