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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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像你是不是?”將公仔入她手裡,他湊近她的耳邊說:“老師,你忘了你的學生嗎?”學生?曦西震驚,看見那雙黑眸,被火光耀亮。他臉上,浮現詭異的笑,趁她失神,猛地抱住她,身子往前撲,往下跳。
曦西尖叫,在急速下墜中,看見火紅天空,看見他一雙黑眼睛,她昏眩,在緊抱她的有力雙臂中,漸漸失去意識。
熱風灼痛肌膚,底下人們驚呼,他們看著那墜樓的身影,穿過黑煙,往水泥地,往尖銳的灌木叢,往壓克力透明遮雨棚,往窗架,往這些危機四伏處下墜…
人們尖叫,有人掩面不敢看,有人厥過去,然後砰地一聲巨響,都結束了。
她隱約記得,窗外有白樺樹,書桌是檀木製的,午後,陽光斜入窗內,映著桌面,被烘暖的書桌就呵出檀香味,還有,這間書房超大,總是擺滿茶水點心,傭人不時進來換茶水…
她記得這些,卻忘了面目模糊的學生,以至於後來沒認出他長相,也沒認出他名字。當年,那兒氣派豪華,卻不是她愛的調調,教了兩個多月的英文就不去了。
她記得那裡很悶,她的怪學生,蒼白瘦削,陰鬱寡言。她別的學生,跟她互動熱情,有說有笑的。但這個怪學生不一樣,他安靜內向,害得她每次都像在演獨腳戲。他的沈靜令課堂瀰漫窒息的氣氛,有時甚至懷疑大書房只有她在自說自話,後來實在是被怪學生悶怕了,只好狂介紹自己熱愛的西洋藝術史…
這是她大學生涯的小曲,早淡忘了。直至今,張摩爾帶來你版的卓曦西公仔,他喊她老師,才勾出回憶,那個帶點自溺神態的病態少年浮現腦海。他為何在多年後,來到她面前?為什麼?曦西昏沈地想著。
急診室鬧烘烘的,護士醫生來來去去,她和他的病相鄰,她左踝燙傷,沒有大礙,張摩爾比較嚴重。逃命時,他把外套給她了,結果背部二度灼傷,需趴在病,光著上身,讓護士纏繃帶。
她側躺著,看張摩爾雙手迭在下顎,瞅著面前牆壁,不發一語。他跟她一樣,髒兮兮的,像被人從煤堆翻了幾翻掘出來。
曦西問他:“很痛嗎?”
“唔。”張摩爾悶哼。
“我想起來了,你以前住陽明山對吧?你家花園好大,種很多白樺樹。”終於想起來了!張摩爾看向她,但願看見她眼中有更多對他的情,但她只是笑笑地,像個朋友。他心裡一陣苦。算啦,想起來又如何,他已經看開了,她是不愛他的。
曦西盯著他問:“在咖啡廳說的話,是故意氣我嗎?如果真的只想利用我,又怎麼會冒險救我?還有這個…”攤開手,掌心是你的卓曦西。
“為什麼有這個?剛剛巴熙還告訴我,當時你已經逃到外面,但看我沒出來又衝進來救我。是這樣嗎?是為什麼?”她好動,但又很困惑著。她始終不明白張摩爾的行為,他總是教她意外。十多年不見的學生,忽然成為畫家,千方百計參加她的展覽,是偶然還是刻意?如是偶然,那麼,如何解釋這個小鮑仔,竟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他看著她,沈默著。眼哀傷,衡量著該怎麼說好。當她心裡只有白御飛,說“我愛你”已太多餘。在咖啡館時他已經決定了,對她的情要藏心裡,沒想到發生意外,對她的情曝光了。現在對著那雙燦亮的眼睛,他的內心沸騰,言又止。她會接受他的情嗎?不,他沒把握。
“怎麼不說話?”她追問:“為什麼有這個?”晃晃手中公仔。
“我讓人做的,我另外有別的工作,我賣玩具。”
“賣玩具?你做這個…來賣!”
“不是…”又去瞪牆壁了,唉!
“這個只做一個,這一個不賣。”
“噢。”曦西怔怔地,閉上嘴。做跟她一樣的公仔,穿當年和她如出一轍的衣服,答案很明顯…他暗戀她!曦西驚訝,腦袋混亂。這小她四歲的男人喜歡她,所以…想著張摩爾的種種行徑,漸漸理出模糊的邏輯,卻更心驚。
“你參加展覽…是為了想出名?還是…有別的原因?”知道是瞞不住了,乾脆道:“為別的原因。”她瞠目。
“那個,那個別的原因該不會是…跟我有關?”好混亂!
“但怎麼可能?不,不對,難道連畫畫都因為我…不,不可能,十年欸,而且那時我只教了你兩個月又不,怎麼可能是因為我…”算了,攤牌吧。
“你希望這原因跟你有關,還是無關?”他盯著她,問得很直接,他也不想變成令她為難的問題。愛,能不能被成全是個謎,可這陣子,他隱約已參透謎底。
卓曦西不愛他,這就是謎底。
現在呢?難道救了她,謎底會改變?她會愛他嗎?還是變成她心裡的負擔?變成她會憐憫、會到內疚的一個她不愛的恩人?
不,不想扮演那可憐角,所以試探地問了這一句“你希望跟你有關?還是無關?”他將決定權給她。
她會怎麼說呢?張摩爾看她垂下眼睫,掩住美麗的眼睛。看她蹙起眉頭,在她臉上看見了苦惱,從她美麗的臉,他讀到這些情緒,就是沒讀到喜悅或高興。他移開視線,將臉重重埋入雙臂間,深抵著鋪,醫院的單,冷酷的消毒水味,他的濃情,彷佛也被這刺鼻的氣味毒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