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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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將人封閉得彷彿與世隔絕,時間也失去了它原有的步調,他等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但是卻長若一生。直到他覺那雙溫熱的手回到了自己的身邊,雖然不客氣地掐得他皺起了眉,他卻揚起了嘴角。
司徒玦的聲音恨恨的。
“你別急著開心,接下來的路還長著呢。”她拉著他走回大道,先是一路疾行,接著索小跑了起來。遠近的霓虹
換著深深淺淺的光影。有什麼比還長著的路更讓人心動歡喜?
最後他們在熱鬧非凡的廣場中央停了下來,華燈初上,無數中老年歌舞愛好者在伴奏下歡歌起舞,那沸騰而爛俗的曲調此時在耳畔,有一種讓人溫暖的充實。
姚起雲似乎被司徒玦帶到了一個賣冷飲的動攤點前,那有著外地口音的女攤主給司徒玦找錢的時候還無比惋惜地說了句:“多周正的小夥子,怎麼這眼睛…”
“天生的,有什麼辦法。”司徒玦無比順溜地接話,然後盡職盡責地把那名“殘障青年”帶到了一側。
“你要喝什麼?”姚起雲聽到她微微著氣問。
“有什麼可以選擇的?”他覺得自己確實有些口渴了。
司徒玦把一個飲料的瓶口遞到姚起雲的邊,他抿了一口,是凍得冰涼的可樂。
“這個行嗎?”
“最好還有下一個。”第二口的滋味喝到嘴裡,姚起雲眉頭依然皺了皺,那是女孩子才喜歡的茶。他平
裡也不喝這些,最好莫過於一瓶簡單的水。
司徒玦好像早看穿了他的挑剔,帶著笑意問道:“還要往下試試嗎?”閉著眼睛的姚起雲欣然點頭“那當然好。”他等著被送到邊的甘霖,冷不防湊上來的卻是她還帶著
茶味道的嘴
,若即若離地輕點在他
邊,膩死人的甜。
他想,即使周遭有注視的眼神,他們應該也能原諒一個盲人青年偶爾的失態。
司徒玦卻在這個時候大煞風景地掙開他的手臂,再一次問“還有呢,你不想再往下試試嗎?”姚起雲也不知道要試到第幾回才會有他想要的礦泉水,不過他很知足常樂地說:“謝謝,第三種就已經很好。”熙熙攘攘的人,沒有誰來打擾,是廣場上悠長的鐘聲驚醒了忘情的人。那鐘聲距離他們太近,猝不及防之間,不止是耳朵,就連心頭也是顫悠悠的回聲。姚起雲睜開雙眼,才發覺他們是站在廣場盡頭一座巨大的時鐘下邊,那標誌
的鐘塔足有數層樓高,時針正指向夜晚八點。
雖然已經打過電話回家,說了因為逛書市所以不回去吃飯了,但到了這個點上,姚起雲和司徒玦才終於想起自己怎麼著也該解決吃飯問題了。他們正打算在附近找個地方坐下來勞自己的肚子,剛繞到鐘塔後面的一條巷子,就發現了一間掛著冷藍
招牌的小餐吧,名字很有意思,也許因為它恰好正對著鐘塔的背影,所以就叫做“時間的背面”姚起雲拉著司徒玦走進了“時間的背面”意外地發現看似不起眼的店門,裡面竟然空間不小,不過這個時間段就餐的人並不是很多,大多是點了飲料三三兩兩地坐著閒聊。
他們在服務生的帶領下找了個清淨的位置坐了下來,便開始好奇地地打量四周。店裡的光線很暗,所有的光源都如同外間招牌一般的冷藍。說實話,這樣的燈光一度讓他們覺得在視覺上頗難適應,再加上店裡一反常態地沒有播放任何背景音樂,耳朵裡能聽見的僅僅是餐具碰撞的聲音和人們喁喁的
談,在這樣的環境中待久了之後,很容易會產生一種不真實的顛倒錯覺。
剛經歷了長時間閉眼的姚起雲率先對這光線到有些吃不消,他低聲問司徒玦“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司徒玦正想點頭,這時桌卡上的印著的文字
引了她的注意力。那不是招牌菜推薦,也不是酒水單,而是一個簡單的問句。
“你相信時光能夠倒嗎,假如可以回到過去,你會做什麼?”她試圖把桌卡拿在手裡看得更清楚一些,卻發現它是牢牢地被固定在桌子上,而且它的底座非常特別,正方形不透明的小盒子,說不清是什麼金屬的材質,四周封閉得很嚴實,唯獨正上方有個小小的縫隙,僅能容納兩個硬幣通過的大小,像是個儲蓄罐子。司徒玦伸長了脖子去看鄰桌,,除了桌號,別無二致。
這時長著一張長臉的服務生送來了餐牌,在點餐的間隙,司徒玦特意問起了那句話和“儲蓄罐子”的由來。長臉的服務生顯然不是第一次面對這個提問,他指了指那個盒子“上面不是寫著嗎?就看你相不相信了。”接著,他又用手做了一個摺疊再投放的姿勢,詭黠一笑:“你可以把你的答案告訴這個盒子,說不定真能找到時空之門,實現你的願望哦。”司徒玦總算從對方的話裡摸到一些眉目,說得那麼複雜和神秘,其實不過讓那些相信人能在時光裡隨意穿梭的傻子寫下自己的寄語,投放到盒子裡罷了。
早聽說餐營業競爭烈,看來不找點噱頭和花招很難立足。司徒玦笑道:“我比較
興趣的是你們怎麼處理客人寫的紙條,這小盒子放不下了怎麼辦?扔了?那可是別人的‘時空之夢’啊。”服務生無比自然地回頭一指“喏,都收集在那裡。”司徒玦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並沒有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怔了怔,才意識到他讓她看的那一排正方形黑乎乎的東西,她原本以為那是餐廳裡為空間隔斷做的藝術裝飾,原來竟是一個又一個放大版的“儲蓄盒子”
“這個有點意思了。”她由衷地說道。
點餐完畢,服務生走人之前給了留下了一支筆,順口道:“小姐你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去那邊看看,很多人都會回過頭來找他們的夢…”司徒玦哪裡還坐得住,攛掇著姚起雲跟她一道踱到那排盒子邊上端詳。每個盒子的大小都一模一樣,只不過上面縷刻著不同的年份,盒子上方也不再是留有一道縫隙,而是個足以將單手探入的圓孔。
離他們最近的盒子屬於“1999年”司徒玦想也不想就把手伸進了盒子裡,姚起雲連勸止都來不及,她已捏著幾張紙條出了手。
第一張竟然是張紙巾,上面潦草地寫著:“我要回到1980年,買下兩千塊的猴票,親愛的,我就可以給你買大房子了。”第二張則是筆記本上撕下來的小半頁,娟秀的字體一看就知道出自女孩子之手:“1996年,爸爸,如果我知道那晚你會離開,下了自習之後,我會早點回家。”最後一張乾脆是寫在過期的單程機票上:“告訴今天以前任何一個時刻的傅鏡如,但凡得不到的,都是強求。”
“但凡得不到的,都是強求。”司徒玦喃喃地重複最後一張紙上的內容。姚起雲卻在這時輕輕奪下她手裡所有的紙條,重新放回大盒子裡“回去坐吧,菜豆上來了。”司徒玦依依不捨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喝了一口服務生剛端上來的熱湯,便停下來問姚起雲道:“你說,如果時光能夠倒,你會想去哪裡?”姚起雲一想到過去,不由自主地記起了兒時的艱難,爸爸病重時蠟黃的臉,媽媽狠心拋家時決絕的背影,還有他埋葬親人時的絕望,讓他從心底打了個寒戰。他說:“這首先必須得是建立在我相信的基礎上吧,可惜我覺得這個命題本身就
無聊的。”
“不是別人無聊,是你無趣!”司徒玦撇嘴道:“有點幻想又不會死。”
“每一個成功的人不都是應該習慣向前看嗎?”他當然沒有說出來,如果人真的能夠穿越時空,他絕對不想回到任何的過去,而是盼望著跨過漫長歲月的等待,去到未來,那時,當她依偎在他身上,他再也不會覺得自己像一個小偷,而是坦然的幸福。
司徒玦這會顧不上搭理他,她滿門心思都在想著,假如真的可以回到過去,她最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亂紛紛的頭緒太多,願望太擁擠,反倒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做決定。
是回到初一的時候,把送給吳江的集郵冊拿回來,還是第一次在鄉下遇到姚起雲的時候,就要多看他兩眼。不對,如果只有一次的機會,她應該在姚起雲正式來到她家的第一天就告訴他,今後他遲早要從了她,不如一開始就對她好一點…
就這樣,司徒玦抓著筆冥思苦想,連吃飯都味如嚼蠟。直到姚起雲喚來了服務生結賬,也沒想出個結果。
依舊是那個長臉的服務生,他接過姚起雲手裡的錢,還不忘對司徒玦笑著說:“小姐,你真的不想回到任何一個過去時間,去做你想做的事嗎?”司徒玦頹然地擱下筆,卻在放棄的那一瞬間到釋然。
起雲正在桌子對面含笑凝視著她。
她想,也許她最想去的就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