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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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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校時,他們就是一對兒。兩人要好到每一分鐘都黏在一起,連下課十分鐘時,文若去上女生廁所,莒光都會乖乖地在女廁門口等她,讓整個專校的學生都在背後叫他“警衛”有一天晚上留在學校參加電影欣賞會時,看到一半,文若要去上廁所,他很殷勤地陪著怕黑的她去,在門口聽到文若的一聲尖叫,莒光衝了進去,還真的抓到一個跑進女廁想要吃女生豆腐的校外狂徒。他一把將那傢伙扭住,文若打電話叫了警察,把那個不法之徒送進警察局。訓導處為了他這個義舉記了他兩次大功“警衛”之名他更當之無愧了。

不但上課在一起、下課在一起。吃飯在一起,連彼此回宿舍後,每天幾乎還要通電話一個小時。他的室友問他:“你們真的有那麼多話好講嗎?”也吵過架,但從來沒有過了夜還沒化解的糾紛。兩人從來不曾大小聲,吵架時就以筆代口,在紙上發表意見,寫滿了一張紙,也就沒事了。

當初講些什麼,早就忘了。只知道,聽到她的聲音,受到她的氣息,他才會心安;她不在旁邊時,他就不自覺地心神不寧。這麼多年來,她比他的所有家人都還重要。他當兵時,她開始工作,幸運的是幾乎每個星期還能碰到面,即使他不能出來,文若總會搭車來,帶著她的愛心,以及滷雞腿啊豆啊雞腦啊還有五香雞腳,讓他的弟兄們羨慕得要死。

他一直以為結了婚會變成神仙眷屬的,沒想到…

莒光回到家,臉上肌不自覺地往下拉。回憶是美好的,只是美好回憶中的女人,和現在與他一起生活的女人,好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回來了。”他有氣無力地說。

“今天吃水餃,醬油沒了,幫我買瓶醬油好嗎?”文若的頭連抬都沒抬一下,說。我累死了,你只會指使我,不關心我。莒光想。但他嘴裡還是應道:“好啊。”

“順便帶小該出去走走。”文若說。

“嗯。”他連“好”都懶得說就答應了。三歲的小薇很愛跟爸爸一起散步,可是總不肯自己走,要他抱。十多公斤的小孩抱在懷裡,讓他像個搬運工。文若上班地點比他近得多,通常會先到家,在路上買些小菜,到附近保姆家接小孩,用電鍋煮個飯或下面給他吃。文若臉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了。他偷瞄了她一眼,心想:我哪裡得罪了她呢?

她已經不愛我。整個人浸在一股冷漠的光暈裡,那種冷,好像藏著某種尖銳得像利刃的東西,那把利刃一不小心刺穿出來,就像會無情地割破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家似的。

莒光把小薇扛在肩上,深呼,冷不防附近人家種的夜來香的氣息和隔壁家煮麻油雞的味道竄進他的肺裡,他決定不想這些。散了步回家,把醬油放在桌上,他扭開電視看新聞。看到有一對男女殉情的新聞,他啐了一聲說:“神經病!”

“你在說什麼?”文若從轟轟隆隆的廚房中探出頭來。

“沒有。”他說。他不想隔空喊話,今天開了五個小時的勵大會,身為經理的他早把喉嚨喊啞了。

殉情?笑話,這些懦夫。想當初他要娶祖父爸爸哥哥都是醫生、自己念藥理,長得水靈靈、白的文若,不知費了多少苦心。他在跨國的藥品公司力爭上游,一步一步地爬上去,還要被她的家人譏笑為“業務員”沒前途。明知兩人往了八九年,她的家人還到處找醫生來幫文若相親,好像不是醫生就不是人。兩人到最後豁出去了,他和文若先斬後奏有計劃地先上車後補票,懷了小該,才使愛面子的文若家人咬緊牙答應他娶她。殉情?再怎麼樣的阻礙,也不能做這種蠢事啊!莒光很是不齒。又低聲罵:“神經病!”

“吃飯了。誰惹你?臉這麼難看!”文若剛好走出來。

“沒有。”文若臉冷冷的,好像被風霜刮過一樣。莒光只好找話題:“剛剛有兩個人,家人不答應他們結婚,就想去死…”文若正忙著喂小該吃飯,沒有仔細聽他的話。莒光講話的聲音越來越虛,他覺得自己太不受重視了。

小薇啪啦一聲把醬油碟子打翻到地上。文若忙蹲下身子去收拾。

“真沒用…”他忽然不想再講下去了。除了小薇發出牙牙學語的聲音之外,一家人默默無言吃完晚飯,兩人眼光都在孩子身上。最近搞得很僵,不知為什麼?是因為她已經不愛我了嗎?

文若的身子再度坐正在桌前時,臉鐵青:“對,我就是沒用!你變了,我還不知道該對你怎樣!”嘩的一聲,文若哭了,淚水像瀑布一樣宣洩。

像平地忽然颳起龍捲風一樣,莒光有點不知所措。

“我…我哪裡惹你了…”

“我才想問你同樣的話呢!”一向文靜的文若忽然動起來,臉上陰霾的沉積雲變成一陣大雷雨,嘩啦啦降下來,打得他一臉愕然。

“我哪裡惹你了?你動不動就喃喃自語。要理不理,看到我臉就沉下來,你不再願意聽我說話,你越來越把我當成一個工具!像一塊家中的破抹布一樣…”

“是你不愛我!我本來要先說的…”本來要先說的,只是覺得大男人說這句話有點麻。說出來之後,它光指控的信念開始動搖:她真的不愛他嗎?每天早上,她還是比他先起來半個小時,做早餐給他和小該吃,她用她細瘦的骨架苦苦支撐了十個月,生下他們的愛情結晶;她在生產陷入半昏的時候,口口聲聲叫的是他的名字;她為了和他結婚,不惜和家人反目,大聲斥責自己的家人愛慕虛榮;再早一點,她在上學時,總是為他拷貝自己的筆記讓他讀,使實在不太愛背書的他在每一次‮試考‬安全過關…

她不愛他嗎?莒光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這樣想?看文若紅紅的眼眶,像沒關緊的水龍頭一樣,水珠一滴一滴醞釀著,慢慢滾下來…

我不愛她嗎?我每個月的薪水都是原封不動給她的;家裡的碗是我洗的,地板是我擦的;每一次產檢都是我陪她去的。就算這些瑣碎小事微不足道好了,我為了她,力爭上游,就是要讓她活得越來越有面子…怎麼放在兩邊的破碼比起來,我的這一邊好像輕了一點,不如她“愛”我深啊…莒光的嘴開始心虛地顫抖著。

忽然之間,天昏地暗。

“哇哇,停電了!”文若發出驚叫。

“沒關係,我去拿蠟燭!”莒光說。

沒有蠟燭。手電筒也許放在車裡。莒光遍尋不著時,女兒小薇大叫了一聲:“媽媽,月亮好圓哦。”猛然抬頭,他看見月光溫柔地裁出一對母女的影子。她們正在窗口看月亮呢。文若的眼眶仍晶晶亮亮的,但嘴角已經往上揚了。她在笑,笑的樣子仍如當和他慪氣、待他賠罪後又輕靈美妙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