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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野人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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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捧著“老二白”的大花酒碗,曹老掌櫃的“咕咚”嚥了一口,許是多喝了點兒,連眼珠子都紅了。

“我說…”歪著個臉袋,老掌櫃的思索著:“說到哪兒啦?”

“說到高山野人參!”劉小個子伸著脖了:“說是有千年成形、成的!”

“成不成,誰可也沒見過!”老掌櫃的說:“說到成形,那我可見得多啦…

說別是千年野參啦,人參只要上百年,看起來就有模樣,有胳膊有腿,瞧過去真跟個小人兒一樣!”喝了口酒,他說:“老胡先生走啦,這一回他空來了一趟,說到人參,他老人家是肯花大錢買好人參的,越是年份久的、好的,他越肯花錢,千兒八百兩銀子,對他滿不當回事…”

“可誰賣給他呀?”李老頭說:“誰有這個東西?”

“有…有人!”老掌櫃的豎起一個手指頭,沙啞著喉嚨說:“有個姓孟的年輕人,每年都來一回,他的東西可大啦,他是專門上高山採野參的…”聽到這裡,一邊打瞌睡的老文生,緩緩掉過了身子,一雙打眯的睡眼,竟然也睜開了。

“他是專採好參,每年來一回,老胡先生專買他的參,只是今年不知是怎麼回事…

沒來,老胡先生撲了個空,可失望啦,走啦!”外面風大極了。

整個房子都像在搖動,轟轟聲不絕於耳,聽起來怪嚇人的。

這般風雪不知還要持續幾時。

是黑了,風勢裡夾雜著野狼的長嚎,給人的覺,正適合眼前的“圍爐夜話”老掌櫃的酒喝光了,支使著人去給他拿酒的當兒,驀地裡傳過來急促的一陣拍門聲。

每個人都嚇了一跳,豎耳傾聽。

門板子被搗得通通響,那種手勁兒,真像是一拳頭把整扇門都給砸破開來。

“來啦!來啦!”老夥計謝七三腳並兩腳地趕過去,房門方啟,帶進了滿屋子的狂風。

狂風裡,閃進一個人來。

謝七“哎喲”!著,施出了大力,才把門關上,卻只見門簾倒卷,七八個燈斗子,亂打鞦韆,燈油灑了一地。

真像個雪人兒似的。

滿座震驚的當口,那人已直趨當前,向面前的熊熊爐火,迫不及待地伸手取暖!

甩落下一身的白雪,脫下帽子,老掌櫃的這才看清楚了來人。

“啊…啊…這是…”

“我姓孟!”那人衝著老掌櫃的微微一笑:“掌櫃的你不認識我了?”板兒筆直,氣宇軒昂,那種湛湛內斂的眼神,身子骨架周身上下,哪一樣也不含糊,直覺得“鶴立雞群”可就把眼前一干人等,全數的都給比了下去。

彷彿由夢境裡一下子回到現實。

老掌櫃的真有說不出來的喜悅。

“那不是孟兄弟嗎!”一下子抱住了來人的膀臂,曹老掌櫃的喜得嘴都閉不攏了:“可真是說曹,曹就到,各位、各位,這就是剛才我說到的那位孟先生,孟老弟臺!”大傢伙鬨然而樂,均由位子上站起來,互道景仰。

姓孟的卻是一聲不響,拿眼睛直瞄著面前的曹老掌櫃,模樣兒透著希罕。

“呵呵…”曹老掌櫃的大笑著說:“是這麼回事,大傢伙剛才提到人參的事,我就想起了孟兄弟你跟那位胡先生來啦!來來來,坐、坐下,先壺酒暖和暖和,咱們慢慢地說!”老夥計謝七送過來一大壺酒,還有

孟先生這才明白,會意地點了一下頭,接過酒來喝了一口,他說:“外面冷極了,我一路來看見很多家畜被凍死,連天上的飛鳥也死了不少,真是罕見的大風雪!可憐那些沒有家的人…”老掌櫃接著說:“可不是,要不怎麼前面雪崩呢!”各人見這姓孟的,二十六七的年紀,高的個頭,也許是多年攀越高山大嶺,採摘野參的緣故,練就了一副好身子骨兒.這種滴水成冰的天氣,他身上卻僅穿著一件猩猩絨裡子的衿袍子,看起來輕利落,一點也不覺得臃腫。

姓孟的更似有那種悲天憐人的襟抱負,提到那些沒有家淪為凍殍的人,神出同情。

各人才知道,他這一路賙濟了不少窮人,身上僅有的百十兩銀子都散光了,隨身的,只有背上囊子裡採自雪山的高山野參,數目卻不清楚。

他的口風很緊,很少說話,似乎包括老掌櫃的在內,對他所知道的也不夠多。

採摘人參這行職業,危險極大,平出沒深山大嶺,與虎豹毒蛇為伍,不好便是命不保,卻又常常徒勞往返,難有所獲。這行業全憑幹長者的帶領,結隊入山,更要有幾分運氣,才可避免空手而回,像眼前姓孟的這樣單身獨往,設非其有超乎常人的能耐,簡直令人不可思議。

吃下了兩大張餅,又喝了兩碗粥,姓孟的越見沉著,也恢復了他的奕奕神采。

老掌櫃特意走到他身邊坐下來:“你這一趟撲空了,老胡先生等不及,他走啦。”姓孟的微微一呆。

“什麼時候?”

“走了半個月啦!這一趟你來晚了!”孟先生聆聽之下,微微現出失落的表情。

“臨走的時候老胡先生要我帶話給你,”曹老掌櫃的眼巴巴地看著他:“叫你到關裡‘老松客棧’找他去,在那裡,他還能等你半個月,過了時間,他可又要走啦!”算了算時間,已經過了。

“來不及了!”孟先生失望地笑了笑:“這一趟遇見些別的事,又碰上了暴風雪,耽誤了。”

“那可也是。”老掌櫃的說:“前面又雪崩了,急也急不來,孟兄弟你先住下,一兩天路通了,再託人問問,看看還能找著他不能,倒是你手裡的貨…”

“有!”一面說,孟先生隨即解下了背上的囊子,大傢伙眼睛都睜大了,直直地盯著姓孟的手上囊子,眼睛裡出貪婪的覬覦。

幾次買賣,都是老掌櫃的居間轉手,孟先生對他自不見外多疑,即自囊子裡拿出了個小小綢子包兒。

老掌櫃的接過來,笑說:“大傢伙這就開開眼吧!”卻只是孤單一支。

活像個小人兒模樣,頭首四肢具全,看看有八九寸長短,雞蛋那般細,通體上下遍體金黃,生滿了長長髮

老掌櫃的“啊”了一聲,託著參的一雙手微微顫抖著:“好個…東西,總有千年以上吧…”孟先生微微一笑:“沒有,沒有!”就手接了過來,正待收起,卻由斜刺裡傳過來一個聲音:“慢著!”敢情是那個年老的文生。

惺鬆的一雙睡眼早已睜大了,再無絲毫睡意。只是息不止,像是較之先前得更厲害了。

“老胡先生既然已走…就賣給我吧!”曹老掌櫃的吃了一驚:“你老人家…”轉過身來向孟先生介紹說:“這是秦老先生!”

“老朽秦風。”秦老先生抱起了一雙瘦手:“孟先生大名…”

“孟寒沙。”

“貨不用再看了…”秦老先生了一口氣,說:“孟兄弟,你就報個價吧!”

“你老人家是個參客?”

“不…我自己用。”秦老頭兒了一會,訥訥接著:“這個行市我也不清楚,這麼吧,我此行…身旁有兩百多兩銀子,你看這個數目…”一旁的曹老掌櫃聽到這裡,忍不住呵呵大笑起來:“誰都知道,這是價值千金的東西,你這‘兩百兩銀子’簡直是在開玩笑!”舉座轟然大笑聲中,年輕的賣參人孟寒沙卻是一聲不發。

接著他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頗似在認真考慮這個問題——賣或是不賣!

漸漸地笑聲消失!

每個人都用無比驚異的眼神,向他注視著。

“賣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