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同進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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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那天起,到蘇家來拜年的人便絡繹不絕。蘇成泰躺在上咳嗽不止,實在不方便應酬這些,再來他也不想讓其他人看出蘇家此刻的狀態,以免讓人產生了有機可乘的心思。於是後來但凡有拜年的客人上門,都由白聞生把人攔在了客廳裡。白聞生的話實在不多,對著一個悶葫蘆,這些人只能收了滿腔子話,沒甚樂趣地走了。
於是蘇公館在初三清靜了一天。初四的早上,周習坤起了,他的腿上的傷癒合得差不多了,可還是使力便疼,由於害怕躺久了另外一條腿也會跟著廢了,所以他開始扶著牆在房間裡一步一挪地“學步”就在此時,窗外傳來了一聲響亮的汽車鳴笛聲,他側頭過頭,透過起了霧氣的窗戶玻璃,看到了兩輛轎車,正成犄角之勢,堵在了蘇公館的大門口。他抬手抹了一把窗戶上的水汽,就看到那兩輛車上各下來了兩個人。一個穿著呢大衣,剛一下車就滿面笑容的朝著對方走去的是嚴秉煜,而另外一人先是一怔,站在原地然後默默與人握了手的是周習盛。
這兩個人看著似談笑了幾句,便雙手一齊進了蘇家。周習坤繃直了腿,靠著那跳未受傷的腿兔子似得蹦到了邊,往上一坐,把被子蓋了好,稍了口氣平定了下心情,嚴正以待似得看著門。
等待了一小會後,門就被敲響了。周習坤先是揚聲道了一句“進來”然後在看到那兩人時,驚訝地道:“你們兩個怎麼一起來了?”
“不是一起,是剛剛好在門口遇見。”嚴秉煜笑著先邁了一步走了進來。
“秉煜兄,恕我無法登門向二老拜年了。”周習坤微笑回答。
“不要緊,他們也都知道你這份心。我父親說了,這件事一定要嚴查,絕對不能姑息了那些人。你現在關鍵是要養好傷才行。不然我母親那總是三缺一,可就不好了。”嚴秉煜站到了邊道。
“傷筋動骨一百天,時間到了自然就好了。”周習坤說道,目光又掃向嚴秉煜身邊的周習盛,然後相當禮貌恭敬的一點頭:“大哥。”周習盛很深沉似得“嗯”了一聲。與此同時,房間裡陷入了暫時的沉默。
“誒,怎麼也不上茶?”周習坤揚起聲衝門外喊了一聲。
“不用麻煩了。都是自己家的人。”嚴秉煜笑道。
周習盛目光一斂,半開玩笑半較真地道:“嚴兄什麼時候與我弟成一家人了?”
“都是兄弟相稱,怎麼不是一家人?”嚴秉煜似乎沒覺到周習盛話裡的火藥味,繼續如剛才的微微笑言。
“既然是兄弟,那你就不應該讓他去和黃雲山做這個生意,若沒有這檔子事,他腿上也不會被人開這麼個!”周習盛絲毫不顧及其他人的顏面怒道。
“這事與秉煜無關。大過年的,你要來這吵架,就請出去。”周習坤氣笑了聲,覺周習盛真把自己當做大哥在說了。
“的確是我估計不足了。”嚴秉煜並不生氣,面帶內疚之道。
“你不用理他。”周習坤覺口被滯澀了,怒氣全堵在那。卻看見嚴秉煜臉上還能笑得出來,向他說道:“你大哥這是關心你。”
“呵…。”周習坤和周習盛同時發出了不削的笑聲。嚴秉煜看這兩人幾乎是一致的表情,也有些想笑了。
“你們在這說什麼呢?”三人無聲之時,一個柔軟的女聲打破了沉默。三人都投過去目光,就見蘇時瑛穿著黑底滾紅邊的旗袍,笑站在門邊上,旁邊還跟個小丫頭,手裡端著茶和糕點。
“周太太。”嚴秉煜笑了,轉過身面向她:“不過是說說家常。”
“你們這麼站著說話也不嫌累,習坤你怎麼也不請客人坐呢?”蘇時瑛微微笑著走進屋。
周習坤剛想說話,嚴秉煜就先開了口:“我們這不是都沒把自己當客人麼?”蘇時瑛垂眸一笑,她坐到了周習坤的身邊,笑看著他。周習坤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拍了拍。
屋外頭的走廊上,白聞生靠著牆側站著,聽房間裡風雲以熄。他抬了頭看著天花板上懸掛的吊燈,然後背了手轉身下樓了。
過了正月十五,天便步步近。蘇公館花園裡的草地,又盎溢起了新綠,在細綿綿的雨灌溉下,恣意生長。雖然寒料峭,不過那風已經比不得冬裡的酷寒,吹到人臉上柔緩了許多。
蘇成泰的風寒已經痊癒。蘇時瑛的肚子隆得愈發明顯,人見了都說肚子裡的一定是兒子。蘇家就像那院子裡的草,在天逐漸復甦。
周習坤現在也行走自如了許多,他開始為新開張的飯店而忙碌,至少所有人看起來都是如此。到了舊曆年的三月初二,他的華隆飯店就真的開業了。給飯店取名時還費了一番功夫,飯店的經理提議周習坤去找個算命風水的先生來取名字。可是那位先生看了周習坤的面相,就開始力勸他放棄生意,說什麼要急勇退方能保全。周老闆被他嘰嘰呱呱沒有一句中聽的話說煩了,便一個沒忍住砸了人的算命攤子。最後他回了蘇公館,讓白聞生給取了這麼一個名字。
開業當天,盛大非常。周習坤拄著文明杖風得意地出入滬上名之間。又前呼後擁地請他岳父蘇成泰做了一番意氣軒昂的發言,一舉破滅了蘇老爺病危的傳言。嚴市長也來了,對周習坤這般年輕人大加讚揚了一番。周老闆更決定開業慶祝三天,同時在街口開設施善堂,讓沒錢吃飯的窮人來這裡可以免費地吃飯。窮人們一年到頭難吃得上一塊,而在周老闆的施善堂,施的不是米粥,而是真正的魚米飯。周習坤從年輕有為的才俊又披上了大善人的金衣。這個點子是白聞生出給他的,收到的效果極佳。不久以後,居然還有人推薦周習坤為上海總商會的副會長。
然而,就在整個蘇家都在意氣風發之時,在某天晚上傳來消息,華隆飯店讓人給砸了。那群人下手極快,不傷人只砸東西,等周習坤趕到的時候,整個飯店已經破敗一片。他對著一盞被人削去半邊腦袋的殘缺琉璃檯燈,毫無面地點了煙。
自知該死的經理,哭喪了滿面,垂著腦袋跪在一邊抹眼淚:“他們太不講理了!還說飯店營業一次砸一次!”周習坤了一口煙,煙霧在如廢墟般的上空嫋娜:“他們是哪派的人?”
“不知道…他們沒說。”經理傻愣愣地回答。
周習坤皺起了眉頭,盯著他。經理對上他視線,頓時慌了神,忽然想起什麼又道:“啊,對了,他們還說了,要出黃…黃什麼的山。”周習坤微微一笑,將菸頭摁滅在丘比特小銅像的股上:“收拾一下,過幾天照常營業,他們要再來就說我周某絕不做背叛朋友的事。”
“啊…。”經理一聽老闆這樣與人對著幹,腿都嚇軟了。他覺得自己這是剛保住一條命來,老闆這是要他把腦袋別在褲帶上玩啊。
“有什麼問題?”周習坤笑問道。
“沒,沒有…。”經理心想就算有問題,我能跟你說麼?
周習坤走出華隆飯店時,發現門口還停著一輛蘇家的車。白聞生坐在車裡,正透過玻璃看著他。兩人對視了片刻,周習坤調轉了步子,鑽進了白聞生的車。他想把人抱住,卻礙於前面司機,所以兩個人只是端正地坐著。
“我擔心你再出事。”在狹小的車廂裡,白聞生目視著前方,說道。
周習坤心底盪起暖,他微微笑道:“沒事。就算再給一槍,也不就是幾個月就能養起來的事。”
“不會總是那麼好運氣的。要是挨在心口上,只怕好起來要等十八年了。”白聞生說。
“我不會死。”周習坤垂下眼,說得很是肯定。而他其實是真正明白死的滋味的。只是在黃泉路上,他沒有走到閻王殿,也沒看到奈何橋。好像只要人間的這場戲還未完,他就不能真的死去。
“還是小心為妙。”白聞生微微嘆息,眼眸側過來一眼,挑過周習坤的面龐。
“這次是什麼人乾的,你知道麼?”
“還不清楚。”周習坤道。有些事他還不能讓白聞生知道,而且這些與他們之間的愛無關。他不需要說出來。
“好好查查。這樣總不能放心。”白聞生說。
“嗯。”周習坤悄握住他的手。白聞生閉下眉目,任由他握著。
周習坤知道,白聞生這是真正的愛上自己了。他心底一笑,自信滿滿,這世上只有他甩不開的,沒有他拿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