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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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能!”莊王斷然說道:“如果不辦,威信掃地,反而後患無窮!”
“是的!他們今天能殺慶恆,明天就能殺你我。”載漪又說:“再者,上頭一定會問。老佛爺已經不大信任團眾了,知道了這件事,說一句:‘好啊!你們說義和團怎麼忠義,怎麼勇敢,如今西什庫攻不下來,反而殺了你的營務總辦!我看,就快來殺你了!’那時候,叫我怎麼回奏。”
“辦一辦當然未始不可。”載瀾說道:“不過千萬不能派兵到出事的地方去搜查抓人。不然,死的人還要多!”遇到難題了!辦是非辦不可,要辦又怕闖出更大的亂子來。載漪左想右想,只覺得窩囊透頂,氣得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個嘴巴“早知道義和團是這麼一幫不通人的畜生,”他自似地說:“那個孫子王八旦才願意招惹他!”
“二哥,你也別抱怨了。”載瀾說道:“只有一個辦法,可還得先跟掌壇的大師兄說明白,悄悄兒抓幾個人來開刀,發一道上諭,把這個亂子遮蓋過去。”
“唉!”載漪長嘆一聲:“你瞧著辦吧!我的心亂得很。”說完,頹然倒在椅子上,自語著:“作的什麼孽?好好的子不過,來坐這大蜡!”莊王與載瀾見此光景,相偕退出。回到總壇——就設在莊王府,找大師兄去情商。
“大師兄,”載瀾說道:“這件事搞得實實在在太不對了!有道是親者痛、仇者快,窩囊之至。如今上頭震怒,總得想個法子搪才好!”
“慶恆早就該殺了!兩位知道不知道,他是漢?”
“漢?”載瀾詫異:“怎麼會?”
“他平時剋扣軍餉,處處壓制團中弟兄。要兵器沒有兵器,要援兵沒有援兵,完全是二子吃裡扒外的樣子啊!”
“大師兄,話不是這麼說。”莊王正說道:“如果慶恆真有這種行為,朝廷自有王法,拿問治罪,才是正辦。如今義和團有理變成沒理,這件事不辦,軍心渙散,不待洋人進京,咱們自己先就垮了!”大師兄沉未答,意思是有些顧忌了,載瀾乘機說道:“大師兄,咱們自己人說話,這件事還是咱們自己辦的好。不然,上頭一定會派榮仲華查辦,他的鬼花樣很多,可不能不防。”提到榮祿,大師兄有點膽寒,便即問道:“怎麼個辦法?”
“反正是黑團乾的,咱們抓幾個黑團來正法,不就結了嗎?”載瀾接著說:“當然,誰是黑團,還得大師兄法眼鑑定。”意在言外,不難明白,讓大師兄抓幾個人來,作為戕害慶恆的兇手,正法示眾,以作代。這一層大師兄當然諒解,但也還有一個換條件。
“西什庫的大子、二子,困在他們的鬼教堂裡,算起來子不少了,居然還沒有餓死!這件事,”大師兄用平靜而堅定的語氣說:“要有代!”
“何謂代?”載瀾率直相問。
“當然有人挖了地道,私運糧食到鬼教堂。這個人,我已經算到。不過,不便動手。”
“喔!”載瀾急急問道:“是誰?”
“當然是有錢有勢的人!”載瀾仔細思索了一會,突然想起一個人,頓覺神大振。
“大師兄,”他問:“你是指戶部尚書、總管內務府大臣立山?”大師兄原是裝模作樣,信口胡謅。一聽載瀾提出立山,他也知道,此人豪富出名,但在慈禧太后面前很得寵,如果動他的手,說不定搞得不好收場。如今看載瀾大有掀一場是非之意,樂得放他一把野火,以便趁火打劫。
想停當了,便即答說:“朝廷的大臣,少不得要對他客氣三分。總得讓他心服口服。”
“不錯。”載瀾很快地問:“怎麼樣才能讓他心服口服?”
“要搜!搜出真贓實據才算數。至於他的罪名能不能饒,要聽神判。”
“那當然。”載瀾說道;“既然大師兄算到立山挖地道私通西什庫教堂,當然要到他家去搜查。”第二天一早,義和團先到酒醋局立山家門口設壇,大車拉來蘆蓆木料,又不知那裡找來的匠人,手藝嫻,不到兩個時辰,已搭好了一座高敞的蓆棚,供設香案,高掛一幀關聖帝君的畫像。一切竣事,莊王、載瀾、大師兄,帶人到了,約莫兩百多人,十分之七是義和團,十分之三是步軍統領所屬的兵勇。
立山這天沒有上朝,親自指揮著聽差在曬書。得報義和團在他家門口設壇,心中不免納悶,只是切誡僕從不得多事,如果義和團有什麼需索,儘量供給。此外,又關照在大門口設置兩大缸涼茶,大廚房預備潔淨素食,中午犒勞團眾。
到了十點多鐘,門上來報,莊王駕到,自然急整衣冠接。出來一看,大廳天井已擠滿了人,莊王與載瀾坐在廳上,臉上板得一絲笑容都沒有。
“王爺!”立山恭恭敬敬地請了個雙安:“有事派人來招呼一聲就是。怎麼還親自勞駕?真不敢當!”
“豫甫,”莊王開門見山地說:“有人告你挖了地道,私通西什庫教堂。可有這事?”立山大駭“王爺!”他斬釘截鐵地說:“決無此事!”
“我想也不會有這種事!你受朝廷的恩德,不致於做漢。可是,西什庫圍困好多天了,洋人跟教民居然還吃得飽飽兒的,有氣力打仗,彈藥也好象很多。這件事透著有點奇怪,義和團說要搜查,我不能不讓他們搜。”莊王緊接著說:“搜了沒事,你的心跡不就表明啦嗎?”立山倒一口冷氣,心知今天要遭殃了!曬在院子裡的宋版書與“大”衣服,陳設在屋子裡的字畫古董,還有櫃子裡的現銀,保險箱裡的銀票以及其他首飾細軟,都不知道還保得住、保不住?
“立山!”載瀾發話了:“你嘀咕點兒什麼?”一聽他這話,再看到他臉上那種微現的獰笑,立山明白,口袋底的恩怨,就在今天算總帳。算了!他咬一咬牙在心中自言自語:“身外之物,聽天由命。”於是他傲然答說:“瀾公爺,你儘管請搜。可是有一件,搜不出來怎麼辦?”載瀾變“什麼?”他瞪出了眼睛:“莫非你還想威脅我?”
“何言威脅二字?”立山冷笑“真是加之罪。”載瀾還以冷笑“哼!只要你知罪就好!”他回頭吩咐:“動手吧!要細細地搜,好好地搜!”這一聲令下,那兩三百人,立刻就張牙舞爪地動起手來。立山家僕役很多,可是誰也不敢上前,沒有主家的人在身邊,更可以暢所為,只揀小巧美的珍物往懷中揣、中掖。
莊王總算還有同朝之情,傳下一句話去:“可別驚了人家內眷!”但也就是這句話,提醒了載瀾與義和團,找到一個搜不出地道的藉口。只是先不肯說破,只說:“地道的入口,一定在極隱秘的地方,一時找不到。”
“那,那怎麼辦?”受愚的莊王,覺得沒法子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