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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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荷第一次遇見莫言,是在杭州,那時,杭州城已滿是桂花香,那香氣,讓人無法安份守己,小荷就是順著濃濃淡淡的香氣走到了不知名的小路,黑咕隆咚中,已經看不到兩邊的風景,隱隱約約,只能望到農家屋子星星點點的燈光。
姑娘,請問一下,太極道茶苑怎麼走?沉穩緩慢的中年男子聲音循向小荷的耳跡,與此同時,一輛黑的車停靠下來,車窗裡,探出一個圓圓的頭。
小荷看不清楚對方的臉,只是,憑著直覺,固執地認為,那人有著可以給人安全的表情。他就是莫言。莫非的莫,言語的言。
第一次介紹,他就這麼說,我叫莫言,莫非的莫,言語的言。
對於從未隻身出過門且是第一次到杭州的小荷來說,自然無法得知太極道茶苑的路線,但是,她卻知道,這個男人應該可以帶她回到她所住的玉皇山莊。像是帶著怯怯的反問,小荷擠出幾個字。知道玉皇山莊嗎?
上車吧。短暫的沉默之後,中年男人打開車門。
我叫莫言,莫非的莫,言語的言。我是北京人,來這裡會見朋友,不小心,找不到了朋友說的聚點。
哦。我是來這裡遊玩,了路。小荷的聲音有點怯怯,略略夾帶著一絲驚恐。對陌生人痕跡濃重的防備與牴觸已經讓莫言看到這個女子暴
出的惶恐與不安。莫言不再說話,幾分鐘,就到玉皇山莊前。
我也住這裡。莫言在小荷臨下車前,微笑地說了一句。小荷沒顧上說謝謝,莫言的車已從她站定的位置伸向老遠的黑暗裡。她記住了那個男人的臉,像陳道明。不帥氣,卻有孤傲的男人氣。
二杭州是小荷的幻想。是從沈凡送荷葉杯那天開始,小荷開始幻想這座城市,開始幻想西湖蓮葉無窮碧,開始幻想荷葉捧成杯,開始幻想水煙瀰漫的平常子裡,在清晨早起為心愛的人燙過茶碗,泡上茶,鍋裡煮上綠豆稀飯,桌上是小菜和腐
。他自安靜的吃了走,掩了門扉。她靠在被裡,枕邊情意未絕,被裡尚有餘溫,抬眼見新陽漠漠,想著他此刻在路上,長亭短亭,漸去漸遠漸無信,有一點愁念,一點欣喜。她開了妝奩,將自己打扮的亮亮,且要把家裡
得好好的,連她自己的人,等他回來。
她一向幻想著安定溫順的生活。
但是,沈凡給不了。她知道。沈凡的心裡有太多要做的事,他太忙,忙的無法給她安定與平靜。
對於在一座小城生活了二十年都會路的小荷來說,她知道,這次隻身到杭州,並非只是出於瞬間的衝動。
三玉皇山莊再次遇到莫言,小荷微笑地向他點頭,莫言說,我好象在北京見到過你。
之後的幾天,莫言成了小荷的導遊,帶她去了斷橋,去了雷鋒塔,去了嶽湖。薰閣下,小荷恍惚了許久,她說,她的名字叫荷,所以,愛她的人會送她荷葉杯,是想讓杯中綠酒愈久愈醇,如同愛情,愈釀愈香愈永遠。
莫言回北京的時候,小荷搭了他的車,一路,兩人話很少,更多時候是彼此沉默。
小荷住在北京近郊的一個小城裡,莫言將她送到家門口,互相留了彼此的電話,之後,自然地告別,各自轉身。
無論在哪個城市,小荷都是安靜的生活著,一如既往的重複孤獨。煩悶的時候,小荷會拿荷葉杯把玩,會一點一點看雕琢於上的漁翁把手,還有杯身上浮雕或透雕的錯落有致的荷莖和水草。
是在她望著這隻杯子發呆的時候,莫言來了電話,說,想送她個禮物,順便,一起吃飯。
這像是按照無數常規在重複著一男一女結合之前的行為。吃飯,或者,只是見個面,送個禮物,隨便聊一聊。
莫言從未說他的職業,小荷也從沒問過,從彼此的沉默裡,可以看出,他們都是屬於寂寞的種子,身邊沒有可以陪伴的人。
吃飯的時候,莫言講了一個故事給小荷聽,說,他有一個哥們兒,因為沒有錢,便主動放棄了自己的愛情。小荷莫不做聲地聽著,許久,幽幽的說出一句話,沒有錢的愛情是悲哀的,而有了錢以後,會連悲哀的權利都沒有。
莫言將提前準備的禮物送到小荷手裡,小荷一下子驚呆。荷葉杯。同沈凡送她的那隻,一模一樣。
小荷問,哪裡買來的?
莫言有些尷尬地看著小荷,不說話。
謝謝。小荷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淡淡地說著,謝謝。
四小荷漸漸知道,莫言做的是古玩生意,認識的朋友也都是有錢有閒喜歡玩古董的各行各業的生意人,這跟沈凡的朋友圈子比起來,差距甚遠。沈凡的身邊,還只是一些為了生存艱難創業的熱血青年。
記得誰說過,嫁給有錢男人,可以讓女人少奮鬥好多年。
小荷不算是個漂亮的女孩兒,單眼皮,小眼睛,身材嬌小,皮膚略黑,跟沈凡在一起的那些年,成天是素面朝天,直髮披肩,頑皮的雀斑趴在臉上,無所顧及,一年四季的牛仔,髒了洗,洗了穿,幾件衣服輪替換著。認識莫言的時候,還是那樣一身的裝束。
小荷已經習慣那樣的裝扮,即便成了莫言的女朋友之後,也是那樣一成不變。
莫言說過,喜歡小荷的,就是她這般的自然與清。連莫言的那些朋友也都說,誰娶了小荷,是誰的福氣。
小荷是個適合當子的女子。所以,莫言會堅持不懈地追求她。
五時間過完一個秋天,又過完一個天。轉眼,小荷認識莫言已經一年有餘。
小荷在北方又隱隱聞到南方的桂花香。
小荷答應了莫言的求婚。
婚禮上的小荷是風光無限,光彩照人的。婚後,一個偶然的機會,一個大學同學去家裡做客,無意看到一隻荷葉杯。小荷說,那是丈夫送她的第一件禮物。那個大學同學驚呼著說,你太幸福了,這是一隻多麼昂貴的杯子啊。
小荷笑了。是在二年前,她與沈凡同居的子裡,這個大學同學去她那個簡陋的家裡,無意看到沈凡送她的那隻杯子,用淡淡的語氣說出,這是在玉器市場隨處可見的廉價小玩意兒,怎麼就這麼容易套住了一個女人的心呢。同學在說的時候,將近乎憐憫的表情投向小荷。是啊,此時的小荷已不是當年大學時候時髦前衛風光無限的小荷,一身素衣,直髮披肩,臉上的雀斑清晰地呈於眾人,如鄰家提籃買菜回來的家庭女子,帶著與世無爭的安靜與賢惠。
小荷,你還這麼年輕,怎麼就…同學臨走前,言又止的無奈讓原本心底一直蠢蠢
動的小荷終於爆發了四年以來第一次與沈凡的戰爭。
沈凡沒有錢。沒有權利。沒有背景。在常人看來,一個成功男人該具備的一切,沈凡都沒有。唯一帶出的那點有望成功的熱情與動力,也在一次次的挫敗中損耗著,消亡著。包括,他們倆人的愛情,也在沈凡焦灼的忙碌與亂撞的機會尋求中變成小荷一個人的寂寞與等待。沈凡說,等我,等我賺到錢,然後,娶你。
小荷知道自己無力再迫沈凡如何如何,她能做的,只有在已經得到的愛情裡期盼最世俗的物質。
但是,她的期盼與忍耐,終於在那個大學同學帶著憐憫的表情裡徹底崩潰。她無法忍受自己看來,那勝於了鄙視的憐憫。那比鄙視,更讓她難受。
沈凡將荷葉杯一掃在地,說,你走吧,去找適合你的人,去找能風風光光娶你的人,去找能給你尊嚴給你物質給你幸福的人。
沈凡走了,一去無蹤。小荷帶著粘合好的荷葉杯去了杭州,她決定,回來之後,重新開始生活。
有些東西碎了,總是無法再縫合到最初的完美。
碎了一隻杯子,小荷又得到一隻杯子。那就是莫言。
那個大學同學固執地認為,莫言送的那隻杯子絕對是昂貴的真品,而沈凡送的那隻,不過一個廉價的複製品。
僅僅因為,莫言有錢。僅僅因為,沈凡沒有錢。
小荷不作聲,因為,她也這麼認為著。雖然,她的心裡,依然深深地愛著沈凡。
六莫言送給小荷一個安於鬧區的古玩店。小荷成了那裡的老闆娘。
漸漸,認識的玉器行家開始多起來。
是在一個黃昏,小荷將沈凡送的那隻荷葉杯找出來,想看看是否可以粘合的更加完美。莫言正好趕到,看到那隻杯子,說,把它扔了吧,我送你的這是個贗品,不過是為討你歡心買的廉價小玩意兒。小荷怔了一下,將那隻杯子遞過去,問,你看看這只是贗品嗎?
莫言頓時驚呆,仔細將杯子握在手中揣摩許久,說,這是我送給一個朋友的,為了挽救他將要失去的愛情,那個朋友,現在已經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