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馬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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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的叔叔在說到這裡時,曾長嘆了聲:“有些人,天生有煽動他人的情緒,蠱人心的能力,能使別人放棄自己的想法,而去跟隨他。”)(隔了一會之後,年輕人的叔叔又嘆:“觀乎歷史上,不論是成大事,或是成大亂的人,好像都有這種天生的本領,而更多的人,只能被這種人牽著鼻子走!”)(年輕人表示自己的意見:“這是民智未開的原故。”)軍師當時說的是:“怕燒了莊稼,傷天害理?哥兒們,我們現在是士匪,是強盜,不是善男信女,見人要砍,見財要搶,乾的營生,樁樁都能打入十八層地獄!”
“要是怕天理循環,怕報應,趁早回家抱孩子去──不過,只怕也遲了吧,我們手中的刀,欠的人命也不止一條兩條了吧!只要豁出去幹,才能殺出一條血路?”他霍然站起,又空揮了一輪刀,才道:“要就出發,我和老大先出動。”其中的一個(後來也成了大頭目)還是有點怯意:“要是被…追殺…我們可是人單勢孤!”於是燒了莊稼,犯了眾怒,被各屯子的民團追殺的匪隊,也未必同情,那就天下雖大,無容身之處了!
軍師在這時,昂然說出了一句使他畢生聲名大噪的名言,這句名言,據說傳在東北三省,甚至傳進了關內,是成千上萬亡命之徒的座右銘。
軍師這時說的是:“我做事從不想退路!”不想退路,就只能勇猛前進,有了退路,就不免想到退守,難求進取,這是一股狠勁。這一點,和兵法上的“置之死地而後生”倒十分吻合。於是,他們就到處去飛帖子──把勒索信綁在石頭上,利用彈子彈進屯子的圍牆去,或者,乾脆就把勒索信貼在屯子的木柵上。
軍師是上過書墊的,一手字,雖然說不上鐵劃銀鉤,在方圓千里之中,只怕也難找得出第二個來。他們不但飛帖子,而且還喊陣──策馬繞著屯子的圍牆飛馳,一面馳走,一面把勒索的內容,大聲叫喊出來,可以讓屯子裡的男女老幼,一起聽見。
喊陣比較有效,可是也十分危險,屯子中的自衛隊亂槍掃,或是萬箭齊發,喊陣的匪徒,非死即傷──那次,焦田親自去喊陣,喊了三個屯子,安然無恙,全靠著也那嫻無比的騎術,關於他的騎術,聽起來簡直像神話,下面還有詳細解釋。
他那次喊陣,全身而退,用的是一招“蹬裡藏身”──整個人藏在馬腹之下,槍箭矛釣,自然都無奈他何,只不過雖然他事先在馬身上也做了防備功夫,還是死了三匹好馬。
勒索的內容,無非是限三之內,把銀元若干枚,放置於某處某處,否則便如何如何。
別的馬匪必然是“否則大隊攻打,屯破之,雞犬不留,老幼無存”可是這次,焦田的喊陣,軍師的飛帖卻是“否則縱火燒地,莊稼成灰,顆粒不存”!
那時,又正是秋時分。
幾個屯子受到了這種前所未有的勒索,自然派了民團,加緊巡邏。
可是東北地肥,耕作容易,和關內的情形不同,大地面積十分大。五十畝為一晌,一家四口,普普通通,就可以管上三四晌田地,民團防衛就算再嚴,也總有月黑風高,有機可乘的時候。
三天的期限一到,五處大火頭,十五處小火頭,一夜之間,風趁火勢,不但把幾個屯子的莊稼,燒得乾乾淨淨,還連累了附近的不少田地,令得方圓千里,大是震動!
他們在勒索的時候,照例要報上萬兒(名稱),照例是“替天行道”開頭。可是軍師一想自己要放火燒稼,這“替天行道”四字是說不上的了,所以沒有提,報的是“焦田大隊長”於是,一夜之間,焦田大隊長的名頭,就被所有人掛在口邊,也叫人恨之切骨,黑白兩道,都想把焦田大隊長找出來。
又是軍師的妙計,放了這把火之後,一連五天,銷聲匿跡,然後,又是三個屯子,接到了焦田大隊長的飛帖。
這一次,受了損失的屯子,和沒有受損失的屯子,聯合起來,巡邏隊不斷,夜間更是緊張。
可是軍師又出了奇謀,三天期限一到,並無動靜,又過了兩天,這才在白天,放了火,而且趁亂之時,伏擊了一隊民團,砍翻了十二個民團,奪得了十二杆好槍和許多子彈,聲勢大壯!到了第三次,焦田大隊長的飛帖出現,期限一到,白花花的大洋,就如數出現在他們指定的地方──善良的老百姓投降了!
於是,焦田的聲勢大壯,招兵買馬,神出鬼沒,往往今天還在一處喊陣,明天的飛帖,已經飛到了五百里之外,不到兩三年,已成了勢強力壯的大馬匪隊,而且,還曾和俄國馬匪進行了幾次大規模的戰鬥,大獲全勝,殺得老子人仰馬翻,俘獲的武器,更是良。
這時,他們也成了氣候,目標大了,軍師訂下的一個大目標是樂家屯。
樂家屯是一個大鎮甸,也是方圓千里最富的一個屯。雖然也叫屯子,實際上是一個大城鎮,過往商旅必經之地,繁華熱鬧的主要原因是:這個地方,是漠河金礦,和遠在西伯利亞的一些金礦的礦石集中地。
金礦的礦石,合金量極高──黃金和其它金屬不同,多有天然的純金塊的。漠河和漠河以北,是地球上真正的苦寒之地,可是卻有金礦,金礦開採出來,在礦場經過簡單的處理,就專車運到樂家屯的鍊金廠加工,這是正路。不是正路的,則是西伯利亞俄國人金礦中偷運走私來的礦石,一樣泡在樂家屯集中。所以,樂家屯的原名,漸漸地反倒少人提了,遠近都叫“黃金屯子”有民謠唱:“黃金屯子滿是金,有金個個是神明,拜得男來又拜女,金光閃閃沖天庭。”民謠自有含意,是說在黃金屯子中,一切的一切,反正有金子在說話,不管是哪一個的政府,都說不上話,自成一國,超然物外。
在黃金屯子之中,自然要什麼就有什麼,說不上的窮奢極侈和繁華。
軍師的計劃是:把黃金屯子打下來,據為己有,自成一國,繼續在黃金上發大財。
經過了很多年,馬隊的成員早已過千,可是遇上大事,集中在一起商討的,仍然是當年窩棚中的五個人。當軍師一提出他的大膽計劃時,情形竟然和幾年前的那次一樣:沒有人出聲!
過了好一會,焦田才嘆了一口氣:“軍師,太大塊了吧,怕咽不下!”這時的焦田,當然不再是當的焦田了,他刀法如神,騎術如神,早已遠近馳名,去年,另外兩股各有三百人的馬匪首領,約他比試,說明誰贏,就可以併輸了的馬隊,成為首領,輸的,終生聽命。
賭的是砍木樁。
懂得騎術和刀術的人都知道,砍木樁是最公平的賭法,差一點都不行,高下立判。
世界各地,於騎術的民族,也大都於使刀,多半是由於刀的威猛,和馬的矯捷相配合,聯合而成為十分有效的攻擊力之故。
所以,砍木樁這種展示刀法和騎術的運動,世界各地都有;兩排木樁,策騎在中間馳過,左一刀,右一刀,把木樁砍斷。
這是最簡單的砍木樁,一到了和中國武術相結合的高手身上,砍木樁幹變萬化,首先,出現了短樁,硬木削成,埋在地上的木樁,有短到不足一尺的!
人在馬上,揮刀砍去,自然是木樁越長,越容易砍,越短,越是難砍。短到一尺,人要大半吊在鞍上,斜著身子去砍,不單難以發力,又不能慢馳,一不小心,落了馬來,就再沒面混江湖了!
短樁如果在兩旁,人一下向左斜,一下向右斜,若是沒有過人的力,一兩下過去,連骨架子都會散開來!
(年輕人那時,正熱衷於打馬球,他自然也有十分湛的騎術,聽他叔叔和方一甲講到這裡時,青年人容易不服氣,就了一句口:“那也不算什麼,打馬球,有時也需要有相同的動作!”)(當時,方一甲只是揚了揚眉,他叔叔則瞟了他一眼,也沒有說什麼。)(幾天之後,叔叔和年輕人在一片平坦地上,把那柄鋒利的馬刀,在年輕人的手中,在叫地上豎起了六三尺高的木樁,拍了拍一匹駿馬的頭,退開去,望著年輕人,本不說什麼。)(年輕人也知道這一切全是在方一甲書齋中的那兩句話而來的。)(他也不說什麼,翻身就上了馬,疾馳而出,兜回馬來,騎得更快,身子向左一斜,一刀砍出,一木樁應聲而斷,可是也只是那一,當他回過身來砍第二刀時,顧得了上發力,手上就無法發力──砍木樁和打馬球所需要的力道,畢竟大不相同!)(苦練了一年之久,年輕人才能一口氣砍八兩尺高的木樁。)(他沒有再練下去,並不是他練不到更高的境界,而是他更需要練的東西實在太多,不能在單一的一個項目上花太多的時間。)(當然,方一甲和叔叔後來又提及的“腹樁”他更沒有機會涉及了。)(饒是如此,時至今,年輕人單騎砍木樁的功夫,只怕也在世界的前五名之內了!)那次,焦田和另外兩個馬匪首領賭的,是另一種難度更高的欣法,砍的是“腹樁”──所有的木樁,一尺高,豎在地上,策騎者在向前飛馳之際,必須控制著馬匹,絕對要直線前進,目的是使所有的木樁,都在馬腹之下。
然後,馬上的騎士,要使出各種身法,把在馬腹之下的木樁砍斷──每砍斷一之後,必須回覆正常的策騎姿勢,不能一直藏身在馬腹之下。
這是一種聽聽也匪夷所思,認為不可能的騎術,但在東北平原之上,確然有人做得到!
焦田在那一次賭賽之中,竟然砍了二十四“腹樁”令得旁觀者目定口呆,那兩個和人賭賽的馬匪首領,拜伏在地,手下六百多人,自然也歸入了焦田的馬隊,令得焦田更是聲勢大壯!
可是,就算焦田的馬隊,有了那樣的聲勢,想要併黃金屯子,他連想也沒有想到過,事實上,這種念頭,只有軍師想得出來。
軍師在那時,自然也不是當年的軍師了,可是有兩件事,他並沒有改變。一是他的臉,一直是那樣蒼白,白滲滲地,十分駭人。二是他喜歡眯著眼睛看人,怪的是,別人都是圓睜雙目,才顯得有威勢,他卻正好相反,眼睜大的時候,並不怎樣,一眯眼,眼縫之中,就寒光迸,叫人會不由自主,機伶伶地打寒戰。
焦田一說話,軍師就眯著眼看著焦田,焦田自然不會心頭生寒──他們在那麼多年並肩作戰之後,已經是生死之了。
軍師慢地說話:“我想過了,我們現在聲勢再壯,也是一股馬──人總不能一輩子當馬匪,只有趁現在有人有馬有槍在手,拚一拚,打下一座城池來,自立為上,這才是長遠之計!”軍師的話,當然不錯,所以聽得人人都嚥了一口口水。
軍師又道:“要打家劫合容易,要攻打城池,大不相同,既然要打,就揀大的,還有比黃金屯子更合適的麼?所以,就打黃金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