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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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晨看過海晨留給她的字條,靜靜地發了一陣呆,然後把字條細細地撕碎,湊成一堆放在桌上,再拿起一本雜誌輕輕吹了幾下,那些碎紙片像雪花一樣在她面前飛飄了起來,然後紛紛翻滾落下,細細碎碎撒了一地。
她的心既不痛,也不苦,只是極度的麻木。
海晨的一大張信箋只有一句話,告訴她務必對陶宗舜死心,因為有個女孩親口告訴他,她和陶宗舜已經訂了婚。
這件事,看得出連海晨都無法面對,所以才用留言傳達。花晨覺得,倒是海晨把這件事看得太嚴重了。在她的內心中,她早已失去了陶宗舜,現在再獲知他屬於另一個女孩,似乎在尚未癒合的傷口再畫上一刀,反正痛早已達到最深了,沒有更甚的了。相反地,她只是愈來愈厭惡自己,厭惡自己那縷愈來愈模糊不清的靈魂,她的軀殼裡似乎沒有了自我,不知為什麼活著。
鎖自己在房間裡,她不想見任何人。晚飯後,星晨曾經帶了一大堆的零食要來陪她,被她拒絕了。學校的副教授一直打電話來約她去聽音樂會,她也推卻了。她依然活在自我封閉的世界裡,沒有陽光,沒有歡樂,只覺自己面目可憎。
冷漠地翻看自己的護照、機票和入學文件,連即將離開這裡和家人對她都是麻木的。
電話鈴聲響起,懶懶地伸手去接,神是一片狼藉的委靡。
“喂,是花晨嗎?”像被當頭打下一,花晨聽得出來,是宗舜的聲音,她下意識說:“她不在,不要找她。”說完把電話掛斷,然而只隔幾秒鐘,鈴聲又響了。她猶疑了幾秒鐘,拿起電話放近耳邊,並不作聲。
“花晨,我就在你家樓下。你如果掛電話,我就上去。”花晨無奈,只得繼續握著話筒。
“下來好嗎?我有話要對你說。”他在那頭哀求著。
“…”
“你不下來,我不會走的。”
“…”
“我等你。”終於,宗舜掛了電話。
花晨知道窗外還在飄著已持續了好多天的細雨,氣象報告說這可能是令年天的最後一股寒,冬寒只剩下強弩之末,雷早已滾過了大地。
她知道他在那裡守候著,也許淋著雨,搬演著一出俗濫透頂的苦計。
已經發誓不再見他了。行裝已經收拾好了。為什麼他偏偏又要出現?只後悔自己為何不早早就走,只差一步,便又是這種痛楚淋漓的局面…她扭開頭音響,鑽到棉被裡去,試圖逃避這一切。在黑暗中,她覺時間緩慢而沉滯地在逝,一點一滴連接成了片刻,成了長久。耳邊一律是嗡嗡作響的音樂,不知道在唱些什麼,她到兩邊太陽僵硬地痛了起來,掀開棉被看看頭的鐘,竟然已經九點半了,如果宗舜還在下面等著,他已經等了兩個鐘頭。
她關了音響,再躲到棉被裡去。
寂靜中,她聽到樓下的老爺鐘傳來了十點的聲響、十一點的響聲,她的麻木開始退,她的心開始被切割一樣的痛起來,一分一秒,如同忍受著刀剮一般的刑罰。
老爺鐘傳來了十二響。
最後一響靜止時,花晨的淚水滑落了下來。她隨手抓起一件外套,悄悄走出了房間,穿過黝暗的客廳,輕輕打開門,搭乘電梯到了樓下,大廈外的木棉樹在街燈和雨絲中幢幢聳立,花晨走出騎樓,站在雨中尋覓那個令她一心懸掛的影子,但願他已經離開,又痴想他仍然還在…她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從樹列中緩緩走近來,由遠而近,由暗而明,那人雙手在褲袋裡,淋著細雨走著,似乎無視於雨的存在。他走近她,一張臉模模糊糊,都是雨水,全身已經溼透了,但是他好像不在乎,定定地站著,定定地看著,好久才說一句:“我知道你會來,我知道你會。”花晨再也忍不住,她歇斯底里地頓足叫喊:“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不敢愛也不敢恨,我什麼都不敢!什麼都不敢!”淒厲的哭喊之後,她的兩腿一軟,搖搖墜地往前仆倒,宗舜大驚,張臂把她抱住,快步跑進大廈。
守衛大廈的葉先生一直在注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見狀連忙對宗舜說:“還是快帶她回屋裡去吧,怕是生病了。”他幫忙按下電梯按鈕,不忘提醒說:“住在十樓六號,知道嗎?”宗舜點了點頭,電梯直直爬升上十樓。找到了六號,宗舜試著推開鐵門,果然鐵門沒鎖,他把花晨抱進去,在黝暗中找到了皮沙發,才輕輕把花晨放上去,花晨卻又似醒又似昏地緊緊扣住了他的脖子,喃喃地叫喚。
“風箏不要給她,宗舜,不要給她…”宗舜貼著她的臉,連聲呼應著:“當然,當然,它是你一個人的,永遠是你的。”
“不要我,不要我!宗舜,他們我離開你,他們好殘忍,我是那麼的愛你,他們不知道…”宗舜忍不住下淚來,他身上的雨水濡染了花晨一身溼,他想放下她,卻被她死命地抱住。她已經哭昏了頭。
“宗舜,我要走了,我要離開你了,你再也找不到我,一輩子都找不到…你甘心嗎?找不到我,你甘心嗎?我不甘心,我不願意…他們說你不誠實,說你欺騙我,你不能…”一聲聲哀訴,一陣陣飲泣,是花晨不顧一切的傾吐肺腑,是宗舜隱忍不住的哀慟悲情。
“為什麼有這麼多的阻難?為什麼有這麼多的誤會?為什麼讓我至愛的你這樣痛苦?”宗舜肝腸寸斷,悲不自勝。
“宗舜,不要離開我,我願意為你一直哭,哭到我死了為止…”兩人只是渾然不覺地相擁而泣,忘記了這個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宗舜倏然聽到一聲嘆息,猛一抬頭,看見雍昭賢夫婦穿著睡袍站在一邊,不知他們已出現多久了。
“陶先生,看你和花晨這個樣子,我們實在好難過,也好後悔。花晨這孩子太痴情了,早知道這樣,我不會讓她爸爸這樣為難她。”珞瑤哽咽地說。昭賢蒼白的臉這時顯得更形蒼老。
看見雍氏夫婦,宗舜想把花晨放下來,花晨卻依然死命地扣著他。