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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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算了,我放寬政策,給你點一次煙吧。”小莉奪過火柴,一下坐到父親身邊,噌地划著了。
顧恆猶豫了一下,湊上火點著了。只有在女兒面前,一切條例才是無效的。煙一從嘴裡吐出來,立刻獲得心理上的平衡。他站起來踱了兩步,目光越過陽臺凝望著京城燈海一片的夜景,佇立了一會兒,又踱了兩步,在“難眩以偽”的條幅下轉過身來,俯視著顧曉鷹。
“關於李向南,你還聽說過什麼嗎?”他很隨便地問道,目光中卻閃著一絲審視。
顧曉鷹到了這目光,他應該加上更有力的一著:“一下也想不起來什麼。對了,有件關於他的小事有意思的,當時很多人都知道。‘文化革命’中,他領過一支十來個人的戰鬥隊,除了他,其餘全是女生。有兩個女生為了他還爭風吃醋打破了頭。其中有一個女生還咬破手指用血給他寫了封情書。”
“還有這事?”連景立貞也注意了“他光願意和女生混在一起?”
“噢,”顧曉鷹繼續說道“李向南那時有個理論:女人比男人好,不搞陰謀。他這樣坦然的。聽說那個給他寫血書的女生後來有一陣還神經失常了。最後嫁給一個在陝西當兵的,臨結婚前還跑到河邊大哭了一夜。”
“這樣啊,嘖嘖。”景立貞反地蹙著眉。
這番“情況”真實太強了。顧曉鷹望著母親,心中自得地微微笑了。
做母親的不知道,這是她兒子毀謗人的最高明絕技。其一,目的高度隱蔽。顧曉鷹這段話既非說李向南政治品質不好,也絕非說李向南生活作風不正,完全是軼聞閒事,卻使你不由得對李向南這個人生出許多說不清的厭惡和反。其二,編造的故事要具備真實,就一定要有極具體、極細緻因而極特別的細節。現實生活總是這樣不斷地產生人們憑空很難想象的細節來的。主題巧妙地深藏於形象之中,運用極特別、極入微的細節加強真實,這是藝術家在小說中影響並支配讀者的有力手段。
我們這位政治中的藝術家現在就在運用同樣聰明的方法。
“難眩以偽”的省委書記也沒想到要懷疑兒子這段話。他沉默地著煙,蹙眉思索李向南的令人不快的形象。
顧曉鷹隔著煙霧觀察父親,他為自己的成功而自得,不住還想再添兩句:“李向南還把那個女生寫給他的血書給我們學校一個同學看過呢——寫在一塊白手絹上的。”但這畫蛇添足的一筆卻一下刺了顧恆已被麻痺的警覺。他瞅了兒子一眼,心中陡然一閃。如果顧曉鷹剛才打住,不再說這件事,顧恆或許會完全相信兒子的話。但現在,他懷疑了。
“你剛才說的有點太荒唐了,和那份‘內參’差不多。我不相信。”顧恆一擺手說。
“爸爸,那都是真事。”
“不,曉鷹,我看你對李向南有偏見啊。”
“我能有什麼偏見,我和他毫無關係。”
“毫無關係?你不也立志搞政治嗎?都想搞政治,就難免有關係。”
“爸爸,我不想搞什麼政治。我搞我的藝術。”
“不,”顧恆搖了搖頭“這不是真話。”
“搞政治沒多大意思,藝術才是永久的。”
“對有些人可能是這樣吧,對你可不是這樣。你沒有搞藝術那種甘於寂寞、甘於吃苦的神。你對政治風頭倒追求的。”顧恆態度寬和,但言詞犀利“你的野心不算小,只是沒找到機會。”顧曉鷹目光尷尬地閃爍了一下:“爸爸,我承認我有點政治意識。可那樣,我只會和李向南更一致些,我們畢竟是同一代人,社會政治觀點大同小異。”
“不不,曉鷹,我不是太傻的人。人們往往能看到年輕人同老年人之間的矛盾,可很少有人看到年輕人內部的矛盾鬥爭常常更烈。我告訴你吧,我們這一代老傢伙,一般對你們年輕人都估得不透,把你們看得太簡單,看成一體。我可沒那麼頭腦簡單。你們這一代人,一個個頭腦複雜得很。我對你們有足夠的賞識,也有足夠的警惕。你們內部也派別很多,爭得很厲害。就憑這一點,我就要考慮一下你對另一個搞政治的年輕人的評價,出於哪種特定立場和偏向。”
“爸爸…”
“曉鷹,不用再編了,你腦袋裡鬼點子不少——我知道,你就坦率談談,你對李向南什麼看法吧。”
“我?”
“你和李向南素無關係?”
“我…我和他沒什麼關係。”
“不對。”顧恆搖搖頭“你在猶豫躲閃,啊?”他伸出一隻手指點著顧曉鷹“這種態度做了和你嘴裡完全相反的回答。算了,你不想講就不要講了。我明白了。”看著哥哥的狼狽相,顧小莉頗有點為他擔心。她明白哥哥的目的。
“爸爸,我坦率說吧,我和李向南只有一層關係。”顧曉鷹說“您看過那份參他的‘內參’吧?”
“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