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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軍機臣掩鼻聽穢聞尬王爺夜半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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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院院落並不大,轎於繞了一圈半,王保兒頭攔上來,在轎前稟道:“千歲爺,奴才已經打聽出來了,媽子名叫劉氏。患的中風湧痰。送到太醫院已經人事不省,鈕貴主兒還派人來吩咐,叫著力救治來著,方才爺的轎到時,她還有口氣,這會子已是不中用了。”

“有醫案沒有?”弘晝目光霍地一跳,掃了阿桂一眼,隔轎問道。聽王保兒答稱。

“有”弘晝定了定神,吩咐道:“落轎——你去看著,那個姓劉的嬤嬤是誰瞧的病,一道兒把醫案封了,前後救治情形寫個備細折片封進去。聽我的王命料理!”王保兒一躬,卻不就退,又道:“這個新來的醫正不曉事。奴才方才說,請他們把醫案理出來,保不定我們王爺要看的。他說醫案除了給皇上太后皇后和各位貴主兒診病,都是隨看隨散的,丟在一大堆包藥紙裡,收拾著不容易。還說奴才是狐假虎威,想敲他竹槓兒。他說王爺要看,請王爺自個來!奴才說,我生出來就這麼個樣兒,王爺給的銀子使不完,不希罕你們太醫院的。幾個太醫過來幫著他和奴才拌嘴兒,有的還丟風涼話兒,說他們是御醫,不是‘王醫’,王爺病了,去請揚州的葉天士來看好了!黑天瞎火派個奴才來沒事找事兒——奴才賭氣動,罵了幾句出來了,這會子還氣得肚子疼哩!”

“媽的個!他們是御醫,爺還是御弟呢!”弘晝聽得光火,抓掉頭上二層金龍頂東珠朝冠“呼”地就摜在轎桌上,幾顆子大小的東珠的溜溜撒落了轎裡“我是總理王大臣,皇上封的——治不了這個太醫院愛新覺羅倒起寫!”說罷“嗯”地起身出轎,蹬得大轎一晃,連轎簾子也撕去了半邊。

阿桂起初不清太醫院怎麼和弘晝擰上了勁兒,此刻才恍悟過來,尹繼善招葉天士要進太醫院,是弘晝的授意。太醫們一是吃葉天士的醋,二是不知道今晚弘晝也來了,料著王保兒狗仗人勢,在太醫院說話也未必那樣溫存,得這位天字第一號皇親御弟大動肝火…急趨出轎,一把拖住弘晝,說道:“王爺您是何等尊貴人?這會子光著腦袋鬧太醫院,傳出去不好聽!——這些小事,我就能料理,我還嫌小了自己身分呢!明兒軍機處出票,免了這個醫正就是了…”又問醫正名字,王保兒說“叫遲秉仁,背地裡都叫他吃病人——大沒意思的個傢伙,保胎墜胎都會,藥楊梅瘡藥都造——要不是保住了鈕主兒七哥兒,他囂張什麼?”

“這不是小事,這是一團近在眼前的大烏雲呢!”弘晝下轎時鞋帶子繃斷了,跟著鞋嫌不適意,索一腳一隻踢脫了,撒丫子腳站在石板地下,對阿桂道:“爺聽你說的有理,不親自去揍這塊臭了——去一個太監傳話,就說阿桂中堂的鈞命,姓遲的只會給女人和嫖客大官看病,不會給國家大臣療疾——上回我叫給三河縣令汪清河看痔瘡,推阻著不看的是不是他?”王保兒應聲道:“對,爺的記真好!”弘晝指著太醫院大門對應命的太監道:“——告訴姓遲的醫正,遲醫正已經不是醫正了!”這無論如何都算不上正規的“鈞命”阿桂聽得又好氣又好笑;萬一這太監連“痔瘡”都說出去,非鬧笑話不可,見太監答應著要走,阿桂叫住了,道:“你去,照我的話說:奉和親王諭命,太醫院醫正遲秉仁即著革去頂戴花翎,停職待勘。所遺差使,由副醫正戈孝署理。即著戈孝將已故宮人劉氏脈案醫方整理封存。此命,軍機處發,禮部吏部備案,內務府存檔——王爺,這麼著可好?”

“成!比我的王命似乎好傳點——你去吧!”弘晝笑著,又招過一個太監,問道:“你叫高明?記得是你常往宮裡送東西的。睞——魏主兒住哪座宮?”那個叫高明的太監打躬連連稱是,忙又答道:“魏主兒原住在延棋宮,主子爺南巡去了之後,遷到了仿葡萄牙國宮那邊。那邊離著北海子略遠點,也背風暖和些…”

“葡萄牙宮,是不是一進圓明園直往北行路那座?”弘晝問道。高明忙答:“是!”

“這就好辦了。”弘晝滿臉笑得開花,對阿桂道:“這裡離軍機處也不遠,我的王府侍衛有馬,你騎馬回軍機處,立刻知會豐臺大營,善捕營管帶,還有內務府值夜的。我帶老趙到園子裡,把魏主兒接出來,送十貝勒府,給十貝勒福晉照看——你也不用再來,只管寫信寫奏摺子報南京皇上行在;我辦完事兒,回去熬鷹。嘿!我新買這頭鷹,禿鷲那麼大個兒,翅膀一展八尺有餘,才一歲多點!好好熬出來,能叼起黃羊來呢!”說著登轎,說道:“我到圓明園——你快著點——轎伕狗意子們打起神走道兒,今晚每人賞十兩!”說罷一蹬轎,轎伕們興奮地。

“噢”地一聲號子,偌大轎子輕飄飄抬起,趙畏三騎馬後隨,一眾人簇擁而去。

阿桂站著發了一會子愣,才悟出這位親王貌似七顛八倒,其實是個絕頂聰明之人。打馬回到軍機處,寫手諭命善捕營、豐臺大營放行和親王入園辦差”又恐宵,下諭九門提督衙門“不得干礙和親王入城辦差”這才真正定下神來,打著腹稿要向乾隆密奏朵雲和睞娘一外一內兩事處置原由,如何自佔地步兒,兒自沉嘆,將魏佳氏安置在十貝勒府,阿桂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十貝勒已死幾年,福晉是個寡婦,又是先朝奪嫡敗落了的人家,且是當今的嫡親嬸嬸,不但絕無嫌疑,伏侍必也十分周到,連將來坐月子都不用別人心。本就有荒唐名聲,大發雷霆折騰太醫院中還夾著惦記著回去“熬鷹”處置即使錯了,也依舊不過是“荒唐”而已,絕不會讓人疑到他熱心政務,連去看望雲姑娘、丁娥兒,都想著帶上老婆子丫頭…看似行為乖戾散漫,其實心思細密得間不容髮,捷得讓人猝不及防,這些都掩在一大堆花裡狐哨的“瘋癲”之中,這份韜光養晦功夫,真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一頭思量,先寫了朵雲的事,前後經過說了,又寫“據奴才思忖,莎羅奔此舉,似有降伏真意,特委其萬里顛沛投訴,略可見其誠草,希冀動帝心。”寫寫覺得不妥:太真了,沒有留出“聖聰高遠臣下愚昧”的餘步,塗了改成“彼莎羅奔跳踉小丑,妄施詭計,窮途末路之餘,乃為此舉以為淆亂視聽,而圖惑亂軍心。奴才已嚴令機密處置。唯此係軍國重務,奴才臣下不得自專,用以密奏皇上,並解皇上行在伏聽聖裁決策…”接著又寫和弘晝會同處置魏佳氏一事摺子,頗費心思才將事情經過寫明白。他心裡清,此事萬不能讓弘晝承擔責任,又無法將自己心裡想的黑紙白字直接上陳,單就措詞下筆便分外躊躕,好容易將情由陳述出來。瞟一眼自鳴鐘,已近亥正時分,這才覺得有點肚餓。阿桂正要叫人送點心,聽景運門方向一陣細碎雜沓的腳步響,像是轎子落地的聲音“橐”地一聲輕響,接著便聽隔壁的軍機章京蘇亞哈德出門問了幾句,急步挑簾進來,神有點張皇地說道:“鈕貴主兒來了!”

“什麼?!”阿桂正伸欠,懶打半截頓住了。

“鈕貴主兒來了…”蘇亞哈德蒼白著臉道:“說請中堂出去見面。”

“就說我…不在!”蘇亞哈德一臉尷尬,囁嚅了一下,未及說話,便聽窗外一個婦人聲氣說道:“阿桂,我就在這裡,你敢說你不在!”

“貴主兒!”阿桂乍聽這一聲,驚得身上一震,忙挪身下了炕,立在窗前向外打了一躬,又打千兒道:“奴才阿桂給您請安!”見蘇亞哈德要退出,忙擺擺手,又指指筆硯,示意他筆錄對話,這才從慌亂中定下神來。從容說道:“奴才不敢無禮!”便聽鈕祜祿氏在外冷笑一聲,說道:“還說不敢無禮!明明人在軍機處,當面撒謊,我倒不知道甚麼叫無禮了!你還算是滿洲舊人家,還算讀過書的人;還算是皇上的臣子!”阿桂只是在給太后請安時曾見過鈕祜祿氏一面,看去很端莊穩重的,想不到言語如刀似劍般犀利,頓時心頭又一震。他本來已躬著的身子又向下伏了伏,竭力鎮靜著說道:“奴才不敢為非無禮。夤夜之間君臣有分,內外有別,求貴主兒鑑諒——不知貴主兒倉猝駕幸,有何諭旨?”鈕祜祿氏哼了一聲:“有人抄撿圓明園,我這個主事的貴妃彈壓不了,自然要逃難,來向你軍機大臣求救!”阿桂低伏著身子,瞳仁在暗中一閃,問道:“是五爺進園了麼?他是去料理魏佳氏移宮的事的,難道驚了貴妃娘娘的駕?”鈕祜祿氏道:“‘驚駕’我何敢當?五爺拿著你軍機處的放行令牌,進御園如入無人之境,搶了魏佳氏就走,這事原來你竟是知道的?”阿桂嚥了一口唾,說道:“奴才知道。不過,是請魏主兒挪移宮房,沒有‘搶’的意思。貴主兒原有諭旨令魏主兒移宮別住,奴才不敢違背貴主兒的諭旨和王爺的鈞命!”

“你好伶牙俐齒!魏佳氏有罪嫌疑在身,黑天半夜被搶出御園,也不知會我一聲,試問你是什麼罪?”鈕祜祿氏惡狠狠一笑“你要干預皇上家務?”

“回貴主兒話,奴才不敢。五爺是當今皇叔,又是總理王大臣,無論家務國務,五爺坐鎮北京,有這個權!”鈕祜祿氏頓時語,半晌,問道:“我問你,為甚麼這樣辦?”

“回貴妃娘娘,”阿桂更提了小心,說道:“其中原由三言兩語難以奏明。待皇上回鑾,奴才自當奏聞上知。明奴才讓內眷入宮,向貴主兒先行謝罪請安。”

“‘謝罪’二字我不敢當。”鈕祜祿氏冷笑說道“請你出來,我帶你奉先殿,當著列祖列宗的神像靈位,把你‘難以奏明’的心思說說!”阿桂道:“奉先殿非奉旨不得入內。奴才手上有皇上旨意辦的差使,不得空閒,祈貴主娘娘恕過了。”鈕祜祿氏被他不卑不亢的回活得怒火萬丈,小小一個外臣,大膽擅自下令闖宮搶人,自己親自來,居然曉曉置辯毫不容讓!因厲聲說道:“既然你不肯出來,我進去,當面說話!”阿桂心裡也冒了光火,亢聲回道:“不成!”

“為什麼?”

“這是軍機處!”

“別說軍機處,乾清宮養心殿我直出直入,誰敢攔我?”阿桂繃緊嘴,竭力壓抑中怒氣,好一陣才平靜下來,卻不答鈕祜祿氏的活,只高聲叫道:“當值的太‮聽監‬著,在鐵牌詔令前給貴主兒掌燈!”

“扎!”隔壁幾個太監扯著公鴨嗓齊聲應道。

鈕祜祿氏正怒氣發間,聽得這一聲,不一怔。惶惑間,兩隊太監提著四盞米黃西瓜燈打軍機處東廂出來,也不言聲,走至軍機處門東靠牆處,將燈高高挑起。鈕祜祿氏在內宮轉悠,還真的是頭一次來軍機處,竟不知道這裡也樹有鐵牌。煌煌燈燭下定睛看時,果真有兩面回龍鑲邊狴犴臥底鐵牌,一面寫著:謹奉世祖聖祖世宗皇帝遺訓,後官嬪妃妄行干政者,誅無赦!

一面寫著:奉天承運皇帝制:凡王公貴胄文武百官並內宮人等,擅入軍機處者,格殺勿論!

都是乾隆一筆極漂亮的顏書御筆,藏藍底兒嵌金字俱都是滿漢合壁,在燈下熠熠閃爍,彷彿在顯示它至高無上的威權。鈕祜祿氏滿臉怒容立刻消散得無影無蹤,像雷驚了的孩子似的兀立在鐵牌前。哆嗦著慘白的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怎麼,貴妃不向聖諭行禮?”阿桂問道。

鈕祜祿氏雙膝一軟,向鐵牌跪了下去,伏在地下輕輕叩首,再抬頭時,已是珠淚滿腮,說道:“先帝爺,皇上…恕臣妾無知之罪…爺呀…你遠在江南,我的委屈向誰訴說?魏佳氏還懷著孩子,萬一叫人折騰了,怎麼見您呢?

”她語氣誠摯,幾乎是如訴如泣。嚶嚶之聲透窗而入,阿桂也聽得悚然動容,是不是我疑得過分了?因也放緩了口氣,說道:“奴才不恭敬了。貴主兒安富尊榮,誰敢給您氣受?今晚您到軍機處,我就不記檔了。至於魏主兒,事出有因,五爺和我也是不得已,夜深了,貴主兒請回駕,我就不送了。”聽著鈕祜祿氏啜泣著起身遠去,阿桂招手要過蘇亞哈德手中筆錄,略一過目,摺好了澆火漆封緘起來,遞給蘇亞哈德道:“收到我的奏摺擬槁箱裡——告訴這裡值夜的人,連太監在內,誰敢出去胡說傳言,別怪我阿桂手辣!”這才又坐下寫著奏摺寫道:回思奴才措置,魯莽滅裂處在所多有,唯奴才草莽之材,猥賤陋之身,蒙主子不次趨遷,職在樞要,不敢愛身避事,忍心壞禮,致君父於不明之地,至誠在心而才短,唯以勤密以補之,其留有疏漏失慎之處,念及君恩,中夜推枕而起,繞宮彷徨不能自安,謹請主子鑑諒之餘,加罪處分以稍安奴才之心…臨池,思念戀主之情不能自己…

寫到這裡,他的眼睛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