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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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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你學吧,我來帶孩子,家務。”他幾次這樣對她說“你的基礎比我強。咱們有一個學出來就行了。”

“不,你好好學下去吧。”她的口氣不容置疑。

手中的鋁針不時碰出微響,線經過右手小指向上走著,一點點編織進丈夫的一件衣裡。銀灰開身衣,秋天時讓志祥穿上,能顯出些書卷氣吧。他太沒知識分子味了。她又抬眼看了看丈夫的背影,眼前薄煙一樣淡淡掠過一片片回憶。她不去追想那回憶中的景象,也並不希望看到它清晰地浮現出來。然而,她又常常喜歡像這樣陷入對往事淡淡的惆悵之中,每當空閒安靜的時候。

“秋平,萬紅紅的信你還沒回呢,”梁志祥突然想了起來,回過頭努嘴指著說“那不是?”秋平看了看頭的信,沒有停下手中的活:“我不想回。”

“為什麼?”

“不為什麼,你別管了。”梁志祥茫然地看了看她:“別人的信不回,萬紅紅的信咱們還是應該回的,她幫過咱們忙。”

“我不回嘛,要回你回。”秋平有些冒火了。

梁志祥言又止,轉過頭去了。

小屋裡重新歸於寂靜。只有丈夫汗溼的脊背和玲玲輕微均勻的呼聲。一個平庸、狹小、瑣碎、封閉然而又踏實安靜的世界。她看了看頭的那封信,眼前變得恍惚起來,身子也如坐在船上,微微晃盪。天安門前擁來擠去的人海,鑼鼓喧天的北京站,起伏的田野山脈…眼前的小屋被錯亂的幻象所疊印。

她眼前曾經有過一個“革命的”、“廣闊的”、“理想的”然而也是虛無騷亂的世界。大概是下鄉隊第一年吧,她幾乎每天晚上都要趴在煤油燈下給各地農村的同學寫信。奮筆疾書,嘩啦一頁,嘩啦又一頁,全身心都到一種興奮。那大概是個專門培養政治意識的年代,連她這樣一個脆弱的初中生也幻想當個女革命家。讀大部頭經典著作,和有思想的青年往,從這一群人聯絡到那一群人。

自己是怎麼認識萬紅紅的?

1971年冬天,大批隊知青回到首都,進行著各種地下政治活動,一個又一個“沙龍”裡談論著林彪事件的質,封建法西斯專制的源,中國的體制、前途等重大問題。在一個座談會上,一個引人注目的高中男生(他是這個討論會的靈魂,也是秋平崇拜愛慕的對象)用讚譽的口氣談到萬紅紅這樣一個名字,這是與會者都知曉的名字。這使她受到一種刺。第二天,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心理,她專門跑到萬紅紅家去,要“談一談”在往中,她把自己和萬紅紅從外貌到思想深度等各個方面都暗暗作了比較。萬紅紅身材很拔,比她高,皮膚白皙,向上挑的細眉和細眼睛,相貌一般,說話很快,像男人一樣愛打手勢。停頓時,老給人不滿地撅著嘴的印象。書讀得並不很多,很多思想也是從別人那兒現躉現賣來的。她並不比自己強什麼。

敲門聲打斷她的恍惚回憶。祁阿姨進來了。

“阿姨,有事嗎?您坐。”梁志祥和秋平都站了起來。

“我沒啥事體。你們有要洗的衣裳給我洗吧。”

“阿姨,洗衣服應該是我們自己乾的呀。”夫婦倆連忙謝絕。

“今朝我幫你們洗洗吧,要不把單換下來,我幫你們洗洗。”

“不用不用。”

“我格兩,夜裡廂困不著覺,想多尋些事體做做。”祁阿姨駝著背忙忙叨叨地解釋。

夫婦倆對視了一下。祁阿姨言語神情中有一絲異樣。她怎麼啦?

一見夏平進來,黃公愚的脾氣更大了:“你今天到底怎麼啦?動不動就走,一轉身就走。爸爸有事情你不願幫助做是不是?”

“爸爸,明天不是要把家裡這一攤給平平嘛,我趕著想把賬整理一下。”

“你不要找藉口。你不願陪爸爸,你就走。你願意走哪兒就走哪兒。”黃公愚的手在半空中劇烈地打著顫。

“我能走哪兒啊,爸爸。”

“爸爸活不了幾年了,今天晚上找你來就是要讓你幫我寫遺囑的。”夏平震驚地看著父親,不知說什麼好。

黃公愚在客廳裡氣呼呼地來回走著。話是一聲比一聲高地嚷完了。女兒的震驚讓他更加到自己的悲憤,同時也讓他到滿足:他總算教訓了女兒。

他就是要立個遺囑。這是他氣了好幾天,想了好幾天才有的辦法。這份遺囑主要是關於東方藝術協會的事情。他要在遺囑中把一切觀點都擺明一下、聲明一下,把一切事宜都安排一下。他要徹底攤牌。像魏炎那樣忘恩負義、不把培養他的前輩放在眼裡的人,絕不能讓他掌握大權。

“你準備好筆和紙。”他站住對女兒吩咐道。

“爸爸您別…”

“準備好吧,我開始口授。”黃公愚打斷女兒的話。夏平越是驚恐不安,越是擔心,他越顯得執拗。

就在這時,客廳裡來了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