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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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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死半個月了,我才知道消息。是醫院把她殮了。她父母去世早,只有一個哥哥,還被判了無期徒刑。我一想她,就恨我自己。我幹嗎爭這奪那的,我已經有了這麼多,足夠了。我不該再要什麼了。她還什麼都沒有就死了。她是個非常好的姑娘。生活有時候真他媽的不公平。”尹初石說完閉上了眼睛。小喬能從他的臉上看到他為那姑娘的惋惜。小喬心裡一熱,她發現,面前的男人非常善良,也許有點軟弱。

尹初石突然覺得自己該穿衣服起。他好像突然從剛才的傷中擺脫出來了。不僅僅是通過這頓早餐他明白了王一與小喬的不同,也有另外一件事:他從沒對王一說過這個死去的姑娘。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沒說。

在尹初石剛穿好衣服,正準備去廁所的時候,有人敲門。站在衣櫃前的小喬隨手拉開門,這樣尹初石就去不了廁所了。因為趙花已經進來了。

“我是服務員。”趙花自我介紹著。其實她不說,人們也能發現,她穿著賓館制服。

“我叫趙花。”她又說。

“你好,有事麼?”小喬跟她打招呼,因為沒看見她拿著打掃用具,便詢問道。

“你是我表姐吧?”趙花有些羞澀地對小喬說。

小喬愣住了。趙花又說“你的名好記,四橫一豎。”

“四橫一豎?”小喬惑了。

“對啊,王是三橫,加上一,不就是四橫一豎麼?”

“慢著,小姑娘,你是王一表妹?”尹初石好像隱約記得王一提過這門遠房親戚。

“是啊,你是表姐夫尹初石吧?”

“我是尹初石。”他說得不確切,好像他剛剛成了尹初石。

“昨天我看登記卡片,還不知道你就是表姐夫呢?我光知道有個表姐夫在你們報社工作,我回家一問我媽,她說就是叫尹初石。你說這事兒多巧啊?”尹初石和小喬完全被這位從天而降的表妹搞暈了。

“我媽讓我下班領你們去家吃飯。”趙花說“我媽說十多年沒見著你們了,這回無論如何也得回家吃飯。”尹初石認真回憶一下,發誓肯定從沒見過這位表妹的母親。

“不了,”小喬說“過一會我們就得趕車回去了。”

“這麼急啊?”

“是的。”尹初石說“下回有機會再去。”

“要是知道你們這麼急,今天一早兒讓我媽跟我一塊來就好了。我媽可想看看錶姐了。她說,你給她寄過一張和表姐夫的照片,可她不知放哪兒了,怎麼找也找不到了。”尹初石松了口氣,他說,他以後再寄一張新的來。趙花聽表姐夫這麼說,高興極了,她說,那真是太好了,並認真地寫下賓館的地址給尹初石,末了又重複一遍自己的名字“我叫趙花。天的,花朵的花。”趙花說完,又轉向小喬,她說“表姐,你可真漂亮。那麼年輕。你穿的衣服我和劉小紅在電視裡都沒見過。”

“劉小紅是誰?”尹初石警覺地問。

“是跟我倒班的,我朋友。”趙花說完又羨慕地看著小喬的衣服。

“喜歡麼?”小喬打開櫥櫃,指著那些衣服問趙花。

花點頭說喜歡。

“我送你一件。”小喬說著拿出一件花細布襯衫遞給趙花。

“我不要,我不要!”趙花一邊說一邊接過那件花襯衫。

“那就這樣吧,花,等以後有機會我們再來這裡,就去找你。”

“好啊,”趙花識相地往門後退。

“謝謝表姐。”她揚揚手中的襯衫,又提醒尹初石“別忘了寄照片,表姐夫。”她拉開房門“過一會兒,我來幫你們拿行李。”趙花終於走了。回到更衣室,換上表姐的花襯衫,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覺得與剛才大不相同。這就叫檔次。她想起電視裡的詞兒。

尹初石和小喬被趙花這麼一,決定提前離開賓館。他們和趙花告別時,只是說還有事要辦。趙花很遺憾的樣子,彷彿只因為表姐夫婦沒按她預想的那樣與她告別。當尹初石和小喬坐到火車裡時,尹初石突然又意識到,很可能還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也發生了。在他臨出門時,小喬打電話給他,要他別帶自己的相機,試試用她的。她說她的檔次要高一點。尹初石很樂意,他只從攝影包的一個膠捲袋裡拿出一盒避孕套,放到自己隨身提的皮包裡。當時他忘了另一個放膠捲的口袋裡還有一盒這種英國產的、價格也不便宜的避孕套。

他把全部希望寄託在此:王一不會動他的攝影包。王一從不亂翻他的東西,就像他也從不亂翻王一的東西一樣。然而他仍然有很深的恐懼,他壓抑它,不讓小喬察覺。他不願小喬也跟著擔心。他的恐懼不是沒有道理,如果王一發現這盒東西,一切便得公開,因為他和王一從不用這種方法。王一認為另一種薄膜更便捷。而且,中國人常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在小喬醒來準備出去為尹初石買早點的時候,小約和王一已經吃過了早飯。王一上午有課,因此比較抓緊時間。小約說下午他們班同學要和老師照合影,因為有個同學移居香港,大夥兒留個紀念。小約說她想貢獻個膠捲,她說,她班同學都知道她爸是照相的。

王一埋怨小約頭天晚上不說,然後拉開冰箱,發現都是反轉片,便想起尹初石放在家裡的攝影包。她先看左邊放膠捲的口袋,有一盒柯達反轉。她又看右邊口袋,一個白印藍字的小盒子,她拿出來,這時看見了下面的柯尼卡負片。她打開膠捲盒檢查一下是否是照過的,一切都沒問題之後,她把膠捲給小約。她發現那個寫滿英文的小盒子還在自己手上。她要看一眼,然後放回原處。

她看了一眼,腦袋轟的一聲,好像自己親手引爆了一個地雷,過了好半天,她發現自己還活著,便把小盒子放回了原處。

“媽,我走了。”小約像往常一樣告別,卻沒有傳來和往常一樣的應答。

“媽,我走了。”小約又說了一次,加重了語氣,加大了聲音。

“走吧。”小約覺得這聲音不像媽媽的,可屋裡只有媽媽一個人。於是,小約放心地走了。

王一站在講臺上,深深地換口氣,終於開始了講課。她非常緊張,擔心自己把心裡正在憂慮的事情說出來,擔心自己失去控制。她平時喜歡看一點淺顯的心理學方面的書籍。她記得弗洛伊德舉過的一個例子:一個一直想和自己女友分手的男人,把寫給女友的麻的情書錯寄給了朋友,而把寫給朋友的抱怨女友的信寄給了女友。弗洛伊德認為這樣的“錯誤”是好多人主意識渴望犯的,但又是不敢犯的。於是潛意識便會跳出來幫忙。王一很害怕自己的潛意識跳出來,把她對丈夫的懷疑當成語法寫到黑板上。

康迅坐在老位置上,王一瞥了他一眼,便知道自己的狀態十分不佳,因為康迅本沒聽課,他在擔憂。王一沒有像平時那樣,去下面走走。聽同學做練習。她像一截木樁一樣牢牢地“釘”在講臺上,儘量迴避與康迅探尋的目光相遇。

下課鈴聲一響,她馬上整理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教室,但被康迅拉住。康迅當著陸續離開的同學面,說有問題要問老師。王一隻好又回到講臺上。教室的後部還有兩個本學生在悄聲談。康迅打開課本,夾在其中的一頁白紙上只有一個大大的“?”王一拿出鋼筆,在“?”旁邊劃上同樣大的“!”然後離開了。康迅也跟了出來。走廊、樓梯、前廳,康迅儘量保持與王一相同的速度,同時儘可能周全地對面而來的人微笑。王一有時也得這樣對人微笑。因此好多人會以為他們是約好的,去赴一個約會或是去接一位共同的朋友,總之,行匆匆。就這樣,康迅和王一像競走運動員一樣,來到了森林公園。在保護區,王一終於停住了腳步。她看著康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想她的臉一定白極了,因為她的心跳讓她難受,彷彿要跳出心房。

康迅沒有馬上問王一任何問題。他輕輕拉著王一的胳膊,讓她靠在一棵斜著的枯樹上休息一下。當王一緩息一下之後,他問王一出了什麼事。

“沒事。”王一回答道“請你回去吧。”

“跟那封信沒有關係,對麼?”康迅又問,王一沒有回答,她覺得又來了那樣的心跳。

“前兩天你和從前一樣對我,你是想讓我明白,一切都不能改變。王老師,我明白,但我愛你。所以,你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不然我會急死的。”

“好吧,康迅,我告訴你,什麼事都沒有。謝謝你對我的關心。請你讓我一個人呆會兒。”

“好,聽著,如果一個人真有了麻煩,拒絕別人的幫助並不是聰明的選擇。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請你先想到我。請你想想我對你的愛情。我能為你做很多事,很多,差不多是全部。”王一沒有回答。她覺得康迅再不離開,她就要哭了。

“我走了。希望你能明白,如果你告訴我,出了什麼事,我會好過些。”康迅說到這兒停住,等著王一的反應。王一沒有反應。

“我等你電話。”說完他走了。

王一也朝著自己的家走去。在康迅轉身離去的剎那,王一到強烈的孤獨。她為一個事實吃驚:她竟找不到一個可信賴的朋友,跟她(他)說說這件事。從前,她遇到麻煩,總是對丈夫說。現在麻煩是丈夫帶來的,又該怎麼辦呢?此時此刻,她到十幾年來好像一直生活在尹初石的手掌上。

她打開家門,一股悉的氣味讓她難過。她站在門口,她想,這氣味在許多次裡都讓她到溫暖和欣,可它卻是靠不住的。它只要惑自己,讓自己看不到這個家的基石是建立在一塊浮萍上。她覺得這氣味和這個家一樣,都在騙她。

王一走進臥室,看著她和尹初石結婚前的合影。她看尹初石的笑臉,心中的惱怒平息一些。突然她慶幸自己沒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為什麼不可能是尹初石心血來,想換一種避孕方法?也許就是這樣,而因為臨時出差,匆忙中忘了告訴她。

這麼想時,她好過多了,她覺得又有力氣做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