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世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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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木:“謝陛下給臣說話的機會,其實陛下想錯了,臣胡亂所作的這本書,並不是要讓人讀了沉溺男女之慾,荒廢了事業和學業。又回到前面那個問題,什麼叫風月書?”弘治:“那你說說,什麼叫風月書?”蘇木不給弘治思考的時間,回答說:“坊間的話本演義臣也讀過不少,常讀書累了時候,也就隨意看上兩本解悶,當作調劑。在臣看來,正常男女婚嫁,夫房本是人倫大禮,算不得風月。”
“確實是,繁衍子孫,使先祖得享香火祭祀本是綱常倫理,確實不算。”不知不覺,弘治皇帝已經進入了蘇木所設定的理論框架之。
蘇木:“所謂風月,臣想了,有兩個字就可以概括。”
“哪兩個字?”皇帝好奇地問。
“偷人。”蘇木裝出惶恐的樣子:“男偷女,女偷男。”
“撲哧!”弘治皇帝忍不住笑起來:“還概括得真闢。”其他太監都強忍著笑,顯得非常辛苦。
蘇木:“所以說,正常的男女關係並沒什麼,自可大大方方討論,聖人也不迴避。四書五經也有相關的詞句和禮儀,比如夫之間,丈夫和小妾之間每月應該在一起幾個晚上都有規定。”弘治一想,一拍額頭:“想起來了,孔子說過,君子每旬同四次,否則就是違背禮制。”蘇木:“臣這本書不過是借書人物之口,說明沉溺在男女yu的壞處。比如第十二回王熙鳳毒設相思局,賈天祥正照風月鑑,不就說明這事的壞處。”
“後面有這一節。”皇帝一伸手,就有個太監將稿子揀起來遞到弘治皇帝手。
弘治翻到那一章,只看了幾眼,就看入了。
殿安靜下來,只剩下皇帝翻書的聲音。
那徐燦不為人知地皺起了眉頭,心的不安更甚。看皇帝的模樣已經徹底被蘇木牽這鼻子在走,搞不好今天還真讓蘇木脫了身。
自己已經同蘇木圖窮匕見,今後碰面是敵非友。以蘇木之才,將來免不了有許多麻煩,只需他在太子面前說自己一句壞話,將來就夠我徐燦受的。
想著想著,徐燦捏緊了拳頭。
蘇木心也是冷笑:徐公公,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置我蘇木於死地。不過,我也不是那麼好惹的,好,你要戰,就戰鬥,今後山高水長,咱們總有見面的一。
這還是蘇木穿越到明朝以後第一次在生死邊緣打一個來回,警惕的同時,也真的動了怒火。
不住抬頭看去,兩對充滿殺氣的眼神在空相撞,似乎就要迸出火星來。
正在這個時候,弘治皇帝將手頭的稿子放下,緩緩出了一口氣:“這賈瑞覬覦鳳姐的美,最後落到如此下場,罪有應得,真真是大快人心。單就這個故事而言,太子倒可以讀讀。蘇木的故事寫得很好看,更難得寓教於樂,不錯,不錯。”這一句說出口,蘇木心徹底地塌實了,至少自己這條命算是保住了。當然,在皇帝心目地位是沒辦法恢復到從前那不羈才子,飽學大儒的程度。不過,只要活著,就是有機會的。
徐燦也是面大變,暗叫一聲:不好,這個蘇木果然狡詐,這樣都能逃過一劫。這人如果在太子身邊呆下去,我徐燦將來才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無論如何,這次即便要不了他的命,也得把他趕出西苑。
徐燦道:“萬歲爺,這書雖然也有些價值,可小說總歸是小說。按照皇家的規矩,太子除了四書五經聖人之言,卻不能讀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閒書。如果閣老們知道了,又不知道會上什麼樣的摺子。”
“的確是…”皇帝沉了。
徐燦見皇帝動搖,接著道:“蘇木將閒書帶進皇宮,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萬歲仁厚,奴婢心敬服,但蘇木卻不適合再在東宮行走,可革除舉人功名,趕出西苑。”
“恩,確實是。”皇帝點了點頭蘇木心一緊,若是被趕出西苑,又被革除功名,自己這一年以來的辛苦豈不白費?
這個徐燦果然歹毒。
他又是一笑:“這書可不是我蘇木帶進宮來的,乃是臣放在家,結果儲君從臣家人手頭借去的,陛下可以去查查。再說,這也不是什麼閒書呀!”
“這不是閒書還是能什麼,少信口雌黃!”徐燦惡狠狠地問。
弘治皇帝也皺眉不悅:“蘇木,這確實是一個小說而已。”蘇木搖頭,將手一背,傲然地背誦起魯迅先生對《紅樓夢》一書的評點:“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才子看見纏綿,野心家看見排滿,言家看見宮闈秘事。在臣的筆下的寶玉,卻看見他,看見許多死亡;證成多所愛者,當大苦惱,因為世上,不幸人多。惟憎人者,幸災樂禍,於一生,得小歡喜,少有阻礙。所以其所敘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這可是蘇木的專業,想也不想,就一字不漏地背了出來。
接著,他頓了頓:“別人看這書看的是風月,看的是宮闈,看的是纏綿。可儲君是什麼人,將來是要做天子的,怎麼可能將這種小兒女情懷掛礙於?”兒子是弘治皇帝的心頭,聽他提起朱厚照,忍不住問:“儲君看這書看的是什麼?”
“家。”蘇木一整面皮:“看的是四大家族興衰榮辱,看的是世事人情。國家國家,國家乃是由一個個家庭組成的。太子生在深宮,對於外間的世事卻是一竅不通。可讀了這書,卻對臣說:原來臣民們是這樣活的。管理一個家庭已是殊為不易,人心的險詐、利益的糾葛、經濟事務,林林總總,複雜多變。更別說一個國家了!為君者,當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事事謙虛謹慎,這才算得上一個合格的君王。太子有說,讀了臣的小說,這才知道一雙鞋子賣多少錢,京城一個人口值幾兩銀子。一石米多少錢。一戶人家維持一生計所費多少,這一切的一切以前卻從來沒有聽人說過。”蘇木老實不客氣地給自己臉上貼金。
弘治皇帝心劇震,聲音顫抖起來:“蘇木,太子真說過‘為君者,當戰戰兢兢,事事謙虛謹慎,這才算得上一個合格的君王’的話?”蘇木很嚴肅地點了點頭,再不說一個字。
謙虛謹慎,未來的正德皇帝可沒這種德行。這四個字安到弘治皇帝身上倒也貼切,一說出來,正好了他的下懷。
“不錯,不錯,太子能夠這麼想,朕心甚。”弘治皇帝的眼圈就紅了,至於蘇木的事情,也再不放在心上。
或許,正如蘇木所說,讓太子知道外間的世事人情也沒有任何壞處。作為一國之君,連外面一石米賣多少錢都不知道,這個皇帝做起來比廟裡的泥菩薩也好不了多少。
如果能夠通過看這本書,讓太子樹立正確的男女觀念、瞭解天下臣民是如何生活的、知道治國如治家,都殊為不易的道理,朕就算是死了,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先前弘治讀蘇木這本《紅樓夢》的時候,只覺大開眼界,心也模糊地覺得讀了這本書讓自己對宮外的世界有一個清晰的瞭解,卻還沒有上升到治理國家,如何做一個合格君王的高度。
現在聽蘇木一所,猛然警醒:如此看來,蘇木不但無罪,反而有功!
不對,讓太子看小說反變成一樁大功勞了,朕怎麼覺得這道理怪怪的?
蘇木果然是個奇才,你明明知道他說的是歪歪理,偏偏心就認同了,呵呵,這人卻是有趣。
見弘治皇帝一臉的欣,徐燦立即急了,可話一到嘴邊,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真真是無從辯駁啊。
他已經瞠目結舌了,不住喃喃道:“異端說,離經叛道,異端說,離經叛道!”
“確實有些離經叛道的嫌疑了。”弘治皇帝苦笑著站起身來,走到大殿門口,看著外面空漂浮著的雪花。
突然有些意興闌珊:“若說起荒唐無稽,離經叛道,又有誰比得上儲君。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身邊有蘇木這樣的臣子,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滷水點豆腐,正常道理,太子未必能聽得進去,或許,蘇木…”說知道這裡,他猛地住了口。
徐燦聽得心大駭,聽萬歲爺話的意思,今不但不會責罰蘇木,反有意要將他留給太子做為將來登基後的班底。
不,絕對不能這樣…我徐燦不但已經將內侍的劉瑾得罪了,連外官的蘇木也勢同水火。劉瑾豚犬爾,不足為懼。但看蘇木今天的表現,此人並不是那種食古不化的書呆子。無論是口才、心計還是手段,都是一。
此人將來若是得勢,我徐燦才真是一個死字。
皇帝看了半天雪,收拾好心情,轉頭對蘇木道:“蘇木。”蘇木:“臣在。”弘治皇帝:“你說的都是歪理,不過,倒不是沒可取之處。無論怎麼說,你對太子對朝廷的忠誠是無可否認的。這做人,只要執心正,結果又不錯,過程如何卻不要緊。這不就是你們陸九淵門徒的行事準則嗎?”
“萬歲說得是,臣聆聽教誨。”
“不過,宮自有制度,這書卻不能再給太子讀了,就放在朕的手邊吧!對了,好象還沒寫完吧,可有存稿?”
“啊!”蘇木忍不住叫起來:這情形怎麼這麼眼?
對了,當初我讀學的時候在課堂上偷看小說被老師逮到,不也說暫時沒收嗎?可老師一拿到小說,不一樣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